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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族的女人

第四章 輪回

一個家族的女人 冬日臘梅花 2645 2020-06-22 09:23:07

  如果人類不需要用時間來衡量一件又一件的事實,或記載被很大程度上纂改過的歷史,我們完全可以不去在意它的存在,就像《百年孤獨》里寫的,時間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復(fù),什么都沒改變,唯一的改變就是時間的流逝。

  時間在華夏大地上以同樣的形式存在著,每一天好像都是新的,卻每一天都是同樣的重復(fù),人們期盼著新的一天,卻又害怕毫無改變,這種矛盾心情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數(shù)千年。

  對于林家來說,就算沒有數(shù)千年,至少也有數(shù)百年,在一代人能夠望到頭的時間里,確實可怕的相似著。

  林富平的母親袁淑芳,在那個毫無限制甚至鼓勵生育的年代,林林總總的生下好幾個子女,據(jù)她自己說,有四個孩子以后本不打算生,卻意外懷上了,生完沒幾年,在四十多歲的高齡卻再次懷上,無奈繼續(xù)生。這種事情,在那個隨性的年代應(yīng)該是常態(tài),她說起來的時候,帶著甜蜜的笑,好似當(dāng)時帶給她的無奈和辛勞早就忘的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兒孫繞膝的幸福。

  她哪里能想到,自己能活著見到這樣一個奇特的世界——衣食無憂,隨處充滿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比如銀行卡,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那么小小的一張卡片可以塞進(jìn)去好幾千塊錢,而且根本看不到錢的影子,壓的結(jié)結(jié)實實,是怎么放進(jìn)去的呢?又或者,電話這個東西,究竟怎么回事,有沒有可能是電話公司派人在自家屋頂上偷聽,然后再把話一站一站的傳出去?

  其他諸如支付寶、微信、抖音、平衡車、爽膚水······所有這一切,都太難懂——這個世界她還能理解的東西不剩幾樣了,連平日里和孫兒們聊聊天都快沒法實現(xiàn),面對毫無意義的新詞語,她完全無厘頭的不知所措。

  但這并不影響,甚至對她沒有絲毫改變,她仍然幸福的、甜蜜的過著屬于她自己的生活。世界變了,變得陌生而新奇,那又怎樣,她依然能以自己獨特的舊式觀念,把生活過的有模有樣。時間之于她,是一個透明的存在。

  “你要幫一幫富國?!庇幸惶熳谄婆f的、腐朽的椅子上乘涼時,老太太神情嚴(yán)肅的癟著嘴,用那完全沒有牙齒而漏風(fēng)的嘴對林富平命令說。

  “咋個幫哩?”林富平不像他老婆,他壓根兒不介意老太太的這些話,他心里何嘗不是這么想?可怎么個幫法,他想不出,他滿心里希望老太太說這話之前已經(jīng)想好了絕妙的方法。

  “擺在眼前嘛,你看建華市里去了,要是說成了,娶個媳婦回來,多好的事。”老太太沒辦法不癟嘴,年紀(jì)大了。

  “我知道哩?!边@些事都是林富平告訴母親的,哪能不知道?可他心里有一種隱隱的感覺,很不好的感覺。

  “要是說成了,他們事情肯定多起來,啥樣事都要拿主意,他們一商量起來保不齊件件事都要吵架,你要多幫忙,建華愛聽你的?!蹦赣H喋喋不休的說起來,林富平身體沉重的如同裝滿巨石,心想這話說的太早了。

  “我曉得?!绷指黄讲辉复驌裟赣H的熱情,可他不得不簡單的提醒一句:“哪有那么容易,現(xiàn)在農(nóng)村你還不知道?”

  “哪可能不知道,莫說現(xiàn)在,富國你記得吧,他爸當(dāng)時也費了多大的事,把我跟你爸爸整的莫法?!痹绶佳劬聪蜷T外不遠(yuǎn)處黑乎乎的低矮山丘,那山丘種滿了果樹,一大片一大片的綠,把原來丑陋的裸露泥土深深的藏起來,這是夏天,夏天是最美的。到了冬天,那些難看的大地的疤痕再也藏不住,滑坡的、開荒的、寸草不生的石子地,一塊塊像拔了毛的公雞,丑陋又瘆人。

  她想起年輕的時候,為林富國娶媳婦的事情。那時候家里算不得窮,餓不死也凍不死,可也吃不飽穿不暖,在一個二三十人的大家庭算不錯了,這時想起來還頗有一點成就感。

  娶媳婦真難吶!時至今日,仍然讓她記憶猶新。

  “那幾年我沒在屋里頭,有些事情不曉得?!绷指黄綄δ赣H說。

  “你在外頭,不知道我們在屋里作的難?!蹦赣H搖搖頭,好似嫌林富平躲了清閑。

  “那個時候沒這么難吧?”

