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高高掛起,天空之上干凈的連一點云朵都沒有,不過因此可以看清漫天的星辰。
對于晝夜溫差極大的荒州來說,夜晚比起白天可生機勃勃多了,沙地中不知有多少昆蟲動物正在狩獵覓食,相比之下沙洲城的夜晚處于絕對的安靜之中,大多數(shù)的居民房都已經(jīng)熄滅了燈火。
和那些那些大興夜市的城市而言,沙洲城就像是大漠之中的一座商隊中轉(zhuǎn)站,古樸粗獷且沒有什么趣味。
在沙洲城靠外側(cè)的一間平房內(nèi)的過道之中,此時燭光搖晃,一位身體黝黑農(nóng)家打扮的老漢手拿著油燈,在潮濕的室內(nèi)行走著,啪嗒啪嗒的腳步由遠至近。
他小心翼翼的走著,生怕自己聲音太大吵醒熟睡中的妻兒和小孫子,老漢從臥室里走了出來,輕聲帶上房門,來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種著一棵棵仙人掌,這種生長快,水分含量大的植物也正是大漠的主食之一。
屋外的風吹來,他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哪怕是生活在沙洲城近三十年,老漢依然有些不習慣這里白天熱夜晚冷的氣溫,不過好在似乎是有仙人庇佑的原因,荒州其余的地方常年干旱,十年都不一定能夠下一次雨,但在沙洲城每年都會下雨,所以也不負原本的綠洲之名,甚至于在沙洲城的下方,更是一個儲水量驚人的地下湖泊。
從臥室出來之后,老漢拐進了邊上的一座屋子內(nèi),屋子的空間非常寬敞,不過四面的墻壁并不防風,屋頂也滴著水滴,看上去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隨著老漢離最里面的屋子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老漢嚇了一跳,慌忙轉(zhuǎn)過身體,見是自己二十出頭的兒子,不由得松了口氣。
“阿濤,走路沒聲音嗎?”老漢忍不住問道,在沙洲城他們也算是家大業(yè)大,所以受到他人的嫉妒,在平日里一家人做事也極為小心。
老漢的兒子比他足足高出了一個腦袋,身體也是壯碩無比,除了黝黑的皮膚和憨厚的面龐有些相似之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父子。
阿濤摸了摸后腦勺,替老漢接過油燈,將手中的外衣披在其身上:“老爹,這么晚了,還在擔心那些沙鼠嗎?”
“誰說不是啊,這大漠的鬼天氣,白天又熱又燥,晚上又濕又潮,我想著再去加點干草,免得生病了?!崩蠞h嘆了一口氣道。
“阿爹,我?guī)湍惆??!卑c了點,跟著老父親朝著里屋走去。
對他們一家來說,飼養(yǎng)的沙鼠便是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這種大漠獨有的小動物極為好養(yǎng)活,長肉也快,更重要的只要吃一些普通的仙人掌便能過活。
很快父子兩人便走進了內(nèi)屋,比起外屋,里面放置了不少干燥的草堆,環(huán)境也好的多,但聲音也更加吵雜,無數(shù)沙鼠吱吱聲充斥著空間之中,讓人頭腦發(fā)脹。
不過老漢兩人早已習慣,他們用油燈把墻壁上的壁燈一一點亮,隨著房間里燈光的亮起,沙鼠們像是預感到了什么一般,吱吱聲變得更響更興奮了。
老漢飼養(yǎng)沙鼠的方式極為簡單,他將長成之后的沙鼠成雙放入石板做的隔間之中,生長期的小沙鼠則單獨一個隔間,此時的房間里依稀有幾百只沙鼠,自然有上百個隔間。
父子倆用墻角的干草叉插起干草輪流放入沙鼠的一個個隔間之中,很快阿濤便愣在了原地,他放下了手中的干草叉,慌忙招呼老漢過來。
“老爹你看,又是這情況。”阿濤皺著眉頭拎起隔間之中的一只沙鼠,只見它渾身都是傷口,就連爪子都少了好幾個,沙鼠在他的手上并沒有過多的反抗,看起來有些奄奄一息。
老漢接過沙鼠,仔細觀察了許久,嘆了一口氣道:“沒道理啊,都養(yǎng)了十幾年了,沙鼠應該是很溫順的啊,現(xiàn)在怎么每天都會遇到這情況,感覺越來越頻繁了,別是什么疾病就好?!?p> 阿濤憨厚的笑了笑道:“我們養(yǎng)了幾百只沙鼠,每天一兩只也沒什么影響,正好給小兒補補身體?!?p> “只有多吃肉,才能長身體?!卑斐鼋〈T的手臂比劃了下道。
“恩,也好,不過還是得多注意一點?!崩蠞h點了點頭,將沙鼠放在單獨的一個隔間之內(nèi),父子倆便繼續(xù)忙了起來。
暗淡的燈光的照耀下,沙鼠恢復了一定的活力,它在隔間之中舔舐著自己的傷口,此時沙鼠的眼睛雖然混沌,但它不斷的用自己的鼻子嗅著,沒有人知道這個小東西到底在想什么。
以沙鼠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它們生來便在隔間之中,這狹小的空間便是整個世界,不用去考慮生存與繁殖,雖然看不到太多的同類,但周圍充斥著無數(shù)同類的聲音,可以任意交流。
而對它們來說,生存繁衍就是這么簡單,每天隔間的天空都會落下食物,想要繁衍生息的時候,隔間之中便會出現(xiàn)雌性,冷了天空會掉下干草,熱的時候干草又會消失。
這就是沙鼠世界的規(guī)則,簡單到了極點,在它們看來,飼養(yǎng)者便是神靈,沙鼠可以不信仰飼養(yǎng)它們的老漢和阿濤,因為食物和信仰無關,只要時間到了便會出現(xiàn)。
當然,沙鼠們也能信仰自己的飼養(yǎng)者為神靈,不斷用身體去撞擊隔板,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就可以召喚出“神靈”,從而獲得更多的食物。
沙鼠們信與不信都和自己無關,這一切,只是神靈自身的意愿罷了。
在它們的信仰之中,每當發(fā)生事情的時候神靈都會出現(xiàn)。
天熱的時候,神靈會現(xiàn)身。
感冒拉稀的時候,神靈會現(xiàn)身。
當兩只沙鼠發(fā)生激烈打斗之后,導致一只重傷,神明就會出現(xiàn)。
所以,當一代一代的沙鼠繁衍之后,它們說不定已經(jīng)發(fā)展出了簡單的宗教,也由此創(chuàng)造了一個儀式,選出兩個信徒作為祭品如同角斗士般廝殺,待到重傷之后,便以此召喚神明也未嘗不可。
畫面逐漸拉長,夜晚的沙洲城在大漠之下如此渺小,一座座房屋就像是一個個飼養(yǎng)沙鼠的隔間一般,顯得無比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