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鳳弈略微有些煩躁。
他摸了摸耳垂,語氣不善:
“顧將軍,這成世子到底在干什么呀?都等了這么小半天了,什么消息也沒有?!?p> 他揚了揚手里的劍:“等著未免有些被動,要不咱們直接進去,端了這個老窩?”
顧舒塵斜了他一眼,嘆口氣:“鳳統(tǒng)領這話說的沒道理,都過去這么久了,你以為我不擔心嗎?”
“她到現(xiàn)在這么安靜,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我也怕她出什么意外。”
“可我總覺得不該那么魯莽,我們應該相信她的,姜止她……不是個簡單的人物?!?p> 畢竟她姜止,可是徒手撕了大蟒蛇的那一號人物。
“顧將軍?!?p> 鳳弈拿手肘戳戳他的腰側,臉上盡是八卦的笑容:
“王城中傳聞甚是兇猛,那內容說,你和成世子之間可不一般??!”
“大家都在傳,這成世子可是厲害人物,先后引得太子和顧將軍都對他刮目相看,你說,真是這樣嗎?”
“你真的是斷袖?”
鳳弈本身就長得有些妖邪氣息,此刻又微微吊著眼睛看他,更是有說不清的風情。
可顧舒塵不吃這套,一掌推開他的臉:
“你離我遠些,別跟我來這套,你也知道傳聞兇猛,怎么還這般行事?”
“我潔身自好,可不想跟你也傳出點兒什么消息?!?p> “至于成世子,我喜歡還是不喜歡自然是我說了算,你管那么多干嘛?”
鳳弈又笑了,覺得自己猜對了,笑的更甚:“哦~你沒有否認,那就是喜歡嘍?”
顧舒塵仍舊不搭理他。
村子里,小閣樓前。
“啊!鬼??!”
那個侍衛(wèi)尖叫一聲,被嚇得腿一軟沒站住腳,一屁股往下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你干什……滾開!你這個小妮子,嚇唬誰呢?”
少女此刻臉色不善,帶著陰沉和假笑,一張臉沒有幾分血色,還勾著唇笑,看起來別提有多嚇人了。
她又故意壓著聲音,動作遲緩,指了指小樓的那個面具男。
“我……要見他,立刻見他!”
地上的侍衛(wèi)神智恢復了些,故故意給自己壯膽,大聲喊:
“那可是我們大人,你一個小村姑,有什么資格見他?”
侍衛(wèi)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想把她推開。
可一陣涼風吹過,明明那個手臂就近在咫尺了,可他怎么也觸碰不到。
一伸手就抓了個空。
霎時間,一個七八尺的男兒就那么輕飄飄地倒了地,連一聲慘叫都沒有。
姜止的臉色更冷了幾分,陰笑道:“你們這些活人,有什么資格碰我?”
她刻意加重了“活人”兩個字,臉上的冷意更甚。
看起來,就像來自陰曹地府的惡鬼,帶著甩也甩不掉的陰寒。
“我再說一遍?!?p> 她把手指對準小樓里飲茶的男子:“我、要、見……他?!?p> “咚?!?p> 第二個侍衛(wèi)也才靠近姜止半步,就應聲倒地。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大喊:“快來人,把這個小妮子給我圍住了!”
可不過轉眼,又倒下去一片人。
“鬼??!有鬼??!”
“這人有古怪!快來人!”
很快,就有十多個人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小樓里的那個鬼面具仍在淡定地喝茶,連眼神都不曾給一個。
他想的是:這村子里的守衛(wèi)可不少,單憑一個柔弱女子,也能動的了他?
不過下一秒,他的眸子里就出現(xiàn)一抹懼色。
因為那十多個侍衛(wèi)在靠近女子的一瞬間,全都輕飄飄地倒下了。
沒有半分反抗的力氣,連手都沒來得及動,就直接倒了下去。
她……好可怕。
鬼面具偏頭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侍女,一時間有些為難。
到底見不見這個少女?
不見吧,好像自己明顯打不過那人;見吧,這又不是自己能做了主的事。
侍女無奈朝他點了點頭,并手指放在嘴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開口說話。
一開口,必然會露出馬腳。
侍女通傳:
“這位姑娘,請你進來吧。”
上勾了。
姜止心里一喜,面上卻不顯露。
仍舊擺著一張陰沉的面色,走進去后什么也不做。
就翻著一雙死魚眼,盯著那個面具下的眼睛看。
男子被看得有些心虛,可又不敢偏頭,只能堪堪受下這樣的眼神。
侍女見她沉默,也不說明自己的來意,只好主動開口問:
“姑娘,不知你為何要見我家大人?”
姜止卻搖頭:“不是他,我要見的不是他?!?p> 屋內的兩人皆是一震。
婢女被說中,有些惱羞成怒,喊:“這就是我家大人,你胡說些什么!”
