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凱旋

　　辰時，永定門外。

　　隨著陌生的旋律響起，一隊四列十排的錦衣衛(wèi)儀仗當(dāng)先映入眾人眼簾。

　　而在隊列之前，三人護旗小隊呈品字形排列，擎旗手高舉紅色軍旗，兩名護旗手則將馬刀立于胸前，莊嚴(yán)而肅穆。

　　這四十三人組成的儀仗隊，伴隨著那首《大明進行曲》，徐步走向永定門。

　　京城百官及圍觀百姓都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鏗鏘有力的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雖然簡潔，但卻充滿儀式感的陣列。

　　眾人見狀，紛紛說不出話來，直覺心中一團火焰在燃燒。

　　儀仗隊后便是從寧遠(yuǎn)帶來的樂隊班子，因為全程需要音樂加持，所以朱由檢也將樂隊編入了行進隊列。

　　樂隊之后，則是參加此次戰(zhàn)役的攻堅部隊代表了。

　　排在最前面的則是毛文龍的東江軍，其后是跟隨朱由檢奇襲遼陽的關(guān)寧軍，再次是隨滿桂攻陷廣寧的寧錦軍，最后是橫掃科爾沁的薊宣軍。

　　每隊皆是4*25的方陣，各自領(lǐng)隊的則依次是毛文龍、曹文詔、滿桂和楊國柱。

　　這四百名軍人代表皆是戰(zhàn)場廝殺多年的老兵，每個人手上都?xì)⑦^不止一人，再加上四位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橫刀躍馬的立于各自隊列之前。

　　這個方陣一出場，自然氣勢非凡。

　　老兵方隊之后，則是此次戰(zhàn)役的繳獲了。

　　先前幾輛囚車中是阿濟格、李永芳、碩托等被俘的韃子將官，其后大車之中便是一水的韃子人頭。

　　五千余女真韃子首級和一千余蒙古韃子首級，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难b了十幾輛大車，全都張牙舞爪的保持著臨死前的慘狀。

　　面對這些已經(jīng)硝制好了人頭，圍觀百姓中的女子和孩子全都捂住了眼睛。

　　而在戰(zhàn)俘隊伍之后，便是壓陣的朱由檢了。

　　不同于以往帝王出巡的儀仗，此次朱由檢的儀仗精簡了不少，銘鑼傘蓋、金瓜玉器全都摒棄，只剩下前后各四十八名全副鎧甲的錦衣衛(wèi)，馬刀立于胸前，簇?fù)碇煊蓹z前行。

　　而朱由檢也沒有乘輦，一桿黃龍日月旗下，朱由檢金盔金甲，騎馬而行。

　　此次凱旋隊列中，除了前面的軍旗，也就只有朱由檢身旁的這桿龍旗了。

　　按照封建軍隊的慣例，各部將領(lǐng)出行，可打帶有自己姓氏的帥旗，但此次，全部被朱由檢砍掉了。

　　大明的軍隊只能有一個旗幟，大明的軍隊也只能效忠他朱由檢一人。

　　而在朱由檢儀仗之后，則是此次的戰(zhàn)地觀察團了。

　　隨軍出征的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文官們，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軍旅戰(zhàn)斗生活，似是全都變了一個模樣。

　　官袍雖然皆是簇新的，但里面早已不是之前的羸弱書生，多日的爬冰臥雪、風(fēng)餐露宿，外加血與火的洗禮，這些官員們對于軍人與戰(zhàn)爭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

　　唯一遺憾的是，此次戰(zhàn)役皆是順風(fēng)仗，沒有讓他們體會到面對死亡時的恐懼。

　　但盡管如此，這近一個月的軍旅生活還是讓這些之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官老爺們脫胎換骨了一般。

　　待到了永定門后，四百名軍士配著那首鏗鏘的旋律，齊聲高唱《大明進行曲》，立時將氣氛托向了高潮。

　　京城文武百官對著朱由檢行跪拜大禮之后，皆按照之前章程，跟在隊列的最后，緩緩步入永定門。

　　隨后凱旋隊伍沒有停歇，依次通過正陽門、大明門，來到承天門前的廣場之上。

　　一路之上，凱旋的隊伍收獲了京城百姓的毫不吝嗇的濫美之詞，尤其是領(lǐng)頭的四位將軍，雖然還是繃著臉，但心里早就樂開了花。

　　毛文龍、滿桂、曹文詔和楊國柱都是邊將，久與軍卒打交道，遇到幾個文官也是鼻孔朝天。

　　但在今日，京城百姓皆稱好漢子，滿朝文武居于自己之后，這四位大將第一次感到作為一名軍人的榮譽感。

　　四位將軍如此，隨行的四百軍士代表就更是如此了，因為有軍人威儀在身，他們不能肆意自己的情感，但在心里亦是高興又感動。

　　當(dāng)然此次收獲最大的就是朱由檢了，新君即位，除魏逆、斬閹黨、起忠臣，此次又親征女真大勝得歸。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朱由檢的威望已經(jīng)如旭日東升，莫能阻其勢。

