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jié) 落花時節(jié)(二)
羽箭停了下來,適才跟在馬車背后的所有隨從、包括車夫都已中箭身亡,此時饒如卿也突然悟出了點門道——這些死士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的隨從的主意?現(xiàn)在自己和空澄唐突加入其中,箭雨稍停,此時是不是正在準(zhǔn)備射殺自己與空澄?
空澄自是看見饒如卿的面紗被射落,也看見了慕云深舍身救饒如卿一幕。她飛速掠至饒如卿身側(cè),低聲提醒了一句:“娘子,您的面容被他們看見了。”
饒如卿心頭一緊,“我那一側(cè)一共五十六人?!?p> “是?!?p> 看著空澄朝樹林而去的背影,饒如卿正要掏簫,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被緊緊護(hù)在慕云深懷中。
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掙了掙,慕云深也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立刻松開了她,只是左臂牽扯到了傷口,疼痛襲來,他的眉尖微微一蹙。
慕云深此行是易了容的,饒如卿眼里的這位現(xiàn)在只是一個容貌平平卻通身貴氣的公子。
此時饒如卿也發(fā)現(xiàn)了慕云深的傷,于是一把攥住了他要離開的左臂,低聲道:“郎君有傷在身,切莫輕易動作?!苯又恢皇謴膽阎腥〕霭子窈崳瑤讉€清越的音符后,她的暗衛(wèi)也加入了戰(zhàn)局。
這是饒如卿第一次在這么多人前展露出自己的容貌;而慕云深,也是第一次在這么多人前展現(xiàn)出自己的武功。最重要的是,這群人還是皇帝的死士。
雖自己的容貌已與九年前落水前大有不同,但終究是有幾分相似,她也不能保證這些死士中沒有曾見過小時候的她的人存在。整個鎮(zhèn)國將軍府的身家性命都壓在饒如卿肩上,她不敢賭,也賭不起。
慕云深望著饒如卿攥著自己的手,手指白皙又細(xì)長,與他想象中的纖巧小手很是不同——是啊,一別經(jīng)年,她又有哪點是和自己原本所設(shè)想的是完全相同的呢?
他沉默地看著饒如卿安排好了這一切,只待她要轉(zhuǎn)過身來時,低低喚了句“瑾言”,又朝一邊林子抬了抬下頜。饒是饒如卿武功已是極高,也依然只能捕捉到一抹消失在林后的影子。
好容易喘了口氣的饒如卿也沒有太多空閑耽擱在原地。
雖說這些年她依舊抗拒動手殺人,但也沒有一直躲在空澄和暗衛(wèi)身后、借他們的手去處理人命的道理。自己與空澄同生共死多年,更不能遇到危險只一味地將她推出去。
畢竟,她知道這些人命雖然不是直接經(jīng)她手,也不可能因此全部不算在她的頭上——須知刑法里頭有個名詞可叫“間接正犯”啊!
