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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一只咸魚太難了

第六節(jié) 不鳴則已

想當一只咸魚太難了 眠夢離 3447 2020-06-20 00:16:14

  鄭氏抱著懷里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饒如卿回到了設(shè)宴的宮殿。

  饒嘉善被女兒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趕緊從鄭氏懷中把女兒抱過來,低聲詢問:“怎么了?”

  饒如卿繼續(xù)在他懷里噼里啪啦地掉眼淚,哭得小臉通紅,噘著嘴不肯說話。

  鄭氏附在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

  饒嘉善靜默了一瞬,將女兒交還給鄭氏,起身理理衣袍便去辭行。

  皇帝沒怎么思量便應(yīng)允了,這讓透過淚水暗中觀察著他反應(yīng)的饒如卿悄悄松了口氣:即使是鴻門宴,想必自己的父親也不會是必要的角色。

  皇后倒是又很看了幾眼饒如卿,隔著一定距離,又被眼淚模糊了視線的饒如卿實在沒法辨別那眼神到底包含著什么,只覺得裝著的不舒服變成了實質(zhì)的,胃一陣陣地疼了起來。

  熬到三人一同出宮,夫妻二人并肩而行,饒如卿越過鄭氏的臂彎扯過饒嘉善白色錦袍的袖子,把臉上的鼻涕眼淚抹得干干凈凈。

  饒嘉善本還在為鄭氏那幾句話堵著心,女兒突然來了這一出,也就顧不上繼續(xù)郁悶,又好氣又好笑地擰著饒如卿的嫩臉:“演得還不盡興呢?拿我這袖子當帕子使?”

  饒如卿在他手底下嗷嗷叫喚著求饒,父女倆鬧了好一通才堪堪被鄭氏制止。鬧完了,饒嘉善的憋屈勁兒也就消了不少。

  車輪骨碌碌地轉(zhuǎn)著,現(xiàn)在離宮的官員很少。加之時辰已不早,大街上人影稀稀疏疏,馬車的車輪在空曠的夜里響得格外清晰。

  馬車里,鄭氏看著蹙著小眉頭的女兒一眼,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如卿。你今日雖然反應(yīng)快,也算是看出了中宮的想法,但今晚宴會上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心急任性了?!?p>  “雖說我們饒家并不拘泥于俗禮,但你身處宮中之時,該有的禮節(jié)就不可少。即使現(xiàn)在在外人看來你年紀尚幼,這些道理也必須懂,不然,外人非議我們將軍府家教不嚴都算是輕的。

  今夜這一出雖說今上沒有太過在意,也多虧了你爹的臨時應(yīng)變讓我們能早早抽身,但不代表不會落在其他有心人眼中,若是這些人再去了解一下宴前鳳寧宮的事兒,真相總能被某些人猜出來,然后成為一項向你爹下手的把柄。

  再嚴重些,有宵小之輩以此去挑撥我們與今上和中宮的關(guān)系,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饒如卿怔怔地聽著,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自詡的所謂小聰明在得意忘形的情況下會造成多大的隱患。

  得益于身體里這個成年的后世靈魂,她前些年受到的褒獎的確讓她變得有些飄飄然,但直至此刻她才清楚地意識到,在穿越之前,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罷了。沒有經(jīng)歷過勾心斗角和不見血腥的廝殺,政治方面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在家是有父母的縱容,但在皇宮御宴這樣匯集著全天下大部分人精的地方,她還是稚嫩得與五歲女孩沒有任何差別。

  一直沒出聲的饒嘉善看見女兒愣怔的模樣,終于開口了:“還不算大事。至少還有我能亡羊補牢,以后長長記性?!?p>  饒如卿認真地應(yīng)下了。但依然有心事?lián)]之不去。

  終于,饒如卿被饒嘉善抱下馬車的時候,附在她爹耳邊悄聲道:“爹一會在書房等我?有要事?!?p>  動作隱蔽聲音小,并沒讓一旁的鄭氏發(fā)現(xiàn)端倪。

  饒嘉善心底生出疑惑,但也相信女兒不會無中生有,便也低聲應(yīng)下了。

  沐浴更衣后,饒嘉善獨自前往書房。屏退下人后,剛坐下,饒如卿就推門邁了進來。

  進門后也不關(guān)門,先仔細看了圈屋內(nèi)下人都退下了,又邁出門仔細看了看周圍,還退開了一點想看屋頂。

  饒嘉善啼笑皆非,拉著女兒的手進了書房,再仔細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道:“這個京城里,能偷聽你爹說話還不被發(fā)現(xiàn)的人應(yīng)該暫時是沒有的?!?p>  雖口氣很大,但饒如卿也很清楚,以她爹的武功,這句話十有八九是真的,也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她爹的腿上。

  “說吧,什么事是連你母親都不能知道的?”饒嘉善直接進入正題。

  饒如卿深吸了一口氣,以盡量平靜的語氣將下午偷看偷聽到的如實講了出來。

  書房里的氣息越來越沉,她很清楚饒嘉善也體會到了那幾句對話背后隱藏著的驚濤駭浪,畢竟那些人口中的“林將軍”,是常年鎮(zhèn)守北方邊關(guān)、手里握著十萬林家軍、對國家忠心不二的大將軍。

  饒如卿語畢,饒嘉善一時沒有說話,兩人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

  她定了定心神,下定了決心,撥開護在她腰間的手,從饒嘉善膝上滑了下來,爬上對面的椅子站直,以便讓自己能直視饒嘉善的雙眼。

  握了握拳,饒如卿打破了沉默:“我不讓娘知道,是不想她擔(dān)心,畢竟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爹也不一定能接受得了?!?p>  頓了頓,她一字一句地道:“但我依然要說,必須要說。”

  “明日,最遲后日,朝中必起大風(fēng)浪。今上既已開始打邊關(guān)守將的主意,離動我們也必不遠了?!?p>  “爹,是時候準備后路或者準備舉旗了?!?p>  饒如卿說得很慢,很篤定。

  饒嘉善睜開半閉著的眼睛,沉沉盯著饒如卿。

  他的聲音與平常完全不同,透著肅殺和冰冷:“你怎么敢?”