姜止已經(jīng)看透了他們之間貓膩。
在這個村子里,恐怕現(xiàn)在最說得上話、能傳話的人,可能只有這個侍女了。
姜止嗤笑一聲,不屑跟她糾纏,只遞出去一個東西:
“你把這個東西給他,就說,我出來了,要見他?!?p> 說著她遞出在洞里掰下來的毒牙。
那是從巨蟒的嘴里掰下來的毒牙,當時她留著就是怕未來會有用,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侍女:“這是什么東西,我家大人就坐在這兒,你說的話我聽不懂?!?p> 軟的不行,姜止只能來硬的:
“你覺得,就屋外這些侍衛(wèi),能攔得住我?”
屋外……地上還躺著一大堆神志不清的人。
然后少女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坐在假的鬼面具旁邊,心境平穩(wěn),同他一起飲茶吃點心。
面上絲毫不見緊張。
那個侍女拿著毒牙翻看良久,看不出個所以然,知道打也打不過她,只好喚來下屬:
“備上快馬,把這個送給大人去,然后把村子里的情況說清楚?!?p> 姜止支棱著耳朵,她分明還聽見侍女小小聲地說:“讓大人多帶些人馬來?!?p> 帶那么多人來有屁用。
她冷笑一聲,這可是她在客棧里利用好幾種軟筋散配合制成的蒙汗藥,吸進去一點點,可以直接撂倒一頭牛。
若不是數(shù)量和擴散距離有限,她還真想把整個村子都下藥迷了。
林子外,供神村的大門打開,有一匹疾馬托著一個精瘦的男子往外飛馳,看樣子是去報信。
林子里的將士見狀,蠢蠢欲動:“統(tǒng)領,要把人射下來嗎?”
“不用了?!?p> 鳳弈的眸子微瞇,很是玄妙地看了顧舒塵一眼:“我想,我也應該暫時相信一下這位成世子,給他多一些信任?!?p> 時間流逝,過了大概兩個時辰。
她喝了不知道幾杯茶,臉上的肌肉有些略微僵硬,都快維持不住這可怖的表情了。
等了這么久,一輛馬車才飛馳著駛入村子里。
鳳弈笑了,手上捏著的弓箭更緊:“我有預感,要抓的人就在那個馬車上?!?p> 顧舒塵也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咱們且等著看吧?!?p> 閣樓的門被撞開,來人大喊:
“是何人要找我?”
鬼面具大跨步走進來,看到旁邊的姜止冷笑了一聲,心里也松了口氣:
“居然是個小村姑,在我供神村大言不慚,甚至還沒些見識,給我送了一個這玩意兒?!?p> 說著他故意將那顆牙齒扔在地上眼神里是止不住的輕蔑:“一個破玩意兒,也敢拿到我面前來?”
姜止神色一凜。
她周身散發(fā)著難以言說的寒氣,聲音嘶?。骸皳炱饋??!?p> “什么?”
鬼面具一愣:“我為何要撿?”
姜止:“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的來歷,既然都是明白人,就別在我面前來那一套?!?p> 鬼面具愣了半晌,心里掙扎半天,雖然心存疑慮,但還是把東西撿起來,吩咐說:“李青留下,其他人先出去?!?p> 那婢女留下了。
很快,小樓里就剩下他們三人。
門一關上,鬼面具就激動起來:
“你真的……真的是你?我要如何信你?”
“這十多年來你向來是沒有一點音信,現(xiàn)在突然來個鄉(xiāng)野村姑,告訴我,你就是我供奉了十多年的“神”,你說,我該信嗎?”
“十多年啊……”
鬼面具頹然坐在椅子上,笑的凄苦:“整整十多年,你從未回應過我的祈求?!?p> 鬼面具說了一大堆,姜止卻不應他。
現(xiàn)在這個時機,說太多無異,說得越多只可能錯的越多。
“你不肯解釋,那好?!惫砻婢哂謫枺?p> “你總該告訴我,為什么十多年了無動靜,現(xiàn)在卻突然出現(xiàn)了吧?”
身側的人有了動靜,聲音尖若刀劃石板。
她說:
“貢品太差了?!?p> 姜止似笑非笑地垂頭,看了一眼他的右腳腳掌,表情有些玩味:
“你知道的,自那天以后,你獻祭的貢品都太稀疏平常了?!?p> “比如像你,至少也是個人中龍鳳,這樣的貢品我才看得上眼?!?p> 鬼面具軀體一陣,似乎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有效果。
姜止乘勝追擊,舔舔唇角,笑的滲人:
“不過……前日你送來的人倒都是些狠角色,其中有一個男人尤其厲害,還打掉我一顆牙?!?p> 鬼面具這下徹底信了。
因為普天之下,除了洞里的那位,就再也沒有旁人知道,他如今的官位到底是靠什么換來的。
“您……是因為我那日獻祭成功,所以才來找我的嗎?”
如果是那樣,他……是不是又可以向神靈提出要求了。
姜止冷笑:“你害我白白掉了一顆牙,你……知道我那顆牙的重要性嗎?”
