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對元首如此放肆的竟不止我一個。
那么她到底是何許人?
我忍不住好奇地回頭望去。
身后進來的這個女子,年齡約莫40紀。一頭凌亂毛糙的褐色長發(fā),披散在肩上,全然剛睡醒還沒來得及梳理的樣子。隨著目光往下,我倒還證實了這一點——她光著腳丫子,穿著的,也正是睡衣……布料節(jié)儉,亞麻色,還將起伏的身體曲線勾勒得過分緊致,讓人乍一看差點以為她一絲不掛。
原以為我滿身血污已足與這兒的堂皇格格不入,怎料竟比不上她的豪放隨性與這兒的嚴肅格格不入。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地穿成這樣出現(xiàn)在元首、若干禁衛(wèi)以及我一個生人眼前的?
我想不明白。
但此時她早已步履生風又旁若無人地從我身旁經(jīng)過,朝著?走去了。
經(jīng)過時還不長眼地用肩撞了我一下。
二十年的腰馬樁功都不頂用!我只得打上個趔趄。她的沖勁兒簡直像頭牛。
“老東西,你要我調(diào)查的關于復興會的情報我看已經(jīng)收集得差不多了?!?p> “有什么需要特別注意的么?”
?仍保持著那元首特有的肅穆,并沒有因為無禮的問候而感到生氣,也似乎對眼前這女子的作風早就習以為常。
“這要看你怎么想了。書呆子們分析完‘零號事件’以后,認為他們當中有能夠操縱人意識的原始種。小道消息稱,是一個青年男性,內(nèi)部代號為‘幻想鄉(xiāng)’,與曾經(jīng)的‘天堂’并屬費倫多傳說中失落的人形兵器?!?p> “嗯,值得留意一下?!?p> “這能力可有點威脅噢,你不怕掉鏈子我可真是佩服?!?p> “不怕,我有底?!?p> “那叛亂呢?管不管?”
“不管,任他們亂,越亂越好。這正是我想要的。至于出不出兵,我們就說這次已經(jīng)出過了,按照墨庭議的規(guī)矩,之后是他們兩個的事?!?p> “哼哼,一撈到好處就開溜,你可真是老奸巨猾。”
“這叫保留實力。那兩位,在‘打頭陣’的時候不也是這么想的么?我們不過禮尚往來罷。反應遲鈍,是他們的損失,坐視不理,鬧騰的也是他們的地界。記住我們自己的目標就好。至于轄區(qū)內(nèi)亂不亂,說真的,我早就已經(jīng)不在乎了,讓喜歡操心的人操心去吧。”
“假如有一天,誰受了操控要來刺殺你,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p> “你太高估那些賤民了。再者,只要受了操控的人不是你,那就完全不妨礙我見一個殺一個?!?p> ?敲了敲手邊的水銀杖,房間內(nèi)的光線都突然異常地黯淡了許多,似乎這是一種底氣十足的宣誓。
“真有信心?!?p> 那女子也不以為意,只是雙手抱在胸前,不屑地吹了吹自己額前的頭發(fā)。
“這可不算什么,更何況……”?看了看我,“‘天堂’已經(jīng)在我們這里了,不是么?這才是我唯一在乎的。”
我見那女子聽完,睥睨了我一眼。
而我也正巧看清了她的樣貌——粗眉毛,高鼻梁;鐵灰色的眼睛,臉上有一片淡淡的雀斑;嘴唇薄,十有八九是個刻薄的家伙;雖然個子不高,但卻怎么看都像是在俯視我,仿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態(tài)。
然后她咧起嘴角,充滿優(yōu)越感地,像瞧乞丐一樣,來了句:“就這?”
“可別以貌取人。十來部掠食者,在他手下只眨眼的功夫就沒了?!?p> “可他看上去傻傻的,你瞧,現(xiàn)在包得這么嚴實,更像個呆子了。很難想象他是怎么戰(zhàn)斗的,能派上用場么?”