  饒如卿的眼神毫不避讓:“兒自是清楚爹忠君愛國,但今日我想問問您,您忠的是哪個君?愛的又是哪個國?”

  “所謂君權(quán)神授,向來都是統(tǒng)治者為了更好地統(tǒng)一臣民而采取的愚民說法罷了;兒知道爹不信命,自然也知道每年用來進貢的所謂‘祥瑞’從何而來,換做君王也是一樣的道理?!?p>  饒如卿說到這里,突然想起自己是穿越過來的,立刻覺得話也不能說得太絕對,應(yīng)該在適當?shù)姆秶鷥?nèi)做個唯心主義者,“退一萬步講,若君王真的是天之子,老天也會傾向于選擇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這也是為什么末代王朝總是在人禍不斷的同時,天災(zāi)連連;而被選中的新的孩子則在自身努力之外,能擁有屬于他的運氣和機遇。”

  她閉了閉眼,繼續(xù)說:“忠君一詞,向來只能用于明君身上。如果忠誠放在了錯誤的人身上,以一‘忠’字為準繩聽之任之,則是愚忠!兒信您是個聰明人。”

  “至于‘明君’與否的判斷,兒傾向于遵從普遍的認知?!贝炅舜曛讣猓埲缜湎氲健皭悍ǚ欠ā边@一命題,斟酌著給“明君”劃了個范圍,也能讓自己良心好受一點。

  畢竟這主意的由來并非出于所謂的“大義”,而是源于自保的私心。

  “愛國則更好解了。您愛的是這榮國?還是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這延續(xù)多年的文明和民族血脈?”

  “自古朝代更替,紛爭不斷。歷史是前進的,但只要人還是這樣一群人,土地還是這樣一片土地,擁有著相同的精神信仰和文化傳承,那國與國、朝代與朝代就沒有區(qū)別,只是換了個人坐那把椅子,換了個執(zhí)政的方式和社會格局罷了。”

  “爹。若是我們再不做準備,我們的結(jié)局或是被今上扳倒,或是作為前朝重臣被扳倒。情勢已經(jīng)不容我們再猶豫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p>  或許是因為做成年人做得太久,加上讀大學(xué)的時候被迫看了過多專業(yè)性較強的文章和書籍,在嚴肅場合,她完全無法扭轉(zhuǎn)自己遣詞造句的方式以迎合一個正常五歲女孩應(yīng)有的語言表達能力。

  在外她可以選擇裝作天真不知事,以沉默或無關(guān)痛癢的日常對話搪塞過去,但對著自己的父親、在這樣不得不以邏輯和利弊說服他、也無法假以他人的場合,她只能開口。

  幸好她爹是給她嚇大的,今天說的這些不合年齡的話雖然稍微過了頭,也應(yīng)該不至于把她當怪物丟出去。

  天知道饒嘉善這回被嚇成了什么樣。

  饒如卿這些話說得挺慢,中間也略有停頓,她能順利地把話全部說完,多虧了饒嘉善正沉浸在震驚中顧不上插話。

  讓他久久不能回神的不僅僅是這段話的各種“高級詞匯”,更是其中的思想、站在歷史高度來證明其私心正確性的厚顏無恥。

  真不愧是我女兒。饒嘉善腦內(nèi)劃過這么一個念頭。

  在饒如卿眼里,她爹只沉默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發(fā)出“噠”、“噠”的聲響。

  饒嘉善覺得自己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晚上,懷里那個粉團子抑揚頓挫地說了一大段話,讓他驚訝之余多生贊嘆。

  兩年后的現(xiàn)在——他抬起眼看著對面的女兒。

  比那時高了不少,長大了不少。依然是那樣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其胸襟和見地卻愈發(fā)令人震驚。

  她最終能飛得多高?多遠?饒嘉善完全無法估計。

  饒如卿觀察著饒嘉善的神情,知道她爹把這些話聽進去了。

  她放下心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肩膀也耷拉了下來。

  一放松,困意就襲來了。饒如卿非常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呵欠。

  “好爹,我回去了,計劃我也想了一些,爹決定了就來找我商量商量吧?!焙乔芬婚_始就停不下來了,饒如卿一個接一個地打著,捂著嘴,跳下了椅子。

  正沉思的饒嘉善就笑了。

  他起身拉住女兒的手:“爹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覺?!?p>  兩人穿過夜幕,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只在饒如卿的房門口,饒嘉善低低地說了句:“今天辛苦了?!?p>  饒嘉善何嘗沒有主意?

  確實如饒如卿所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但他心中依然被父親諄諄教導(dǎo)的“忠君愛國”束縛著,給了他最后一絲猶疑,這才誘導(dǎo)著女兒進行了那樣一番驚世駭俗、一旦傳出去二十個頭都不夠砍的論述。

  若不是看著她長大,這一刻的自己可能真的會認為女兒是什么妖魔鬼怪吧。饒嘉善自嘲地想道。

  他回憶起饒如卿這兩年的言行——聰慧有余,經(jīng)驗不足,多還是紙上談兵。這讓他對女兒“還只是個孩子”這一點更為篤定,心里不知哪根弦松了下來。

  如果真的要帶著她走這條鋪滿荊棘的道路,必須得讓她歷練一番。饒嘉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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