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曈緊趕慢趕的努力,我們總算找到了相應(yīng)的蛛絲馬跡。
依照她的說法,是在對八萬七千多人的宏觀篩查當中,通過一名曾經(jīng)被老狐貍?cè)斡眠^的傳訊員轉(zhuǎn)職埋葬蟲的日期步步推導出了北部轄區(qū)今日工作的粗略排班,然后憑借黑客技術(shù),又獲取了他們在崗執(zhí)勤人員的登記信息,以其進行比對,才終于鎖定一塊契合施工隊目前去向的可能性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區(qū)域。
這樣的成果屬實來之不易。
為表重視,我自然在收悉大致方向后即二話不說地抓住“神蹤之眼”,開啟了全速疾行的穿梭。
誰知因為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小雀斑多少已經(jīng)無法用流暢的語言為我校正方向了,我能聽到的亦就只剩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以及一些磕磕巴巴拼湊不出完整句子的詞匯……
為了讓她專注,我還是決定趁著每隔一段時間停下來恢復貯藏物(無相穿梭對貯藏物的消耗很大,尚且需要間歇冷卻)的空檔向她耐心解釋。
好不容易講完自己這新能力誕生的始末,她又不依不饒地問起我究竟是如何察覺事情端倪的,無奈,我只好再高度概括地一并說出頭先的猜測。
“關(guān)于我為什么覺得有貓膩,其實出于三個原因?!?p> “我聽著呢?!?p> “首先,北部元首想殺我,此事多見不怪,我和他之間莫名的‘冤債’可以暫且不提。而老東西養(yǎng)的二五仔霽也想殺我,這就總不能全部歸因于我朝他臉上吐唾沫那么簡單了。我想他們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不用明說咱們都清楚?!?p> “是的。霽正是被颽收買的?!?p> “第二,長話短說,今天發(fā)生在我身邊的事太過湊巧。你認為霽為什么要用那樣的理由給我造謠?”
“不清楚。他隨便胡謅的?”
“不,我認為他在計劃著什么。”
“為什么這么認為?”
“既然他已經(jīng)當了颽的走狗,并且要幫颽來收拾我,不妨合情推理,颽肯定會給他提供最充分的情報,其中沒準就包括瀏覽‘天眼’的頂級權(quán)限……”
“是這么回事?。 ?p> “你瞧,你只偷偷摸摸地使用,已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找到我,何況颽作為正兒八經(jīng)的元首,能耐肯定在你之上,想看到我隨時變化的表情說不定都易如反掌。我猜他們監(jiān)視我很久了……”
“正是因為監(jiān)視你很久了,所以了解你突然爆發(fā)的實力,同時更知道你當下最在乎什么。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用些鬼鬼祟祟的手段既為自己趨利避害,又給你造成最大程度的干擾!”
“沒錯。另外還有一件事讓我十分在意,即此前‘七十二柱魔神’賞金獵人們帶我離開的時間與埋葬蟲抵達的時間前后沒差多久,而埋葬蟲抵達的時間又與霽發(fā)表通告的時間沒差多久,這大抵是他們一早就串通好的。指使賞金獵人們扣押我的真正目的,其實僅限于為了支開我并盡可能地拖延罷!講到底,這幫爛貨也被利用了,可笑至極?!?p> “等等,‘七十二柱魔神’?傳說中臭名昭彰的瘋子傭兵團?你遇到他們了?”
“只來了十三個。忘了說了,我臉上的這些血就是他們的?!?p> “了不起?。≡谀阒?,我還沒聽說過有誰能幸免于他們的毒手呢!”
“先不說這個,還有最后一點?!?p> “嗯?!?p> “我以前是個糟人?!?p> “哈?”
對于這樣一句莫名其妙又無比唐突的話,曈的反應(yīng)明顯一頭霧水,表情上也是深深的無語。
但我立馬跟上的解釋很好地澄清了其中的誤會——這么說是有道理的。
“只有糟人最能關(guān)注到貢獻度的增減究竟有著一套多么嚴苛的標準。不僅對被清算之人,對清算者也是一樣。我曾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聽聞身邊的人僅因一只沒處理好的易拉罐就被扣罰‘工資’,但他疏通下水道的業(yè)績無可挑剔,所以他就能再活幾天。畢竟貢獻度的代值是需要經(jīng)過層層審核才能最終送交‘中央數(shù)據(jù)庫’的,該有幾分就有幾分,正常情況下無法弄虛造假。何故說這個?因為我知道施工隊完成的任務(wù)遠遠超過他們未完成的,況且他們當中并非所有人的貢獻度都到了快要見底的程度,可為什么眨眼間全體皆被清零?會造成這種情況的,除去參與大規(guī)模的非法集會與從事籠統(tǒng)的‘犯罪’活動以外,便只剩權(quán)力遮天的家伙在暗箱操作了。而我恰好相信,那支施工隊坦坦蕩蕩……”
“所以你就接上了所有線索!”