我有些惱火。
不過為了加深他們眼中我“不心機”的印象,想想也沒說什么。
“誒,這是什么話?梟已經(jīng)是我們的客人了,對客人,起碼需要尊重吧?”
尊重?
一直在假惺惺地強調(diào)“尊重”,那你倒是把我放開???
我在心里訕笑。
“老東西,瞧你說的。那你怎么不把他放開呢?有你這么對待客人的么?”
真好。
說到我心坎里了。
這女人還是有點意思。
于是?在我眼前,第一次像個正常人一樣傻笑起來。
轉(zhuǎn)而他朝我問道:“梟,我們已經(jīng)達成共識了對吧?”
我不作聲。
他便繼續(xù)說:“是我老糊涂了。這就給你松綁?!?p> 說完禁衛(wèi)便聽令卸去了手上的力,但在真正拆除拘束器前,還是一絲不茍地用特殊的儀器給我驗了血。
我知道他們是在檢測我是否真的處于被麻醉的狀態(tài)——在確定我沒有威脅后,終把我從沉重的綁帶里掏了出來。
“咦呃……真是惡心?!?p> 她看了看我兩只手臂的斷處,露出厭惡的表情。
我猜她恨不得捏住鼻子,再用手在眼前扇扇,好把矯情演繹得淋漓盡致。
“尊重,尊重,聽見沒有?別看他現(xiàn)在這樣,手總是會再長出來的。”
?似乎不習慣直白地說些什么,抑或單純地想要開個玩笑,于是講著講著便夾帶了句口音地道的墨城南聯(lián)話(墨城南部的通用方言,于區(qū)際間流傳度很高,為達意境及特有韻律的效果,下面權(quán)以筆者個人熟悉的粵語代作翻譯):
“你睇啊,呢個仔其實都幾靚嘅喔(你瞧啊,這小子其實還挺俊的)。”
而那女子只顧翻了個白眼,然后用一種十分刻意的語氣回應道:
“哼,我唔鐘意佢(我不喜歡他)。他的眼光一直在我胸前掃來掃去的?!?p> 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幾個意思?
小姐,你可別亂給人扣帽子啊,何況是你自己太不注重形象了點!
“是但啦(無所謂啦)……”
“得啦!這家伙,嘖,不僅色,而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像個呆瓜。我都這樣說了,他還一點反應也沒有,倒不如再給他洗洗腦吧?反正都一樣?!?p> “好了,別針對他了,你回去吧。”
“嘁,我就不。”
她不服氣地輕哼一聲,轉(zhuǎn)眼便湊到了我跟前,故意用他們的方言嚷嚷道:“鐘意睇???系啊?都俾你睇啦?。ㄏ矚g看???是???都給你看啦?。?p> 我沒眼看,又實在不想搭理她,于是把頭扭到一旁。
“好了,收斂些,收斂些!”
連?都有些看不下去。
“怎么?如果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戰(zhàn)士,那未免也太可悲了!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耐在哪兒?總不能只會像現(xiàn)在這樣唯唯諾諾,沒膽吭聲,然后在私底下色迷迷地看女人吧?”
我知了,她這是在存心地挑釁我。
否則我也沒道理這么招一個陌生女人糾纏不清啊。
雖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但我該明確的一點就是——自己前番已對元首表現(xiàn)得桀驁不馴,為了把這外在的性格修飾得更加逼真,更加能使人信服,現(xiàn)在也只有以同樣的態(tài)度來面對這個臭女人。
對,沒錯。
我就得是個“暴脾氣”。
“丟!你有冇搞錯?你喺度著咩衫,做緊乜嘢,你自己唔知咩?仲諗住話我咸濕?真系離嗮譜?。ǜ?!你有沒搞錯?你在這里穿的什么衣服,做的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嗎?還想著說我好色?真是離了譜了?。?p> 我瞧見臭女人的眉間劃過了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詫異,不過很快就拉下臉來。
“咩啊?!”
“咩咩?。 ?p> “你同我鬧(你和我吵)?你知唔知我系邊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夠膽你就……”
“八婆,我唔驚你?。ǘ嗍屡也挪慌履汔希?!”
