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節(jié) 一念之差（七）
而此時遠在京城的虞皓，已經(jīng)接到了線人從平昌和小欒曲發(fā)來的報告。
虞皓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那一日他在小欒曲外頭見到的、最后趕來的那一支沒有旗幟的軍隊，是慕云深帶領(lǐng)的。
“也對。慕世子都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盈康郡主有婚約了，怎么可能不出手？”虞皓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親王世子啊……這可是條大魚。”
現(xiàn)在的虞皓，對于用兵可謂是心有余悸，上次小欒曲一役因為秦伯昭的設(shè)計，再加上京畿的五萬軍隊先是折損了一部分在西戎人的刀下，剩下的被他的舉動寒了心，駐扎小欒曲抗旨不回。
虞皓也清楚，經(jīng)歷了不久前那一次的慘敗，即使是一直以來都忠于他的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伍旭弘，也不會讓他再次調(diào)兵南下去打慕云深的。
而且，吸取了上一次不管不顧的瘋狂教訓(xùn)，虞皓明白過來，輿論的作用有時確不可小覷。
“你們不是死活不信饒嘉善造反嗎？盈康郡主這個才病好不久的病秧子都一身武藝，能神不知鬼不覺替她兩個哥哥上戰(zhàn)場，憑什么這種欺君大罪也被你們交口稱贊？”虞皓冷笑著，一只手用力地按著書桌的桌面。
“現(xiàn)在有真的證據(jù)了，還是你們最崇拜的慕云深慕世子屯私兵的證據(jù)。這種虎狼之心，我看你們要怎么替他開脫！”
就在虞皓著手將慕云深屯私兵、擅離職守奔赴小欒曲一事及相關(guān)證據(jù)散布出去時，平昌刺史府中，慕云深的書房里，也很快收到了京城線人的相關(guān)急報。
這一日，已經(jīng)許久沒有作妖——或者說是許久沒有出現(xiàn)過的宿介之因為有些事要當(dāng)面請示，恰來到了書房。
這時候的書房里，慕云深正以三指持茶盞坐著，嘴角含笑，偏頭看饒如卿將有段時間沒用的寶劍擦拭了一遍，又收回鞘中。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這柄‘星隕’和我的這把‘月晶’是一對兒？都是大榮開國前亂時的古物了?！?p> 慕云深抿了口茶，悠悠道。
當(dāng)然，他怎么會告訴她，現(xiàn)在他用的這柄月晶劍是他在得知星隕在饒如卿手上之后花了大力氣尋來的呢。
饒如卿正要接話，宿介之就急匆匆地從外頭走了進來。她想起這人素來和她不對付，干脆就低下頭去裝隱形人。
只是宿介之剛踏進門檻，身后傳口信的線人就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進了書房，正要開口時，就看見房間里還杵著個面色不虞的宿介之，剛張開的嘴就又合上了。
慕云深轉(zhuǎn)過臉來，看著面前站著的這兩個人，把茶盞擱回了桌面，淡淡地道了句：“宿老，還煩請您略在外頭等候。”
宿介之要出口的話明顯也算緊急，但看著慕云深這態(tài)度，他心中忿忿。不知他本來要說些什么，一轉(zhuǎn)頭看見也是神色淡然，低頭打量著寶劍的饒如卿，轉(zhuǎn)身之前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這才帶著怒氣離去。
饒如卿眼角的余光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覺得宿介之今日看她的眼神之中，那種不善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嚴(yán)重，甚至還帶了幾分痛恨。她倍感莫名，只在他離去之后抬起頭看向匆匆而來的線人。
現(xiàn)在的京城不必此前，顯然是為了保密起見，慕云深安插在京城的暗樁便將部分重要的消息改成了口信。但是這種操作的壞處便是，即使快馬加鞭，消息傳到平昌還是會有一定的時間延遲。
“世子，三日前，東宮不知從哪兒得來了消息，知道此前領(lǐng)兵去小欒曲的人是您了?！本€人喘了口氣，“現(xiàn)在他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將這消息往外放出去了……”
慕云深的眸光沉了些，但依舊不動聲色地道了句：“知道了，下去吧?！?p> 線人應(yīng)了聲“是”，便退出了書房。
在不遠處候著的宿介之見這個礙眼的線人終于離開，便急匆匆地又推門走了進去，門都來不及帶上就開了口：“世子，現(xiàn)在東宮已經(jīng)將您帶兵去小欒曲的事往各處散播了，他手上還有這事的證據(jù)！現(xiàn)在京城里誰人不知您私自屯兵，有狼子野心多年！”
他滿面悲切之色，像極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長輩，饒如卿在一旁看著，就覺得自己可能知道歷史上那些老御史勸諫時候的模樣了。她甚至覺得如果慕云深不搭理他，這人下一步很可能要撞柱子了。
電視劇里那些老戲骨的演技都還棋差一招。
慕云深還沒問他這消息哪兒來的呢，這人忽然就轉(zhuǎn)了個身，伸出右手，直指坐在一旁的饒如卿：“東宮就等著看世子被天下人口誅筆伐，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從你來到平昌，世子身上的麻煩是一件接著一件。若不是為了你，世子何須親自趕往小欒曲？又如何會陷入今日這境地？”
因為極度的憤怒，宿介之的臉漲得通紅，下頜上的長須劇烈地抖動著，他一席話說得急，唾沫橫飛，書房里還沒安靜一會，他又抖著聲音加了句，“真是……妲己式的女人！禍國殃民！”
饒如卿和慕云深都是“蹭”地就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饒如卿那把剛擦拭好的星隕已然出鞘，只消片刻，閃著銀光的劍尖就已經(jīng)停在了宿介之眉心僅一寸之處。
饒如卿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她平靜得出奇，只淡淡地問了句：“我？禍國殃民？”
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宿介之臉上因憤怒而起的紅依舊沒有褪去，他毫無懼色地看著饒如卿的雙眼，在慕云深根本來不及阻止之時，繼續(xù)補道：“是??！禍國殃民！你這種東西根本配不上慕世子！”
饒如卿的神情沒有任何波動，即使是那句已經(jīng)困擾了她許多日的“配不上”從她以外的另一個人口中說出，她也沒有將心中的情緒在臉上展露分毫。
她只是看著巋然不動的宿介之，慢慢地把手中的劍收回鞘，露出了一個極淡極淡的笑容：“你說得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