“是的。但更讓我憂慮的還在后頭?!?p> “還在后頭?”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奉命前來的埋葬蟲們既已通過一定手段清零了施工隊的貢獻度卻還要急于注銷‘信標’?不就是因為不希望除了他們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發(fā)現(xiàn)‘本該’被當場清算的施工隊都去了哪里么?水紋市歸根結(jié)底是整個墨庭議的地盤??紤]到這樣的前提,我能給出的唯一說法便是——北部政權(quán)在瞞避社會輿論做著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所以我們追查的這個地方,十之八九正藏匿著他們不可告人的黑色秘密?!?p> ……
說完,我也差不多臨近最終位置。
放緩腳步,留心四周。
這里已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原野。
斷坡上緊貼著碎裂潰爛的敗石,盡透貧瘠,沙塵滾滾;空中不時閃著雷電的烏云愈加濃厚,龐然霸道,強占光明;還有嗆人咽喉猶如萬噸硫磺成堆的氣味彌漫,折磨心態(tài),欺凌神智……
若要將此地比作千年老巫婆居住的沼澤,我只認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錯覺也好,偏見也罷,我甚至感覺一團腐綠色的氣體正蒙面撲來,給我雙眼都結(jié)上兩層薄翳。
“歡迎來到墨城北境,一個能讓你像他們的領(lǐng)導人一樣發(fā)瘋的地方?!?p> 曈沒好氣地噓嘆。
“到了么?這里什么也沒有。”
我不忘保持警惕。
再往前去,行到斷坡的邊上,我才終于看到——原來坡下還有一塊闊綽的盆地,那里才是真正的終站。
坐落著一方很大的化工廠——車間鋼化如堡壘,管道蜿蜒似游蛇;大型的儲罐星羅棋布,高聳的煙囪直插入云;機器轟鳴隆隆作響,蓬亂濃煙污染天空……圍繞四面山丘,使其俯視而看就像深淵里不可名狀之物向上爬升的恐怖觸手,傳播著有毒物質(zhì),還于冰冷中透出一股充滿危險的蘊味。映襯周遭猶如世界盡頭般的環(huán)境,老實說,它已成功擠進我心中排名前十的“令人頭皮發(fā)麻之地”……
“我話入面有僵尸,你信唔信?”
小雀斑開了句玩笑。
我也干脆幽默一把。
“嘩!有姜絲?我食俾你睇咯?!?p> 正當我行將從斷坡邊上一躍而下之際,她還是嚴肅地喊住了我。
“嘿,老哥……我知道時至現(xiàn)在,你是非去不可了。不過還是聽我一句吧!既然你已經(jīng)考慮到那么多,不妨再考慮一步?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能想到的,其實已經(jīng)全在颽的算計之中了?我的意思是,清零施工隊的貢獻度和指派‘七十二柱魔神’在根本上都是旁人無從對證的,可你卻實實在在地來了他們這兒。而且霽對你的誹謗,似乎很奇怪……”
“永遠不高估自己,亦永遠不低估敵人。你想說這指不定是個陷阱,對吧?他們這招叫做‘請君入甕’?!?p> “你……知道呀?”
曈兩眼真摯地望著我,縱使僅靠一道影像。
而我還以輕拍她的腦袋,即便無法真實觸碰。
“哥在乎的人現(xiàn)在正被困在里面啊,我知道,換作你,你肯定也會奮不顧身地這么選擇的?!?p> “假如有什么意外……”
“同樣決不后悔。”
“盡人事,聽天命。對吧?”
“如果某件有能力做到的事,連做都不做就因為害怕它的后果而放棄,則今后我必將一事無成。眼下,正是一件我認為有能力去做的事呢。何況有你協(xié)助,不是么?”
“行啦,我撐你?!?p> 相顧一笑,我們并肩向那未知的險惡之處發(fā)起了堅實篤定的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