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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族的女人

第八章 忘卻

一個家族的女人 冬日臘梅花 3032 2020-06-29 08:29:39

  最開始的幾日里,林建華確實耿耿于懷,對介紹人和那心不在焉的哥哥恨的咬牙切齒,恨不能像追打偷食的餓狼一樣狠狠揍一頓。

  那晚,二叔的安慰不聲不響,但正如他期待的那樣,讓他明白還有人在乎他的快樂,而不是他一直體驗的無視與責(zé)怪。父親曾怪他不信自己家里人,反而只信二叔,現(xiàn)在看來原因顯而易見,在冰冷的如冰渣般的現(xiàn)實中有一雙溫暖的手,是多么的難能可貴。

  沉浸在悲傷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什么都不做,想象自己置身于悲傷往事的氛圍里,就大功告成了。

  可他無法什么都不做,他無法日日不出的待在那所堅硬的房子里,他甚至不被賦予沉浸在悲傷里的權(quán)利。他需要勞作,或者說田地里那些嫩綠又脆弱的小生命需要他,它們像依賴愛人一樣的依賴著林建平,一連幾日,如果不見林建平的身影,那些瘋狂的野草便重出牢籠,開始作威作福,猖狂的蟲子肆無忌憚的啃食莊家,在一年里最好的時光,它們爭分奪秒的獲取生存空間。

  它們多么不愿林建平醒來,他也自愿不要醒來。

  可他必須醒來,眼前的現(xiàn)實決定著他的生活。

  人們都說時間是一劑良藥,能治好所有的傷痛,在他這里卻是——極度渴望他的莊家,讓他漸漸的忘卻了,或許等到幾個月后,林敏到底長什么樣,他也會記不清。

  莊稼在地里瘋長,一天和一天都有不一樣的光景,今天玉米苗才到肩膀,隔天卻撓到脖子,后天幾乎就要背上果實,日子飛跑著,把傷痛遠遠的落在后面,卻單單捎著林建平。

  時間是一切傷痛的良藥,它使人們遺忘,讓人疏離,最終開始迎接新的生活。

  玉米終于從綠油油變成了黃燦燦,從寬闊的田間地頭來到了光禿禿的曬場上,稻谷也收了,粒粒飽滿的糧食正在貪婪的吸收富含生命氣息的金色陽光,等到所有這些都曬干了,就全部收進谷倉里,等待漫長的冬季過去,才能再次見到芬芳的泥土。

  林建平家的谷倉是很好的谷倉,不是說它修建的多么結(jié)實,而是非常有趣,結(jié)實的谷倉隨處可見,有趣的谷倉卻僅此一個。林建平自認為家里的谷倉透露出一股朝氣、蓬勃、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之所以能感到這些,完全得益于谷倉頂上幾片亮堂的玻璃瓦。

  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谷倉里的糧食幾乎全都沒睡醒,伸的伸懶腰,打的打哈欠,一幅慵懶而生動的畫面。早晨的陽光是金黃色的,帶著清涼的霧氣,喚醒了谷倉里無數(shù)的小生命;到中午時分,陽光太過炙熱,即使隔著一層厚厚的木制谷倉蓋,小生命們?nèi)阅芨惺艿礁缮娴臒岷婧?,這讓它們無精打采的昏昏欲睡;傍晚,夕陽如橙色的織錦,把谷倉晃的亮堂堂的,這是一天里最后的輝煌,每一粒糧食都在仰望這一刻的輝煌,每一個小生命都在贊嘆大自然的神奇,偉大的造物主,對所有的生命都同樣公平。

  一年最主要的耕種,到此為止了。秋天剩下的時間,主要工作就是修修補補,田地間即將垮臺的狹窄泥土小路,某一塊兒因滑坡而受損的土地,那些需要呼吸新鮮空氣的底層泥土,田間地頭稀稀拉拉剩下的幾株全屏天賦生長的莊稼······這些剩下的任務(wù),林富國一個人完全可以勝任。

  冬天的任務(wù)就更簡單了——休養(yǎng)生息,這是最主要的腔調(diào),任憑天空陰沉的下雨,在家里閑散的烤火取暖,或者田間地頭晃悠悠慢吞吞的走一遭,把每一寸土地視察一遍等等,冬天的工作僅此而已。一年的勞碌,在這個季節(jié)修整,大家仿佛忘了田地和莊稼,只一心期盼著春節(jié)的熱鬧。

  可是,對于林建平來說,收獲是離去的開幕式,家里忙完了,他該去外面找個事情做,來增加本已經(jīng)衣食無憂的收入,沒有人會覺得錢太多,人們只會要求更多,這是常識。

  在中國廣闊的土地上,需要人的地方實在太多,不光是東南沿海,連稍微近一點的內(nèi)陸地區(qū)也陸陸續(xù)續(xù)開始走向繁忙,國家想把區(qū)域的不平衡縮小一些,于是內(nèi)陸也沾光放起光彩。

  正在他到處打聽哪里有合適的工作時,曾經(jīng)一起工作過的同事打來電話,說在內(nèi)陸的某個市有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不光待遇好,活計還輕松,希望他們能繼續(xù)在一處工作。林建華當(dāng)然很高興,甚至是非常心動,但他還沒有決定去,因為他的目的在于一邊工作,一邊尋找合適的妻子,如果無法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他是不去的。

  那天,他剛剛?cè)チ艘惶随?zhèn)上,想把家里的農(nóng)田補貼款取回來,可是因為他去的時候已經(jīng)中午十一點,相關(guān)的辦事人員提早走了,于是撲了個空。他正郁悶的騎著轟隆隆的摩托車往家走,路上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趙軍!