  “誰說哩?遠(yuǎn)近的人都托了,找人家說媒都要送禮,到處送,只要有人肯幫忙介紹,我們都去送,生怕錯過了機(jī)會,白白的送了多少禮,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母親停一停,好似要緩一口氣,以便那些被勾起來的緊迫感和害怕能稍微散一散,“那時候結(jié)婚都早,十六七歲就開始找對象,到二十歲出頭,生的娃子都兩三歲了,家家都是這樣??墒俏覀兡?,你倒是說了媳婦出門了,富國三十歲了還沒媳婦,沒出門就是為了說媳婦,我和你爸為這個事操碎了心,到處求人,人家給個火星,我們當(dāng)個救命的抱著,生怕說不到。”

  “最后咋說到的?”林富平對這件事知道的太少。

  “說是說到了,你看富國那媳婦,你看咋樣。”提起富國媳婦,袁淑芳心里就內(nèi)疚,求來求去,求了這么一個不如意的,把富國一輩子拖累了。

  “就是莫得文化,干活也不行?!绷指黄秸f的很委婉。

  “文化啥的,在農(nóng)村我們不講究,倒是有一點別的好處也成,可是你看她,身體不行,干活不行,沒有一點地方能幫富國出頭,要是有個能干女人扶持著他,這些年恐怕早富起來了?!?p>  “這也不能怪她?!绷指黄叫南?,母親這話說的不應(yīng)該。

  “不是怪她,我看著富國心里難過,自己娶媳婦難,終于取上了,辛苦一輩子養(yǎng)娃,現(xiàn)在又受這個折磨。”袁淑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林富平看了于心不忍,便起身去廚房,倒了一杯茶水,遞給母親。

  “莫辦法哩?!彼衷谀赣H身邊的凳子坐了下來。

  “人家活一世人,平平順順的,啥時候做啥事情,富國活一世,天天受苦,不知道哪個時候是個頭。”

  “你別管那么多了。”林富平實在聽不下去,母親年紀(jì)大了,操心這些一點好處也沒有。

  “想管也管不了了?!痹绶紘@一口氣說。

  “蚊子多的很,你去睡吧!”說完這句,林富平突然想起兒子之前背的一首古詩里的句子——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兒子好像很喜歡這一首,盡管已經(jīng)背的相當(dāng)流利,卻還是掛在嘴上念的跟順口溜似的。

  林富平算是他那一輩念書最多的,上過初中,理想本是潔白的象牙塔,沒成想一件意外打斷了他的生活,他現(xiàn)在不想回憶那些難過的事,只想好好兒的養(yǎng)育一雙兒女,讓兒女去完成他那未完成的夢想。

  “那我去睡了,你也早些睡?!痹绶颊f著便起身搬開掉漆的破舊椅子,她的步子仍然堅實穩(wěn)妥,毫無悠悠晃晃的擔(dān)心。

  “喔,我泡了黃豆,明天做黃豆稀飯,老早就想吃了?!眲傋吡藥撞嚼咸只厣韺鹤诱f,那種突然記起一件好事的豁然開朗輕松的浮現(xiàn)在她臉上,帶著一絲絲幸福的錯覺。

  林富平羨慕起母親來,難道她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忘了自己幾分鐘前才表示出的強(qiáng)烈悲傷?要不是怕她難過,林富平才不催她去睡,想坐多久由著她??伤F(xiàn)在幾乎忘了,一瞬間,就回到她自己那平和安寧的世界里去了,把一切痛苦隔離在她的世界之外,那些想傷害她的,想讓她難過的、痛苦的,通通被抵擋在外。

  林富平繼續(xù)在大門前破舊的椅子上坐著,模模糊糊的思考著某件事,如果這時有人去細(xì)究,他自己可能也搞不清那是什么,他只知道,是母親一瞬間的健忘,讓他陷入了某種不自知的思考。

冬日臘梅花

時間存在嗎?如果不存在,可為什么總讓人期待下一個白天;如果存在,為何又全都是重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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