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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族的女人

第二章 三十八歲

一個家族的女人 冬日臘梅花 2662 2020-06-19 12:34:21

  三十八歲是一個怎樣的年紀呢?好像很難形容,可是我們也可以簡單的總結一下林建華的三十八歲:第一,初中畢業(yè),在農村和城市交替著生活,在農村時主要是忙農活,一年四季活計很多,只要愿意干,永遠也干不完;在城市的時候,主要給別人工作,比如進工廠做流水線的工人,或者進大型商場從事服務業(yè)。他挺討厭流水線,他說那是一種又繁忙又無聊的工作,聽起來很難理解,繁忙的時候為什么會無聊?相當矛盾,但這是他最真實的感受,他總是強調這一點??偟脕碚f,生存完全沒問題,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是人們的生活漸漸有了希望的時代,昔日那些路邊的野菜,已經從人人吃厭的噩夢變成珍貴的野生有機蔬菜,聽起來確實難以置信,但中國做到了。

  第二,在個人方面,沒有結婚,有一套大部分屬于自己的房子,這樣說是因為他還有兩個弟弟,都需要住房子。

  這些基本的情況聽起來有點太簡單,而且毫無特色,哪怕一條無用的八卦,也能淹沒這些再普通不過的信息,它實在沒有特點,就像人海中普普通通的每個人,一眼即忘。

  我們說的,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盡管沒有任何特殊的符號去標榜,他仍然是一個值得深愛的男人,一個值得任何一個被他吸引的女人深愛的男人。

  為何要這樣說?我們想想,難道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有一個特別的丈夫?并不是這樣,那些丈夫們看起來很普通,甚至毫無特色,有些近乎頹廢又無聊。

  那么,他——一個普通的男人,為何得不到一個合理的妻子?用合理這個詞有點反常規(guī),但他想說的確實是這個詞表達的意思。合理——即既沒有過高的要求,又不會太過將就,一個普普通通如他一樣的女人,就滿足了。他就是這樣想的,從來都沒有奢求過什么,但即使如此,仍然不可得。

  一搖一晃的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家里走去,他總錯誤的感覺腳底沾滿了潮濕的泥土,才導致他黏黏糊糊的走不快,可連讀者都知道,他鞋底什么也沒有,最多不過幾粒干巴巴的塵土。

  饑餓的肚子時不時傳來幾聲咕嘟咕嘟的呻吟,好似在抗議如此遲來的午飯,他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難受極了,好似這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是自己能控制的,像是午飯的飯點,鞋子的重量,胃里的咕嘟咕嘟,這一切都令人痛苦。

  他曾經因為飯晚點這件事,和母親爭執(zhí)過好幾次,可是毫無用處,他的母親沒有受過任何學校教育,不識字,也從不學習任何新的技能,她所會的還是她青年時代學會的所有東西,屬于她那個年代的技能——農活、家務。這不能怪任何人,甚至不能有責怪的想法,一個人存在著,難道總要根據別人的要求改變嗎?何況她已經至少55歲了。

  “餓得根本就沒有力氣干活?!庇幸淮危纸ㄈA忍不住對母親抱怨。

  “有吃的不錯了,我們那個年代飯也吃不飽?!蹦赣H不以為然的反駁。

  “可是現(xiàn)在有糧食,有飯吃??!”他不明白母親為什么總是拿過去說事,時代變了,情況變了,我們不能總去和不合適比較的東西做比較。

  “有飯吃多好了,還有你抱怨的?!蹦赣H仍然不為所動。

  “那你起碼早點做飯,不然沒飯吃和有飯卻不得不餓肚子有啥區(qū)別?!绷纸ㄈA實在不理解母親為何如此固執(zhí)。

  “有人給你做飯吃,還抱怨這那的?!蹦赣H仍然不搭理他的話,氣呼呼的說完這句就走開了,摞下林建華一個人呆立在屋子中央不知該如何是好,去洗手吃飯或者干脆不吃,他完全沒有胃口,連咕嚕咕嚕的肚子也停止了抗議,表現(xiàn)出全然的絕望。

  還是吃點吧,畢竟下午要干活。怏怏不樂的他,一臉嫌棄的在鍋里挑來撿去,好似每一粒米飯都不合他的意,要么太過爆滿,或太過消瘦,要么只有半粒米,或太干也許太???誰說的清,反正都不合意就對了。

  無數(shù)頓這樣渾渾噩噩的飯,在許多年里累積起來,如果它們有形有色,可能堆起來幾乎要挨到天邊了,可惜了,它們無形無色,完全要憑借空虛的數(shù)字去計數(shù),這樣他幾乎無法拿它們做證去說服母親。連吃飯這種事情都沒有盼頭,那些更艱難的事,還能有盼頭嗎?