想到此處,饒如卿迅速轉(zhuǎn)過身來,沒有多說一句話便自顧自地開始為慕云深處理傷口。
慕云深也很識趣地待在原地,沒有出聲也沒有避讓,默許了她的舉動。
說是默許,不如說是帶著興奮和甜蜜的期待。他等這再一次來自她的關(guān)心和溫暖已經(jīng)等了太久。這九年里,得到饒如卿幾乎已經(jīng)成為了一直以來孑身一人的慕云深的執(zhí)念。
那個月圓之夜,這個曾經(jīng)帶著與他同樣的孤獨氣息的女孩,在月下美好得像是泠然出塵、來自另一個世界般。她帶著絲絲暖意闖進(jìn)了他的心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
縱然現(xiàn)在站在自己身旁,利落地為他處理傷口的女子早已脫離了他原本設(shè)想的模樣,那又何妨?她只會比原本自己認(rèn)為的更加優(yōu)秀、更加完美,不如說見到她這樣的一面反倒讓慕云深有一種“這才應(yīng)該是她”的感觸,他心頭突然就涌起了一股迫切地想要了解完整的她的念頭。
而一旁的饒如卿當(dāng)然不知慕云深心里的千轉(zhuǎn)百回,她繞至慕云深身側(cè),叮囑道:“郎君忍著點,得罪了?!苯又秘笆讓诟浇囊挛锔铋_,一手按著傷口邊緣,另一只手迅速地將沒入血肉的羽箭拔出。箭頭扎得不淺,幸而沒有傷及要害,只是血流得比較多。
隨著羽箭離體,帶著周邊的皮肉外翻,血往外涌得更歡了。慕云深依然是一副淡然的神色,眉頭都未皺一下。
這讓饒如卿頗覺有趣。要知道現(xiàn)在京城中別說是世子了,有些身份的郎君們十個里九個都是紈绔,加上大榮重文輕武,這些貴族郎君們就算是聲稱會武也是練練花架子用來泡妞。而面前這位據(jù)說是世子的人物,卻有著近乎頂級的輕功,且遇此傷之疼痛也是面不改色。
有意思!饒如卿一邊往傷口撒金瘡藥、麻利地掏出袖中帕子結(jié)起為他包扎,一邊看著這人容貌平平的側(cè)臉想著,若他真是自己猜想的那位世子,也不知洗去了易容又是怎樣的美景。而且,原來可從未聽說這位有武功啊。
包扎完畢,饒如卿的手扶上劍柄,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忽然又想到慕云深身邊已再無一個護(hù)衛(wèi)——至少在明處沒有。
面對剛剛救了自己一命并因此負(fù)傷的恩人,饒如卿此時離開顯然不妥,但皇帝死士數(shù)量眾多、武功也均是不低,再加上這些死士一個都不能留,她實在不能只交給空澄和她爹配給她的那幾個暗衛(wèi)。
看出饒如卿臉上的猶豫,慕云深唇角微微翹起,開口說了兩人見面以來第一句話:“無妨,在下這點自保本事還是有的。”
饒如卿這才長舒一口氣,又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至慕云深面前,懇切道:“郎君此情境下不宜孤身離開,若是不嫌棄,郎君可在此等候兒歸來,讓兒送郎君一程,也好報答方才的救命之恩。若郎君執(zhí)意離開,則若需要幫忙時,持此物至京城的盛月樓即可尋到兒。”
慕云深聽罷,沒點破饒如卿本意是救他的事實,也不作推辭,坦然地借過了那枚玉佩,而后朝饒如卿微微頷首,掩下了心中對盛月樓竟與饒如卿有關(guān)的驚訝之情。
要知道,盛月樓作為現(xiàn)如今大榮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在全國各地開分店、結(jié)合了酒樓的大客棧,同時擁有各種大榮未曾見過的新奇菜式和客房裝潢,日日人滿為患,說是日進(jìn)斗金也不為過。
只是每家盛月樓的掌柜都對真正的大東家諱莫如深,保密措施做得簡直和護(hù)著自家招牌菜秘方一樣好,因此就算有不少人對盛月樓的幕后一把手十分好奇,也最終只能作罷。
這是今日獲得的第幾份驚喜了?慕云深玩味地摩挲著掌中的玉佩,她會是盛月樓那個神秘的背后之人嗎?
饒如卿回以禮貌的點頭,接著拔劍出鞘,回身足尖輕點,掠向一側(cè)的山坡。慕云深看著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了林后,這才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手中這枚小小的、還帶著饒如卿微暖體溫的玉佩上。
這塊玉佩通身透明,泛著微微的碧色,上頭除了刻著幾個奇怪的圖案以外并無其他任何雕飾。
事實上,玉佩上頭刻著的是花體的大寫英文字母“R.R.Q”。饒如卿出門在外不便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又要給自己心腹屬下們一個象征身份的憑證。要設(shè)計圖案她又沒那好本事,最后就簡單粗暴地把自己名字的首字母刻在了玉佩之上——反正古代人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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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夢離
第二次了,慕云深,你怎么還是抱住就不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