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打開電視讓爺爺靠在沙發(fā)上觀看著，我端著占用過的碗筷進了廚房。
等我清洗完碗筷從廚房里出來后，發(fā)現(xiàn)爺爺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里的新聞看著，而丑狗則在他腳下的沙發(fā)旁安靜的臥著，不時抬頭看會電視，又扭頭看看爺爺，粗大的尾巴不時在地面上掃兩下?？粗矍斑@幅溫馨祥和的畫面，剎那間，我腦海里突然就想著讓它永遠定格……
只是一切終究不過是我的幻想罷了。或許是因為電視里的新聞變?yōu)閺V告的緣故，爺爺?shù)挠喙饪吹搅苏驹谠匕l(fā)愣的我，于是向我招了招手。心底暗暗嘆了口氣，我連忙快步向沙發(fā)走去，緊挨著爺爺坐了下來。
我想，嘮叨應該被稱為老人的通病……遙控器放到茶幾上，爺爺和我說著一些村子里其他人家發(fā)生的事。因為我性格從小就比較孤僻，所以爺爺話語里很多人物我都不知道是誰。不過沒關系，作為一個合格的聽眾，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做到不懂裝懂。安靜的聽著爺爺?shù)闹v述，不時我點頭附和一聲。
我知道爺爺一直以來都有早睡的習慣，但是這個夜晚，爺爺和我在沙發(fā)上聊到了晚上十點多。三個多小時的時間里，爺爺盡情的傾吐著他內心的孤獨和對我的思念，而我也像以往那樣注視著爺爺?shù)难劬φJ真聽著。
夜深了，匆匆洗漱完畢后，我和爺爺進了里屋去睡覺。北方的鄉(xiāng)村，以往家家戶戶住的都是冬暖夏涼的窯洞，但是哪怕后來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家家戶戶都新修了平房，屋子里還是有些地方沿用了窯洞的特色，比如——炕。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哪怕是在城市房間的床上睡了十幾年，對于炕我都沒有覺得不習慣，可能這就是祖祖輩輩鐫刻在基因里流傳給我們的精神吧……
空氣中，爺爺?shù)暮魢Ｂ曇?guī)律的回蕩著。微信上和謝書予匆匆聊了兩句后，我把手機放到枕頭邊，鉆進了溫暖的被窩里。
屋外，西北風肆虐地吹過房間里的窗戶，吹奏著一曲悲傷低沉的嗚咽。而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里，我的被窩里卻溫暖如春。被這種溫暖包裹著，很快我進入了夢鄉(xiāng)。
可能是因為昨天刮了一夜的風，第二天醒來，天氣格外的晴朗。而我像昨天老爸說的那樣，真正的開始了忙碌的生活。
隨著科學的進步，鄉(xiāng)下對于一些習俗里的講究也不再那么看重。雖然今天是農歷臘月二十五了，但我和爺爺還是上午早早的吃過飯后開始打掃房間里的衛(wèi)生。
為了預防沾染太多灰塵，我和爺爺各拿一塊毛巾包在了頭上，毛巾的兩端在腦后打個結。雖然我沒有照鏡子，但我看過抗日劇里一些農村護衛(wèi)隊的裝束，大抵也能想象出來自己此刻的樣子?！拔溲b”好自己后，我和爺爺開始打掃房間里的衛(wèi)生。
因為爺爺住著兩間屋子，所以忙碌了大約四個多小時我們才全部打掃完。最后等把屋子里的衛(wèi)生全部打掃完后，我把丑狗的狗籠也擦拭了一遍，然后往里面鋪了幾件我早已不穿的羽絨服進去。
當我把狗籠打開后，丑狗迅速鉆了進去，然后在衣服上面踩了踩，又趴下來臥了一下?？赡芩约阂灿X很舒適，忍不住興奮的叫了兩聲。