  當然,母親是愛他的,以她自己的方式愛著。

  “走快些,有電話!”

  他剛走上通往自家房子的斜坡路時,一個面目蒼老卻菱角分明的男人在巨大的木門一角露出半個臉龐,疲憊卻又精神,又一個矛盾的描述。疲憊,你看他的頭發(fā),花白花白的亂蓬蓬的堆在頭頂,其中不乏灰色的木屑和褐色的泥土,好似從來不曾梳理過,極其需要立即干凈利落的來個大尺度的洗剪吹;精神,你看他的臉龐,溢滿了喜悅,眉毛自如的舒展著,眼睛細細的瞇起來,生動的似正要對你說話,嘴角像月牙般的翹起兩個大大的鉤,眼角的褶皺比平時清晰了好幾百倍,如果有時間,幾乎可以一條一條的數(shù)清楚,只不過有點太多了。

  “哪個打的?”林建華抬起頭,面帶驚訝,一般他打出去的電話總要比接到的多得多。

  “不曉得,你來接就行了,找你的?!崩先巳耘f喜悅的說,笑容掛在臉上。

  “哪個打的都不知道,你也沒問問。”林建華一邊不快的說著一邊加快了腳步。

  “好事情,你接就知道了!”老人笑嘻嘻的說。

  林建華心里一陣緊張,有啥好事?他飛快的把可能的好事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中了彩票?給我介紹好工作?我家要征地?政府有補貼?親戚有喜事······幾秒之內,他想的大部分好事都被自己快速否決了,不存在那個基礎,比如買彩票這事,自己根本沒買過,怎么會中獎?

  腦子里胡思亂想著,他的腳步卻沒有停,雖然有點拖泥帶水的沉重。

  他闖進屋子,右手飛快的抓起聽筒:“喂,哪個?”

  “······”

  他認真的聽著,像一個乖巧聽話的小學生,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動不動,又好似正在聽說一件多么需要思考的事情,甚至連眼珠子也停止了轉動,直直的盯著斜上方的木頭閣樓。

  低矮的閣樓在歲月的熏陶下已經變成了黑灰色,它造成的光線不足并沒有促使這家人打開電燈,即使到了傍晚光線更加昏暗,幾乎只能看到家具輪廓的時候,他們仍舊舍不得開燈,完全黑暗才是開燈的理由,村里的人大部分如此。

  “好的好的,我商量一下,商量一下。”他明快的語氣,帶來的卻并不是確定。

  “好好,我問看看”,“嗯嗯,我知道”,“好好好,我曉得”,“聽到地,聽到地”······他不斷的重復著這些毫無意義的單音節(jié),讓人不明所以的在糊里糊涂中難受著。

  那個叫他接電話的老人——他的父親,倒是一臉笑意的盯著電話,聽得津津有味,難道他真的聽到了大家都聽不到的東西?

  終于,這些單音節(jié)詞終止了,林建平直聽到對方啪的一聲掛了電話,才緩慢的把聽筒移開耳朵,卻并沒有放回座機上。

  “咋說的?”他父親問。

  “說是叫我明天就去。”林建平一副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樣子回答說。

  “這么急?不能等田里草拔完了再去嗎?”父親并沒有真的想他這樣做,或許只是覺得對方太著急,所以才試探性的說說。

  “那你說去不去!”,林建平語氣嚴厲了些:“等你草拔完,人家電話都懶得接你的了?!?p>  父親默默的不說話了,他或許又開始考慮起這件事別的方面,忘記了爭辯。

冬日臘梅花

三十八歲,是一個怎樣的年紀,擁有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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