　　到了承天門前的廣場之上，舉行儀式的高臺已經(jīng)搭就完畢。

　　朱由檢休息片刻之后，便又走上高臺，準(zhǔn)備隨后的授勛與獻俘儀式。

　　儀式主持自然是袁可立莫屬。

　　朱由檢參加的儀式，按說主持應(yīng)該是文臣之首黃立極，或者是德高望重的勛貴英國公張維賢。

　　但兩人看了儀式主持的職責(zé)后，都堅辭不受，袁可立便只能自己上了。

　　反正已經(jīng)干了一次，再干一次也無妨。

　　儀式與上次相同，先是請軍旗，隨后授勛。

　　但此次授勛不同不上次，此次是授銅質(zhì)勛章，一共十枚。

　　第一枚便是滿桂的，他在廣寧之戰(zhàn)中率先沖鋒，牢牢守住城墻缺口，死戰(zhàn)不退，為后續(xù)部隊的到來，贏得了時間，其又?jǐn)氐粼劳械母觳玻?dāng)?shù)闷疬@枚銅質(zhì)勛章。

　　伴隨著那首歡快的《擲彈兵進行曲》，朱由檢給滿桂帶上銅質(zhì)勛章。

　　與此同時，兵部尚書袁可立用電喇叭，大聲朗誦著滿桂在廣寧一戰(zhàn)中的英勇事跡。

　　對于這種夸耀武功的方式，京城文武百官和圍觀百姓在感到新奇的同時，也油然生出了一種羨慕與崇敬之情。

　　隨后第二枚銅質(zhì)勛章便是曹文詔的，這小子生擒阿濟格，作戰(zhàn)時喜好親自沖鋒，經(jīng)常率軍第一個攻城，勇猛也是眾人皆知，人送外號曹瘋子。

　　看到了前兩枚銅質(zhì)勛章都是將領(lǐng)所得，圍觀百姓都猜測第三枚起碼也是一個游擊。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李大勇的名字響起后，一個普通軍士裝扮的漢子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臺上。

　　一時間，現(xiàn)場啞然。

　　雖然負(fù)責(zé)此次儀式的禮部官員事先給這些授勛的人員進行了多次培訓(xùn)，但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到天子，李大勇還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臺下負(fù)責(zé)這個環(huán)節(jié)的官員，頓時一臉黑線。

　　奶奶的，練了幾十次，一上場咋還是這個熊樣。

　　臺上準(zhǔn)備授勛的朱由檢見此，也是一驚，但隨后便反應(yīng)過來。

　　親自將李大勇扶起來，又幫他拄好拐杖，朱由檢這才將那枚銅質(zhì)勛章別在了他的左胸之處。

　　圍觀百姓見此立時一陣堯舜禹湯的贊嘆之聲。

　　而袁可立又恰逢其會的介紹起了李大勇的功績。

　　原來這李大勇便是那日在廣寧城上，因不愿向明軍開炮，第一個躍下城墻的漢子。

　　眾人頓時嘩然，但隨后卻爆發(fā)出更加猛烈的歡呼聲。

　　李大勇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當(dāng)時一個出于義憤的舉動卻換來了如此的榮耀。

　　回想起跟自己一起跳下來，卻被韃子射死的兄弟，李大勇的眼淚便再也止不住。

　　“殺韃子！”

　　不知怎的，李大勇一個沒忍住，便在臺上聲嘶力竭的喊了出來。

　　人群頓時沸騰，“殺韃子”的喊聲瞬間響徹承天門前的廣場。

　　朱由檢也沒有料到這個節(jié)目，回頭看了一眼袁可立，袁可立也是一臉茫然。

　　朱由檢便知這是李大勇情緒所致了。

　　對于這種能調(diào)動大明百姓同仇敵愾情緒的行為，朱由檢還是喜聞樂見的。

　　未加阻止，任由人群沸騰了好一會。

　　而且朱由檢還由此，又想起了一個新的想法。

　　隨后的幾名銅質(zhì)勛章獲得者有普通軍士，百總，小旗隊等，基本涵蓋了軍隊的各個階層。

　　而其中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上臺，立時又將授勛儀式掀起了一個高潮。

　　這名孩童的父親第一個攻上寬甸的城墻，但在殺了兩個韃子之后，被十枚長矛串成了血葫蘆。

　　所以領(lǐng)取銅質(zhì)勛章的便是他的長子了。

　　不止圍觀百姓，這次那些軍士們見到死后還能獲得如此哀榮，一個個也都紅了眼。

　　授勛儀式結(jié)束之后，便是獻俘儀式了。

　　百姓們看著臺下囚車?yán)锏陌?、李永芳、以及一眾被俘女真將官，早就等不及了?p>　　待兵部尚書袁可立念著此次被俘的女真將官名單時，這些人一個接一個的被押到了臺前。