“我被貢品打碎了牙,如今你還想讓我替你辦事?”
鬼面具渾身冰冷,那顆毒牙還在他掌心里發(fā)燙,此刻燒得很,像是要直接灼穿手掌。
“是、是……這件事是我欠考慮,那您這次……”
“我這次出來,是想讓你替我換副身子?!?p>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一臉嫌棄:“這副村姑的身體太孱弱了,我不太喜歡?!?p> 換身體?
鬼面具趕緊說:“我這村子里還有好些四肢尚在的祭品,您看隨便挑一個……”
姜止冷笑,神色滿是不屑:“他們也配?”
“我要的,必須是一個有身份的,人上人的那種?!?p> “帶我去見你們這兒最大的官,等我附了他的身子,你想要什么我不能滿足你?”
鬼面具這下是真怕了。
手指甲嵌進肉里,渾身的冷汗都出來了,喃喃說:
“可、可這兒最大的官是我……”
姜止不屑地偏頭,臉上的笑意晃人眼:
“你以為,我看得上你的身子?”
又老又舊,指不定還有什么隱疾。
他腦中靈光一閃,大喊:
“我知道了!前兩天朝廷派下來的人里,除了太子和顧小將軍已經(jīng)獻祭了,還剩一個有些年邁的一品驃騎大將軍顧源?!?p> 姜止嫌棄:“我不要老的?!?p> 鬼面具:“還有一個鳳羽衛(wèi)統(tǒng)領鳳弈,此人武藝高強,并且長相也不賴?!?p> “若是您能占了他們其中一人的身子,在回到王城見了陛下,再……附了陛下,那整個宣國不都是您的了嗎!”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登上龍椅的人就是他自己一般。
姜止看著他神往的表情,打算給他畫一塊大餅。
因此她故作惱怒:
“誰想當皇帝,我只不過想有個身份,好好適應一下你們的生活,只要有些錢財,身強體壯,那龍椅我要來有什么用?”
“不過……若是我真能鏟除了那個皇帝,這個國家拿來給你玩玩兒也無妨?!?p> 鬼面具激動萬分,他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他足足等了十幾年,也獻祭了十幾年。
石窟中的神靈只回應過他一次。
那一次,讓他在石窟中存下性命,還爬出了洞,然后日漸高升。
如果不是那一晚他在石窟中見了神的真身,恐怕這么多年的堅持,他早就放棄了。
因為這十多年來,他雖然掌控了東南地區(qū),可他的身份也沒能再高一步。
石窟里的神也再沒了動靜。
宣國!
那可是最富饒!最強大的宣國??!
鬼面具手都微微顫抖了,激動道:
“是、是……我馬上就帶您去見鳳統(tǒng)領!來人,快備馬車!”
“唉,等等?!?p> 姜止趕緊制止他:“咱們出門走一截吧,你封了石窟的門,這么多年來我次次出來都困難得很,更別說看看外面的世界上了?!?p> 鬼面具回:“是,是我考慮不周?!?p> 林子里。
顧舒塵真的快坐不住了。
為什么那輛馬車進去這么久,姜止都遲遲不發(fā)信號?
難不成……一開始姜止就暴露了?
所以那個大人才會快馬趕來,打算處理她?
顧舒塵:“不行,我等不下去了!”
他說著就提劍想沖出去。
“哎?等等。”
鳳弈攔住他:“剛還說得好聽,這么快你就不相信成世子了?”
顧舒塵打掉那只手:“相信有什么用?我現(xiàn)在更想保住她的命!”
兩人爭執(zhí)不下,氣氛冷的不行。
正巧這時候,有個眼尖的小兵瞧見了大門打開,高聲喊:
“快看,有人出來了!”
所有人齊刷刷轉頭往里看。
只見門推開了,他們村姑打扮的世子走在最前面。
鬼面具卑躬屈膝地跟在后面,說話的表情和姿勢都有些不太對——
好像在謙讓著成世子。
而他們兩人的身后,還跟著十多人的侍衛(wèi)軍。
“這是怎么回事?”
鳳弈疑惑地看著顧舒塵。
顧舒塵也是一臉奇怪。
他哪兒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管那些了,現(xiàn)下唯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住姜止的安全。
顧舒塵:“注意看那邊,等他們靠近了,你讓鳳羽衛(wèi)去處理那些侍衛(wèi),我來應對這個鬼面具?!?p> “別讓姜止受傷。”
鳳弈點點頭:“我知道,咱們應當保護世子的安全。”
那隊人馬漸漸朝這邊靠近。
時機正好!
鳳弈揮揮手,做了個“出發(fā)”的手勢。
可眼見著他們的人馬蓄勢待發(fā),就要沖出林子了,姜止身后的那些人卻突然消失了。
正齊刷刷,整整齊齊地癱倒在地上。
而他們的成世子,就立在一大堆人中,笑得肆意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