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jié) 笄禮風(fēng)波(一)
盒蓋打開,皇后伸手進去,指尖直接捏住了里頭的一支精致的鸞釵,將其取了出來。
這是一支純金鑲嵌各色寶石的精致五鸞釵,按制,是當(dāng)朝郡主的首飾規(guī)格。
在眾人或驚或惑的目光中,皇后將五鸞釵放下,又伸出手,取出了金盒中的一卷明黃色的卷軸,緩緩展開,念道:“門下:鎮(zhèn)國世代,有女初成,溫恭謙良,始出閨閣,矜經(jīng)年之苦痛,恤雙親之悲艱;今以柱石之榮光,略分朕心慰意,可加鎮(zhèn)國侯府饒氏四女瀠為郡主,以‘盈康’名冠之。天鼎二十一年,八月初一,敕?!?p> 皇后緩緩地念完這圣旨,也不顧在座眾人的反應(yīng),將卷軸向外一遞,身旁隨侍的宮女立刻上前接過,向外展示了那確如所言的文字以及那正宗的大印。
“今日早些時候才寫就,暫未發(fā)往門下省,不久便能正式接旨了?!被屎笪⒌拖骂^,滿臉慈愛地看著饒如卿。緊接著,又抬起頭朝饒嘉善與鄭氏笑道,“恭喜鎮(zhèn)國侯,令嬡今后便是盈康郡主了。因此今日這釵,再用這普通的已是不妥,便依制用郡主的五鸞釵吧?!?p> 能拒絕嗎?當(dāng)然不可能。
饒如卿已經(jīng)將皇后的所有小動作都盡收眼底,她用指尖直接觸碰那五鸞釵的動作自是沒放過,但也因此更加疑惑。
臨時以一張還未發(fā)往門下的郡主冊封圣旨替換三加的釵冠,帝后到底想做什么?這個郡主只是一個虛名罷了,并未有實際的封地和食邑,若是鸞釵果真沒有什么蹊蹺,此舉又意味著什么?
暫時沒有得到答案的饒如卿只能低垂著頭,恭謹?shù)氐却屎髮⒛蔷碌奈妍[釵戴至她的發(fā)間。
在那鸞釵靠近她發(fā)頂之時,饒如卿清晰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似的香氣。
她心中猛地一驚,下意識地正要躲,卻最終還是忍住了動作,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
這是毒藥嗎?饒如卿發(fā)覺戴上鸞釵后,那若有若無的薄荷香氣便一直縈繞在她鼻端,身體暫時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不適,那香氣似乎還帶了些提神的效果。
即便如此,謹慎的她依然選擇了不動聲色地閉氣,快到極限時才小心地呼吸一口。
冗長而繁瑣的儀式結(jié)束,饒如卿在大嫂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又是一副羞于見生人的模樣,也不肯到處行禮見客,一言不發(fā)地一個勁兒想往角落里躲,頭都要低垂到胸前。正在應(yīng)付客人的饒嘉善和鄭氏見狀,趕緊告了個罪,拉著饒如卿的手低聲“寬慰”了幾句,便讓人扶著她離開了家廟。
確認了四下無人,饒如卿朝身旁熟悉的侯府侍女點了點頭,示意其離去后,足尖輕點,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她滿心想著快些將頭上的鸞釵取下,卻也清楚,這種具有著身份象征意義的物品,若是不管不顧隨意丟棄,在侯府此時人多嘴雜的當(dāng)下,必然會留下極大的隱患。想到這里,她心中又狠狠地啐了帝后一口。
空澄在院中等著她回來。
饒如卿剛一站定,便把頭上的那礙事的鸞釵一把拔了下來,隨手擱在了院中的石桌上。黑發(fā)如瀑般傾瀉下來,柔順地披在了身后。
“那東西,你先不要隨意動,可能有毒?!别埲缜淇聪蚩粘危瑖?yán)肅地囑咐道。
空澄點點頭,一邊為饒如卿推開正屋緊閉的大門,一邊道:“我一直呆在院中,可以確認無人進出娘子的房間。”
饒如卿松了口氣,房間內(nèi)熟悉的溫柔香氣撲面而來,許是因為門窗關(guān)閉了較長時間,熏香新?lián)Q,味兒顯得比平常更濃一些。
饒如卿沒有在意。
她脫下有些礙事的華麗大袖罩衫,正要解腰間襦裙之時,忽然一陣強烈的頭暈、惡心和心悸襲來,讓她甚至有些站不住。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饒如卿依舊十分清醒。她用最快的速度屏住呼吸,抓起手邊的茶盞便朝燃著的香爐潑去,隨之轉(zhuǎn)身推開窗,踹開了大門,閃身出了屋。她卻也因此用光了所有剩余的力氣,只能靠在墻角,手扶著墻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院內(nèi)的新鮮空氣。
空澄在饒如卿踹開門時便聞聲沖了過來,一把扶住面色蒼白的饒如卿,急問:“怎么了?”
饒如卿緊閉著眼睛,喘著氣冷靜地吩咐道:“不要聲張,低調(diào)行事,盡快找個大夫來,最好通藥理。”
空澄擔(dān)心地看了情況看起來很不佳的饒如卿一眼,卻也知道此時光擔(dān)心是無用的,短促地應(yīng)了聲“是”之后,身影便迅速地消失在了院中。
方出竹林,空澄便一眼看見了正朝這兒走來的慕云深。
她立刻想起這位慕世子據(jù)說是“精通醫(yī)術(shù)”的,便急急朝他奔了過去:“慕世子,您可通藥理?”
慕云深一怔:“怎么了?”
“娘子她可能出事了,您……”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慕云深已不見了蹤影,空澄只能捕捉到眼前掠過的一縷異樣的風(fēng)絲。
她吃了一驚,這種程度的輕功……有生以來,她只見過景迢能與之媲美。想到這兒她又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怎么在這樣的緊張時刻,她又想起了那個人?
她努力地甩甩頭,將這些想法都拋諸腦后,轉(zhuǎn)身也跟了上去。
慕云深踏進饒如卿的院中時,只看見這空蕩蕩的院落中,饒如卿一人倚在墻角坐著。
她如瀑般的黑色長發(fā)與艷麗的紅色裙裾一道鋪了滿地,鮮明的紅與黑交織在一起,像極了一朵巨大的、盛放著的美麗的花。只是她面色蒼白,額頭上滲著冷汗,一手扶著墻面,另一手則按著心口,雙唇緊抿,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慕云深三步并作兩步趕至饒如卿身前,饒如卿見來人是他,也只是稍感意外便恢復(fù)了鎮(zhèn)定。沒想到下一秒她只來得及聽見一句“失禮了”,便已經(jīng)被抱了起來。
饒如卿此時也沒空糾結(jié)這些亂七八糟的俗禮,見慕云深舉步要朝正屋走去,急忙忍著一波又一波涌來的強烈不適努力道:“暫且別進去,將我放在院中秋千椅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