第五十一章 隔帆射來的子彈

　　槍系與槍系的對決異常華麗。

　　船身搖晃。桅桿搖晃。腳下不曾有半分安穩(wěn)，而射擊的后座力和子彈命中的撞擊力，也從手中、從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不斷傳來。

　　不管是一槍穿云還是極光之戀，在桁架上每踏出一步，都要不停地傾斜晃動，以保證自己的平衡。

　　一個雙持左輪，一個右手持槍左手擲雷，低頭，傾身，舉臂，落足……

　　俯仰轉(zhuǎn)側(cè)中，每開一槍的姿態(tài)，都優(yōu)雅舒展得有如舞蹈。

　　槍焰噴吐，血花四濺。

　　那是一場，在青天碧海之間，用生命與鮮血點燃的邀舞。

　　極致的準確，極致的強悍。極致的壓迫力，卻也是，華麗到窒息的視覺享受。

　　安達盧西亞號，船身長50米，也就是五十個身位格。五十米長的船身被幾根桅桿分隔成了四段，其中，前桅和主桅之間的距離最長，約有17個身位格。再加上桁架上的橫向平移，最短17個身位格，最長，不過19.7個身位格。

　　無論對于神槍手，還是對于彈藥專家來說，這個距離，都已經(jīng)能夠攻擊到對手——而當雙方都進入這個距離的時候，兩根桅桿之間的這片區(qū)域，便意味著莫大的兇險。

　　一槍穿云和極光之戀，就在各自落足的，前桅或是主桅的桁架上，奔跑，跳躍，相互開槍。

　　“你有沒有覺得……”

　　看了片刻，黃少天往前一趴，捅了捅自家隊長的后肩。看喻文州低頭寫字并沒理他，他也不在乎，立刻拐了左手邊的李軒一肘子：

　　“上面像是兩個周澤楷在對打似的？”

　　“喂你什么意思啊！”

　　張佳樂立即抗議。他的位置在第一排最右邊，黃少天斜前方，后面說什么話，不用費力就能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黃少天一句話出口，張佳樂想也不想，吐槽跟著就來。

　　“就是這意思?。　阕约翰挥X得么，這個瑞典人跟你的反義詞似的？”

　　旁邊高高低低一片笑聲。的確，場上和周澤楷對陣的那位極光之戀，風格確實就是張佳樂的反義詞：如果說張佳樂是“好炫，但是沒打中”，那么極光之戀分明就是“一點也不炫，然而打中了”。

　　閃光彈、煙霧彈、爆炎彈這類視覺效果強烈的技能，極光之戀并不怎么選用；倒是冰彈、燃燒彈、爆縮式手雷、追蹤式手雷，這類比較強調(diào)傷害值、或者有特殊功效的技能，在女彈藥專家的手中，暴雨一般射出。

　　上面一梭子子彈，下面必定跟一顆手雷。射不中你也要炸你的立足點，傷不了你的血，也要把你從桅桿上轟下去！

　　“極光之戀的前一任主人，在退役之前，有著‘曙光女神之吻’的稱號?！辈栊∠牡亩鷻C里，及時傳來瑞士解說員的介紹：“這個稱號既是指她的打法華麗，光影連綿鋪開，如同北極圈內(nèi)揮灑的極光，又是指她的凌厲強悍，當你被曙光女神吻上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死了……”

　　——聽起來有點像百花繚亂。茶小夏低頭刷刷記下。

　　“而琳娜·安德森小姐又是另外一種風格。她幾乎完全摒棄了前任的華麗打法，而更加重視準確度，特別是在手雷的爆炸效果上精益求精——追蹤式，遙控式，計時式手雷！漂亮！一槍穿云避無可避，被氣浪掀下了橫桁！”

　　茶小夏心頭一拎。雙方半空對射，現(xiàn)在落下就等于失去了有利位置，被迫站在甲板上仰攻。耳機里，瑞士解說員還在喋喋不休地贊嘆：

　　“三枚手雷，三角形方位，微妙的時間差里疊加爆炸！一槍穿云飛槍，亂射！想用亂射的后座力飛起嗎這個……”

　　槍聲急促，乍一聽起來，卻仿佛有那么一點凌亂。一槍穿云雙臂交叉身前，手腕震動，子彈飛掃四面八方。身體借著后座力向上拔起，似乎要嘗試重新返回桁架。然而這樣的射擊對于彈藥專家便沒有多少威脅，極光之戀得以平移兩步向上跳起，繼續(xù)往主桅桿高處的瞭望臺攀登——

　　不對。

　　這不對。

　　茶小夏皺眉。

　　這不是周澤楷的操作風格。

　　周澤楷，那是能用亂射打出押槍的選手，怎么可能把子彈射得那么散亂？

　　茶小夏沒帶望遠鏡。

　　就算帶了，他這時候也不可能抄起望遠鏡，隔著巨大的全息投影看中國隊的選手席。

　　所以他也就看不到，亂射開啟的那一刻，葉修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喻文州抿嘴一樂，張佳樂笑得前仰后合直捶大腿。而方銳，甚至難得跟孫翔吐了個槽：

　　“你們隊長……心也夠臟的啊？”

　　嘩啦一聲，捆住船帆的纜繩四下崩飛，巨大的方帆挾著萬鈞之力兜頭砸下！

　　那一刻，對于琳娜·安德森而言，時間幾乎在喧囂中靜止。

　　她眼睜睜地看著一片巨大的陰影當頭落下，眼睜睜地看著方帆還沒降落到極限，極光之戀纖細的身體已經(jīng)在風中搖晃——見鬼的榮耀的物理引擎！要是被方帆砸到，彈藥專家的生命值，當場就得去掉一半！

　　極光之戀倉猝倒跳閃避。風聲滿耳，厚重的帆布遮蔽了視線，隔開遙遙相對的兩個角色。極光之戀向后方的那一跳還沒落到實處，眼前帆布已然撕裂，一顆子彈呼嘯著射向面門！

　　周澤楷，能用亂射打出押槍的周澤楷，又豈會浪費哪怕一發(fā)子彈？

　　調(diào)整身形、飛槍上升、限制對手。即便亂射也彈無虛發(fā)，余下看似亂飛的子彈，每一顆，都落在了捆縛主桅上帆的纜繩上！

　　需要多高的傷害才能打斷纜繩，賽前，技術(shù)組早早地有過測試。具體到實戰(zhàn)，在身形下墜和上升的過程中、在亂射的震動中，準確地把每一顆子彈送到纜繩上的同一部位，周澤楷，不愧“槍王”這個稱號。

　　繩索崩開的剎那，一槍穿云已經(jīng)踩上了前斜桅和前桅瞭望臺之間的那根斜拉索。槍聲連連中飛奔向上，在帆布隔絕視線時陡然站定，雙手一翻，肩頭已經(jīng)抵住了一支巨大的狙擊步槍！

　　巴雷特狙擊，開火。

　　估算對方位置，估算對方平移和下落距離，盲射！

　　一聲槍響，極光之戀飄飛的金色長發(fā)，淋淋漓漓，潑滿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