　　隨后刑部尚書韓繼思、大理寺卿惠世揚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宗周上臺，當(dāng)場宣布了每個人的罪狀。

　　諸如：罪犯XXX，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屠殺XX人之類，最后便是根據(jù)罪狀不同，分別處以剮刑、腰斬、砍頭等刑罰。

　　三人分別念完，便將判牘呈給朱由檢閱。

　　朱由檢接過判牘，現(xiàn)場提筆在上面依次勾決，勾決之后，便親自拿起大印，重重的蓋了下去。

　　不僅是圍觀百姓，連帶著文武百官都被這種新穎的獻俘儀式震撼到了。

　　莊嚴(yán)，神圣，不可褻瀆的氣氛瞬間彌漫全場。

　　待這些已被判了死刑的戰(zhàn)俘押下去之后，便到了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大明皇帝朱由檢口述圣諭。

　　“大明百姓們，一個月前，我們的數(shù)萬將士從錦州、從皮島、從薊鎮(zhèn)出發(fā)，帶著大無畏的勇氣和視死如歸的信念，義無反顧的撲向遼陽、廣寧、寬甸和科爾沁，朕亦在此列?！?p>　　“時人皆勸諫于朕，說韃虜勢大，不可野地浪戰(zhàn)，不可主動出擊?！?p>　　“朕自明白諸位大臣的良苦用心，確為我大明江山社稷考慮，為諸位將士生死擔(dān)憂，但朕偏不信這個邪?！?p>　　“我大明軍隊自太祖淮右起兵，逐蒙元于漠北，滅安南于朝食，終復(fù)我華夏衣冠，后又?jǐn)?shù)次征討北元，南下抗擊倭寇，出遼東援朝抗倭，二百多年來，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p>　　“但自薩爾滸之后，我大明在遼東卻是敗績居多，以致山河淪喪，百姓遭殃?！?p>　　“于是大明卻充斥著一種聲音，說我大明軍隊的脊梁便被那韃子打折了、打殘了，再也站不起來，更有甚者，一言遼東之事，便張嘴就罵我大明軍隊。”

　　“但朕今日說句公道話，我大明軍隊著實該罵，薩爾滸之后，我大明關(guān)外之地盡喪韃虜，九邊將士疲于奔命，對于北方的敵人亦是常被打了秋風(fēng)?！?p>　　“面對北方邊境的頹勢，朕也要罵，罵他們丟了我太祖成祖雄風(fēng)，罵他們吃空餉忘了死在韃子刀下的冤魂，罵他們中出了李永芳、孫得功等漢奸不戰(zhàn)而降，將列祖列宗用生命換來的土地拱手就送了人?！?p>　　“朕是要罵，但朕也要提他們說句公道話，我大明軍隊中是出了不少貪生怕死的孬種，但亦有死戰(zhàn)不退的好漢?！?p>　　“薩爾滸劉挺、杜松、王宣、趙夢麟，撫順張承胤，清河鄒儲賢，開原馬林、于化龍、高貞、于守志、任國忠，鐵嶺俞成名、吳貢卿、史鳳鳴、李克泰?！?p>　　“沈陽賀世賢、尤世功，渾河陳策、童仲揆，遼陽袁應(yīng)泰，廣寧劉渠、祁秉忠、羅一冠，覺華金冠、姚與賢、王錫斧、季士登、吳國勛、王朝臣、張士奇、吳惟進。”

　　“諸位，記住這些名字吧，如此英豪，才是我大明軍人的脊梁，有他們英烈在天，我相信大明軍隊垮不了！”

　　“當(dāng)然，他們也確實沒有辜負(fù)朕的信任，此次三路出擊東擄，一路出擊北擄，盡皆大勝而歸！”

　　“請諸位想想，是誰甘冒西北的風(fēng)沙、遼東的風(fēng)雪，堅守不退？是誰頂著韃子的刀劍，踏著戰(zhàn)友的尸體，奮勇拼殺？是誰為了我們在后方的安逸，整日將頭顱別在褲腰帶上，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

　　“大明的子民們，大明的百官們，請給我們的軍隊多一些時間，多一些寬容，多一些尊重，假以時日，我相信大明軍人一定會用韃子的頭顱，來回報諸位今日的贊譽！”

　　“我大明軍隊萬勝！”

　　朱由檢充滿豪情的講話，瞬間引爆了現(xiàn)場將士與圍觀百姓的淚水，想起那些死去將士，再看看這些歷經(jīng)血戰(zhàn)活下來的老兵。

　　斷了一條腿的張大勇，失去父親的孩童，十人戰(zhàn)至三人的小旗隊。

　　圍觀百姓豈能再不明白戰(zhàn)場的殘酷與從軍的艱苦，心下便多了些對軍人的感激。

　　瞬間，現(xiàn)場便響起了震天的“萬勝”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