剛站起來捶了捶有些發(fā)酸的腰，丑狗突然從狗籠里出來，興奮的撲向我。幸好我反應快，趁它還沒有撲到我之前扔掉的手里的抹布，然后雙手抓住了丑狗的前爪。有胳膊幫忙卸力，我并沒有被丑狗撲倒。不過因為忙碌了一天，我還是踉蹌向后走了幾步。順了順丑狗腦袋上的毛發(fā)，等它情緒平靜下來后，我放下它的前爪，彎腰撿起地上的抹布，轉身向著衛(wèi)生間走去。
農歷臘月二十六這天，我和爺爺上午早早的吃過飯后，開始處理他在我們附近鄰居家買的豆腐。
小的時候經(jīng)常見老爸老媽和爺爺處理，所以豆腐剛被送到家，我就熟練的燒了一大鍋水，等水燒開后上面放上蒸屜，然后把豆腐放進了蒸屜里面。蒸了一段時間后，我又重新熱了一鍋油，等油燒熱以后，爺爺拿竹筷夾起一小塊蒸過切成片的豆腐放進了熱油里，頓時油鍋里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炸過的豆腐很耐儲，一般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多炸一些。鄉(xiāng)下大多數(shù)家庭臘月二十五這一天炸的豆腐，差不多要到下個月元宵之后才能全部吃完。并且炸豆腐的口感相對于一般的豆腐來說還會有些不一樣，無論是炒菜還是做家常涼菜，它都稱得上為上好的食材。
炸豆腐的話屋子里會有很多油煙，所以我和爺爺炸豆腐的時候，丑狗懶洋洋的臥在院子里的一件羽絨服里睡著大覺。忙碌了大約兩個多小時，豆腐才全部被炸完。
“哎，可惜你奶奶不在了，不然這個時候還可以給你炸麻葉兒吃?！笔帐肮ぞ叩臅r候，爺爺突然看著鍋里的油說道。
聽到爺爺說的那句話，我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自我記事起，爺爺奶奶的故事我就從老爸老媽和五個姑姑那里聽說過很多次。無一例外，故事里的奶奶雖然脾氣不好，但能干顧家，雖然和爺爺經(jīng)常吵架，但彼此都還是愛著對方。據(jù)老爸說，奶奶患上癌癥去世之前，曾要我爺爺后面再找個老伴搭伙過日子，但爺爺一直搖著頭向奶奶說“對不起”。
我也是在初中的時候，某次寒暑假回來，看著奶奶的遺像問起爺爺有關奶奶去世的事，爺爺才告訴我說那個時候他心里除了悲痛和絕望外，還有很深重的內疚……爺爺說，如果自己不是農民，如果家里有錢，奶奶或許可以多撐兩年。后來我也從老媽那里得知，她當初嫁給老爸的時候，我三姑四姑和小姑年紀都還小，沒有出嫁，而爺爺家更是欠了親朋好友很多債。現(xiàn)在爺爺和我家用的很多家具，都是我外公外婆給我媽的陪嫁品。
偶爾，爺爺也會和我聊起老媽和我外公外婆。每次說到他們的時候，我都能感受到爺爺言辭中真誠的感激和眼神中滿滿的謝意。尤其是說起我外公外婆的時候，爺爺總會眼睛里閃著淚花，口里一直重復一句話，“你外公外婆都是好人啊”！
我知道爺爺之前老寒腿還沒有現(xiàn)在這樣嚴重的時候，每一年他都會走十幾公里的山路去外公外婆家看望他們。而我外公外婆每逢和別人說到我爺爺時，也總會說我爺爺人很好，懂得知恩圖報，說老媽嫁給老蘇家，這輩子算是賺到了……
“大過年的，咱們不說這些，一切都是命啊……”感慨著，爺爺扭頭看向我繼續(xù)說道：“乖孫，你辛苦一下，把這些都收拾了，爺爺我有些累了，去睡一會兒。”
說完，爺爺佝僂著腰，趿拉著拖鞋進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