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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力

第五十五章 夜色深沉

千金力 云語 3125 2020-07-30 09:28:36

  當(dāng)王斌踩著一地的星光,返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夜色已經(jīng)深沉若水。

  仆役們抬來了熱水,他就著那些熱水,好好地洗了一個(gè)熱水澡,一身的疲憊似乎也減輕了不少。待到一碗解酒湯喝下肚,身上那殘存的酒味,就消散得七七八八。他躺在床上,卻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傾泄了一地的銀色光芒。他凝視著地上的月光,索性穿衣下床,循著這月光,翻窗來到室外。

  外面很安靜,唯有那不知名的昆蟲,藏在草叢中不知疲倦地叫著。還有巡夜的家丁,排著隊(duì)列提著燈籠,從院外走過時(shí)衣裳摩擦的聲響。王斌抬頭望天,看著天空中那輪圓月,孤獨(dú)地懸掛在中天之上,他的心突然涌起了一種莫名的孤寂。

  一個(gè)縱身,他的身影像是一個(gè)黑色的蝙蝠一般,從樹梢飛掠而過,瞬間便不見了蹤影。巡邏的家丁,只覺耳畔風(fēng)聲拂過,黑影一閃,不約地警惕地瞪大眼睛,環(huán)顧四周,卻什么也不曾發(fā)現(xiàn)。

  王斌像是夜的影子般,無聲無息地來到了壽安堂。

  壽安堂里很靜,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安然地沉睡。他落地?zé)o聲地,像是一只貓般,敏捷地穿廊拐角,來到老太太的臥房之外。

  外間的榻幾上,有兩個(gè)值夜的丫頭。他伸手在她們身上一點(diǎn),她們便身子一歪,昏沉沉地睡死了過去。拐過屏風(fēng),來到臥房?jī)?nèi),便見到了一個(gè)榻幾,榻幾上坐著一個(gè)丫頭,正哈欠連天地揉著眼睛。他手一伸,在那丫頭身上如弱柳扶風(fēng)般一掃,那丫頭也跟著睡了過去。

  王斌慢慢地走向那張金絲楠木的大床。那古老的大床上,躺著一個(gè)蒼老的身影。她瘦小干癟的身子,掩蓋在大大的錦被之下,顯得那般渺小,那般地瘦弱,甚至有一種荒蕪之感。

  “娘!”王斌輕輕地喚了一聲,他的鼻子微微發(fā)酸,膝蓋一彎,便跪坐在了床邊的腳踏之上。

  在昏暗的燭火下,他靜靜地甚至貪婪地凝視著自己的娘親。慢慢地,他的淚潸然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床榻之上。

  不管曾經(jīng)有多少的怨,多少的恨,似乎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面對(duì)著風(fēng)燭殘年的老母親,他的心如同刀割一般難受。好像還沒有好好在母親身邊盡盡孝心,母親卻已經(jīng)是日暮殘年。

  也許是母子之間有一種神秘的感應(yīng),老太太從昏睡中睜開了眼睛。她扭頭望著床前的男子,眼中閃過一剎那的怔愣。但是短暫的怔愣之后,她那渾濁黯淡的眼睛,瞬間便明亮起來,像是突然被一簇火給點(diǎn)燃了。

  “十一啊,我的小十一,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她掙扎著直起身,顫抖著雙手,摸上了面前之人熟悉卻又陌生的眉眼。

  “娘,”王斌趕緊拭淚,起身將床上的老人輕輕扶起,然后拿起床內(nèi)側(cè)的一個(gè)備用被子,放在老人的身后,讓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柔軟的被子上。

  “娘,您摸,您慢慢地摸,”王斌將老太太那枯燥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臉上,“我是十一,您的小十一!”他的聲音低沉,有一種強(qiáng)行壓抑著的酸楚和悲傷。

  “十一,我的十一,是你,可是你怎生這樣了?這頭發(fā)——?”老太太那雙蒼老的斑點(diǎn)沉沉的手,挑起王斌額前的幾縷長(zhǎng)發(fā),眼睛里閃過疑惑,不可置信,然后是深深的哀痛。隨即,淚水,順著那斑駁如同枯樹皮的臉頰,無聲地流了下來。

  這無聲的悲戚,最是讓人心慟。王斌伸出手,去拭擦那滾燙的淚水?!澳赣H,莫哭?!闭f罷,他將那瘦小的身子,摟在懷中,像是小時(shí)候她哄他般,用手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fù)崦谋?,企圖讓她的情緒平靜下來。

  “十一啊,娘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想你在那西邊蠻荒之地,是否吃得飽,穿得暖?想你是否天黑有燈?下雨有傘?”老太太暗啞的聲音,如同夢(mèng)囈,卻又是那樣讓人心碎。

  “我想啊,想得我的心都痛了,可是還是沒有我的小十一的消息。于是,我就悔,我每天都在悔,悔不當(dāng)初??!要是當(dāng)年我和你父親不逼迫你去尚那狗屁公主,而是順從你的心意,讓你娶了清歌那丫頭,那清歌就不遭受嫉恨而被設(shè)計(jì)慘死,你更不會(huì)因?yàn)樽瞿堑壬凳露毁H二十載。兒啊,我好悔,好恨??!”