  “嘿!去哪里?”隔的老遠,林建平喊起來,聲音愉快又洪亮。

  “噢,是你呀!嚇我一跳?!惫皇撬?,一副一驚一乍的樣子。

  “今天咋走起路來了,你的小汽車呢?”林建平把摩托車停在路邊,往趙軍走去。

  “快別笑我了?!壁w軍一副慘兮兮的樣子,說話間幾乎快要哭了。

  “咋回事?這副樣子?”林建平看在眼里,忍不住問道。

  “說來話長,而且現(xiàn)在不想說?!钡统劣直瘋穆曊{(diào),這讓林建平不知所措,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別人。

  “去我家坐坐,離這里近的很。”林建平說。

  “不去了?!壁w軍幽幽的抬眼看一眼林建平手指的方向,低頭又說:“這個樣子,哪能見人。”

  “不不,我那里沒別人,就我一個,你知道我沒說下媳婦。”林建平說完不好意思的笑笑,這段時間他開始有意無意的拿這件事自嘲,聽起來好似他真的已經(jīng)坦然面對了,事實上,他是怕被人問到,如果自己先說出來,并且再稍稍的自我攻擊一下,哪怕別人接話也是幾句安慰,不會再是探尋又責(zé)怪的語氣。他覺得這方法很有用,現(xiàn)在已經(jīng)應(yīng)用的得心應(yīng)手了。

  “真的沒別人,就你一個?”趙軍淚眼婆娑的望著林建平問。

  “真的!就我一個!就算別人來敲門,我也不開?!绷纸ㄆ秸f的一本正經(jīng)。

  他的話把趙軍逗笑了,一個苦澀又忍俊不禁的笑,讓人看了倍感心酸。

  摩托車是村子里最常見又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幾乎家家男人都有一輛,它確實以小巧和快速得勝,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到了那座堅固的小樓房前。

  “房子修的不錯?!壁w軍一臉苦相,但仍然不忘夸獎房子。

  “一般般啦!”林建平嘴上說著,心里卻樂開了花,這是他最自豪的地方,他最親愛的房子。

  果真,一進門,林建華就乒乒乓乓的把大鐵門反鎖起來,即使他父親過來,也難以進門。趙軍看到這一幕,又一次被感動了。

  這里人們的好客眾所周知,不弄幾個拿手好菜,如何招待多年的老友?林建平打開冰箱,準(zhǔn)備解凍一些肉,再準(zhǔn)備幾個蔬菜,用一頓豐盛的午餐再一次證明不老的友誼。

  誰知,剛打開冰箱,卻被趙軍拉住了:“什么都別做,我不想吃。”

  “都午飯時間了,不吃點怎么行?”林建華顯然還沒理解老朋友的意思,以為僅僅是客氣話哩。

  “剛和老婆辦完離婚,什么也吃不下?!壁w軍說著便淚如雨下。

  “什么?離婚?”林建平以為自己聽錯了。

  “離了,什么狗屁婚姻,還不如沒有!”趙軍咬牙切齒的說。

  “咋回事?這不才過去兩個月,上次碰到你,還帶她們娘兩去玩,這會兒又離了?”林建平一邊搭著趙軍的肩膀往沙發(fā)上坐,一邊驚詫的問。

  “兩個月,一切都完了?!壁w軍說完就把頭埋進膝蓋里,痛苦的抽泣起來,他的頭發(fā)隨著那抽泣的節(jié)奏一下一下的晃動,那節(jié)奏晃的人心里發(fā)慌。

  “你的小汽車被她要走了?”林建平問出這么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問題,讓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嗯,給她和那個狗男人用!”趙軍抬起頭,眼里洶涌著憤怒。

  “我不知道······”林建華還想問什么來著,可說到一半,卻忘了后面的詞,自己到底想問什么?他皺著眉頭想了幾秒鐘,實在記不起來。

  趙軍見他不說話,就又把頭埋進膝蓋里,就像一只遇到危險的鴕鳥,把自己托付給沙子一樣,趙軍把自己托付給膝蓋和眼淚。

  那個話到嘴邊卻始終記不起來的問題折磨著林建華,他不停的想去回憶,卻越來越發(fā)現(xiàn)記憶一片空白,他甚至記不起趙軍妻子的模樣,上次明明看了幾眼的。終于,他無可奈何的把趙軍的妻子模糊為某個年輕的女人,一個狠心又花心的壞女人。

冬日臘梅花

今天,明天,后天······每一天都有不一樣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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