“哇!咁大聲嗌,系咪想打交啊(這么大聲喊,是不是想打架啊)?”
“打咪打(打就打)!”
“哎!”
我倆杠上了。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老頭像是沒預料到這場面,出奇的有些手足無措。
一旁的禁衛(wèi)就更是呆若木雞。
“好了好了,好好說話!”
“老嘢,收聲(老東西,閉嘴)!你聽他怎么說的?有夠狂的??!我今次一定要劈佢(我這次一定要劈了他)!”
“來啊,讓你兩只手,我光用腳來對付你都綽綽有余!”
正處氣頭上呢,一大堆的煩心事無從發(fā)泄,這臭女人偏偏撞我槍口。我今天收拾不了元首,正好借此拿她出氣!
于是接下來,有趣的一幕發(fā)生。
幾個禁衛(wèi)自覺地退到一旁,給我們空出場地,連?也推著座椅往后挪了挪,不再阻止我們。
怎么?
真要跟我動手?
那她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就見她哼哼著,用那雙鐵灰色的眼睛瞪我。隨后步步逼近,站定在我跟前。緊接著,竟然一腦門湊了上來,嘴巴離我的鼻尖只有兩指寬的距離。
“小心啲(小心點)!”
“呵,放馬過來?!?p> 她便退后,攥緊了拳頭。
好笑。
我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她不是個專業(yè)戶——手不護頭,下盤松散,估計真打起來也只會扇巴掌和薅頭發(fā)。
贏她定是沒有懸念又不光彩。
不過……管她呢!
老子才聽不懂什么憐香惜玉,況且這臭女人可比男人還野!
見她大大咧咧地邁上前來,我即刻給她的小腿來了個飛速無影的卡夫踢。
她一晃,氣勢瞬間就滅掉大半。
似乎是沒料到我一介草民還真敢對她動手,且毫不留情,頓感不可思議。
但我不放過她,又來了一次。
結(jié)果她再吃一癟。
連續(xù)兩次出糗,讓她漲紅了臉。
“你你你……你個死撲街!”
我不理她,故技重施,屢試不爽。
“我頂你個……”
最后,她被逼急了,后腳一蹬地就想要飛撲上來。
我不緊不慢地拿捏著時機,看她到了一定距離,便使出個收去點力道的貼山靠,追加一勾腳,直接將她絆倒在地。
“哎!”
她驚叫著翻身,想要重新站起。
我想都沒想就又飛去一蹴。
“哎呦!”
沒想到我的腳卻被彈開……不過應該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踢到了才對。
再一看她,這回嘟著嘴,滿臉寫著委屈,眼角還掛上了一滴眼淚。
“怎么?踢疼你了?”
“你居然踢我屁股!”
她帶著哭腔說道。
“我……”
“你!居然踢本小姐的屁股!”
她的情緒有些崩潰,尖叫著跳起來,一把薅住了我的頭發(fā)。
“你,你這個不要臉的混蛋!啊!”
她像一只炸了毛的貓咪。
“臭流氓!”
然后便是抓著我一通亂拳。
雖然沒什么傷害,不過我確實懵了。
鬧騰了挺久,她終于氣喘吁吁地停下,發(fā)現(xiàn)自己像極了個潑婦,于是急忙退后一步捋起頭發(fā)。
“怎么樣啊?”
“你還笑?!”
她直捶胸頓足,趁我不注意竟往我襠下猛地踢上一腳。
死了。這下該輪到我哭。
但她還不解氣,雙手在空中亂揮著,最后喚來禁衛(wèi)。
“喂,你們!現(xiàn)在,把這個混球給我扔到禁閉室里去!”
“大小姐,這……”
幾個禁衛(wèi)有些面露難色。
什么?大小姐?
我痛苦地弓著腰,吃驚地望向了?。
此時他正掩面呢,一副心累的模樣。
“還等什么?還不去?!”
“可是,元首閣下讓我們……”
“別管我爸了,我命令你們?nèi)?!?p> “是的!遵命!”
于是我就被他們給拖走了。
實在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