  當(dāng)年的傷疤,被陡然地揭開,雖然已經(jīng)事過多年,但是王斌還是感到了一陣恍惚的痛意。

  那鮮衣怒馬肆意放蕩的年少時(shí)光,那些愛恨情仇做事只論黑白的青蔥歲月,好像離自己已經(jīng)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遠(yuǎn)到幾乎讓他有一種那是上一輩的錯(cuò)覺,就連當(dāng)年傾心愛著的女子,她的面容似乎在歲月的流逝下,變得凌亂而模糊。

  “娘,過去的都過去,您還提它干什么?”他將懷著的老人,輕輕的拉離,讓她直面著自己。

  他嘴角擎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用手輕輕地?fù)崦鴮?duì)面老人那蒼老的容顏,“娘,這些年,我活得很開心。西部雖然偏僻而荒涼,部族雜居,民風(fēng)彪悍,但是天高皇帝遠(yuǎn),我在那里隨意地舒展手腳,施展抱負(fù),將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管轄之地民生安定,所以我活得很是快活。那里沒有陰謀詭計(jì),爾虞我詐,大伙都是憑拳頭說話,您知道,我的拳頭一向很硬,誰要是不聽話,保管揍得他皮開肉綻,骨頭發(fā)酥。所以沒有人敢欺負(fù)我,也沒人能欺負(fù)了我,我在那里就是一個(gè)土皇帝?!?p>  “你啊,還是這么地口無遮攔。小心,禍從口出??!”老太太難得地露出一個(gè)微弱的笑容。

  “就我們娘倆兒私下說說而已,難道娘還會(huì)說出去,害兒子不成?”王斌見氣氛漸漸地舒緩,不約露出一個(gè)淺淺的笑意。

  “可是,說到底,還是我和你爹害了你啊,要不是我們攔著,要是清歌還活著,你怎么可能還是孑然一身?你到現(xiàn)在————連個(gè)孩子——都沒有———沒有———”說到心痛之處,老太太悲從中來,幾乎語不成句,泣不成聲。

  想到自己最出色的孩子,因?yàn)榍閭@些年孑然一身,如浮萍般地飄飄蕩蕩,連個(gè)傳承的人都沒有,老太太的心里便如針扎一般刺痛。

  “娘,娘——”王斌有些急了,唯恐老太太情緒起伏太大,那本就羸弱不堪的身體,雪上加霜。

  他算是聽明白了,娘親雖是痛惜清歌的死,但她心中最為痛惜的還是自己,痛惜自己到了這般年齡,竟然連個(gè)傳承香火的人都沒有。

  “娘,娘,”王斌急急地解釋道,“我有孩子,有孩子,她名喚琳瑯,王琳瑯,今年十二歲?!?p>  “孩子?你在西邊成親了?孩子呢?孩子的娘了?”老太太哭聲戛然而止,她抓住兒子的胳膊,臉上的欣喜之色如此明顯,簡(jiǎn)直都要溢出來了。

  “是啊!我有孩子,一個(gè)女兒,一個(gè)比所有男兒都優(yōu)秀的女兒!”王斌嘴角含笑,輕輕地擦掉老太太臉上的淚?!扒倨鍟嫞M得我的真?zhèn)?,一身武功,更是有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的趨勢(shì)。還有,她長(zhǎng)的很好看,非常好看,有著一雙世上最美麗的眼睛?!?p>  許是說到了王琳瑯,王斌臉上的神色柔和了不少,那線條清晰棱角分明的臉上,像是染上一層柔然的光,使得他整個(gè)人看上去像是春水般溫柔。

  “有多好看?”老太太的注意力明顯地被轉(zhuǎn)移了,她急切地問道。

  “想想兒子年輕時(shí)的樣子!”王斌嘴角彎彎地說道,明顯一副有女天下足的樣子。

  老太太聞言一笑,皺紋如同漣漪般在臉上擴(kuò)散,“我的小十一,自是風(fēng)華絕代,艷絕天下,無人能夠匹敵。”說完,她的眼睛梭轉(zhuǎn)著,似是在四下尋找,“小姑娘在哪里?快點(diǎn)叫出來讓我好看看!”

  “娘,您別急,琳瑯出府為我辦事去了,過幾日她便回來,到時(shí)我把她帶來,讓你好好地看,看個(gè)夠!”王斌笑吟吟地說道。

  “好啊,一定要把她帶來讓我看看!”知道了兒子有了后人,懸在多年心中的憾事有了著落,心頭一松,老太太臉上便有了一抹濃濃的倦色。

  王斌將她身后靠著的錦被抽出,扶著她慢慢地躺上,再為她蓋好被子,攢好被角。

  “睡吧,娘,我就在這里。”他輕輕地說道。

  老太太努力地睜著有些迷糊的眼睛,看了床邊的人一眼,嘴角擎著一抹滿足的笑意,慢慢地閉上眼睛,須臾之后,便有輕微的鼾聲響起。

  王斌跪回到腳踏之上,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這張沉睡的面容,眼角不約地微微又有些泛紅。

  他就這樣跪了許久許久,然后,他起身,輕輕地往外走。路過那幾個(gè)侍女,他伸手輕點(diǎn),將她們的穴道解開。

  眾婢吟嚀一聲,從昏睡中醒來,立刻起身,朝那金絲楠木的大床上張望,發(fā)現(xiàn)老太太正在酣眠之中,心頭一松,便又坐了回去,靠在榻幾之上,打起了瞌睡。

  王斌來得無聲無息,去得更是安靜無聲,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察覺得到。這本是他一時(shí)心潮起伏時(shí)的隨性之行,然而,當(dāng)事的倆人都沒有料到,這次深夜的相會(huì),竟是他們母子在世間最后一次見面。

云語

世界已在早晨敞開了它的光明之心。   出來吧,我的心,帶著你的愛,去與它相會(h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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