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色的影子,自房梁處,如同一片樹葉般飄然地落下。他落地?zé)o聲,像是一縷輕煙一般。他的全身包裹在黑色的衣衫里,就連臉上都蒙著黑巾,正是那晚隱在湖邊樹蔭里,被那紅衣美人瞥見的黑衣暗衛(wèi)。更是昨晚藏在房梁之上,以一根天蠶絲線,瞬間便割斷兩個殺手頸項,宛如幽靈一般的黑衣人。
“公子,您就這樣放過他嗎?”星二有些不明地問道。
“放過?”馮宏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綠意盎然的世界,淡淡地說道,“就算我愿意放過他,那些慘死在湖邊的同伴,他們的冤魂也不愿意放過?!?p> 似是想到那一晚,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痛惜,又漫上一層寒霜?!拔医o了他機會,可是,他卻裝模作樣,寧愿一直沉默,也不愿開口解釋。既如此,那把他交給常遠(yuǎn)處置,也就不算委屈了?!?p> 背主的事,縱然只做一次,可也得為之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否則,人人有樣學(xué)樣,那他該如何地御下?可是,想到年少時相伴的單純時光,馮宏的心不禁還是微微地一痛。
世道艱難,人心易變。誰的初心,能夠一直停留原點呢?
晨光勾勒出馮宏有些單薄的身影,竟無端地流露出一個寂寥的味道。
“公子——”星二囁嚅著嘴唇,有心想說點什么,可是,竟不知從何說起。
馮宏安靜地立在窗前,望著窗外日漸光明的世界,似乎是站成了一尊雕像。
良久,他轉(zhuǎn)過身,輕步走到星二跟前??粗@個全身除了黑色沒有任何別的顏色的青年,注視著他晶亮的黑色眼睛,看著那明亮的眼瞳中自己清晰的倒影,馮宏伸出一只手,募地扯下他臉上的黑巾。
一張沒有血色過分蒼白的臉,陡然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這是一張年輕的臉龐,許是久不見陽光,透著一種不正常的蒼白。但是,它的眼神明亮,堅毅,似乎顯示出此人擁有一顆如磐石堅定的心。
“日后,你就跟在我身邊吧!”凝視著這張線條堅硬卻蒼白得如同活死人般的臉,馮宏淡淡地說道。
明明是平淡之極的話語,可是,聽在星二耳中,卻恍如是巨雷當(dāng)空炸下,震得他渾身一抖。
像他們這種暗衛(wèi),一輩子行走在黑暗之中,替主子們做著各種各樣的暗中勾當(dāng):殺人放火,暗殺劫道,甚至變更皇權(quán),過著刀口舔血,隨時可能沒命的日子。這個世界,除了主子,同行的伙伴,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他們死了,那就是死了,時光會摸抹走一切的痕跡,一干二凈,就如同他們從來沒有來過這世間一樣。
可是,現(xiàn)在,公子親自取下了他蒙面的黑巾,讓他跟在身側(cè),那是不是說明,他將會從那濃稠如墨汁般的黑暗中走出來,正大光明地出現(xiàn)在人前,從而可以擁有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你姓什么?”馮宏看著眼前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青年,輕聲問道。
“屬下是孤兒,不記得自己姓什名誰,只有代號?!毙嵌妷合滦闹械哪枪杉?,冷靜而又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這個戰(zhàn)亂紛起豪強爭霸的年代,他這樣的孤兒數(shù)不勝數(shù),哪里知道自己姓什名誰?能夠活下去,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福分!
“那就姓賀吧,你既屬于星衛(wèi),就叫賀星吧?!瘪T宏一錘定音。
“謝公子賜名。”賀星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叩首謝恩。
賀姓是公子母親的姓氏,公子竟將賀姓賜予了他!他表面平靜,但是內(nèi)心卻似有萬千波濤在洶涌澎湃,經(jīng)久不息。
“莫要辜負(fù)這個姓氏!”馮宏清清淡淡的聲音響在耳邊。
“屬下會用生命守護著這個姓氏!”賀星昂頭凝視著自家公子那雙深邃幽遠(yuǎn),仿佛蘊滿著萬千山水的眼睛,一字一頓堅定不移地說道。
他眼神中的堅定,像是那亙古的高山,以一種虔誠的姿態(tài),在守護著大自然的奧秘。
“那現(xiàn)在,走吧!”馮宏說道。
“得罪了,公子。”
賀星起身,攬起身形剛剛齊他肩頭的少年,一個縱身,翻過后方的窗口,如同鵬鳥般,沖天而起,消失在連綿起伏的林原之中,將大部隊落腳的客棧,遠(yuǎn)遠(yuǎn)地拋在了身后。
云語
世道艱難,人心易變。誰的初心,能夠一直停留在原點? 這話說得真好,仿佛道盡了世間一切人心的變動,人事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