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天津水師

　　朱由檢此次出宮秉承著以往輕車簡從、微服私訪的做派。

　　二十多個護衛(wèi)，三五輛馬車便是朱由檢的親隨隊伍了，這樣的隊伍在往返北京天津的官道上非常常見。

　　而且朱由檢出宮前并沒有知會天津府，一是不想沿途擾民，二是想看看天津水師的真實情況，也好為后續(xù)建立海軍有個基本的心里準(zhǔn)備。

　　即使對這個時代的艦船有一定的心理準(zhǔn)備，但朱由檢看到港口上停泊的沙船、福船時，還是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這是大明水師？漁船還差不多吧?！?p>　　前世的朱由檢家就在沿海地區(qū)，漁船、游船、運輸船、軍艦著實見過不少，但天津港停泊的這些水師艦船讓朱由檢誤以為來到了前世的小漁村。

　　最大的平底沙船和大肚福船也才四五丈的樣子，而且還不到十艘，其他的都是一些兩三丈的小船，甚至還有僅僅可乘四五人的小漁船。

　　而且不光船小，船上連基本的大型自衛(wèi)武器都沒有，也就是那幾艘平底沙船和福船上有幾門小炮，其他的船上連小炮都沒有。

　　朱由檢看著這些連后世的漁船都不如的水師艦船，半天沒說出話來。

　　明朝永樂宣德年間，鄭和七下西洋時，其艦隊的主力艦船寶船已經(jīng)到了長三十多丈，寬十多丈了。

　　而且這樣的船有六十余艘，其中最大的旗艦，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高也有三四丈。

　　除此之外，鄭和船隊還有專門的馬船（運馬的船）和糧船和坐船，基本上也都是二十多丈的樣子。

　　不僅如此，鄭和艦隊是由多種艦船組成的，早在十五世紀(jì)就有了編隊作戰(zhàn)概念，航海理念和作戰(zhàn)能力在當(dāng)時都是首屈一指的。

　　可是，經(jīng)過二百多年的不懈努力，終于就剩下這些破破爛爛的沙船和福船了。

　　從中也能看出大明國力的衰退和海洋策略的變化。

　　明初國運昌盛，無論是陸地還是海洋，均是集雷霆萬鈞之勢，有橫掃一切的魄力。

　　宣德之后，國勢日微，無論陸地還是海洋都是一退再退，僅僅防御已是耗盡氣力。

　　于是大船不見了，只剩下了這種只能在沿?；顒拥男〈?，嘉靖萬歷年間還能打打倭寇，到如今，也只能用來釣魚了。

　　站在天津港口的碼頭之上，朱由檢臉陰沉的厲害，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陛下，大明海防荒廢久矣，此非一朝一夕之過，還望陛下寬心?！?p>　　兵部尚書袁可立見朱由檢一臉陰霾，心有不忍便上前勸道。

　　“哎，老袁，朕今日實在是痛心至極啊，我大明曾經(jīng)征伐七十余國的水師竟然衰敗至此，若是三寶太監(jiān)在天有靈，相比會比朕還要痛心?！?p>　　今次朱由檢來天津巡海，除了護衛(wèi)以外，還將兵部尚書袁可立和工部尚書徐光啟一并帶來了。

　　“老徐你給袁老頭說說，現(xiàn)在西洋那邊的艦船都發(fā)展到什么樣了？”

　　隨后，同樣一臉痛心疾首模樣的徐光啟便給袁可立普及了一下這個時代西洋人的主力艦船。

　　十七世紀(jì)的歐洲，各國海軍基本都邁入了風(fēng)帆戰(zhàn)艦的時代，這些張有巨帆的戰(zhàn)艦普遍都達到了十丈以上，側(cè)舷裝有數(shù)十門到上百門不等的滑膛火炮。

　　開戰(zhàn)時，艦船首尾相接，以側(cè)舷對敵，已經(jīng)出具戰(zhàn)列艦的形制。

　　而且當(dāng)今的海上霸主西班牙無敵艦隊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雙層或三層甲板的蓋倫船，用以裝備更多的火炮，火力進一步得到了提升。

　　西方都已經(jīng)進入風(fēng)帆戰(zhàn)列艦的時代，而大明還在琢磨著接舷跳幫戰(zhàn)，這怎么能讓朱由檢不痛心。

　　二百年前，明朝的巨艦稱霸海洋的時候，西洋人還只能在地中海中航行。

　　而如今，麥哲倫的環(huán)球航行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個多世紀(jì)，西班牙和葡萄牙也劃定了各自的勢力范圍，甚至都打到了明朝的家門口。

　　再觀明朝海軍，不僅不復(fù)明初時的規(guī)制，甚至連宋朝的海船都比不上了，真是越發(fā)展越倒退了。

　　聽完徐光啟的話，袁可立著實吃了一驚，裝有百門火炮的戰(zhàn)艦，那得是多強的火力。

　　一百門火炮，用來守京城這樣的大城都已經(jīng)足夠了。

　　袁可立難以想象出裝有百門火炮的戰(zhàn)艦是怎樣一種船，但單是想想百炮齊發(fā)的場景，都覺得有些恐怖。

　　轉(zhuǎn)頭再看看碼頭上停泊的這些三四丈的沙船，恐怕一輪炮火之后，全都沉入海底了。

　　“陛下，臣有罪。”

　　袁可立躬身行禮。

　　明朝的士大夫普遍不是抱殘守缺的老頑固，對于西方的各種先進技術(shù)和先進思想多有寖淫的大有人在，甚至信奉天主教的官員亦有不少。

　　“知恥后勇，尤未晚也，咱大明還有時間。”

　　望著面前一望無際的海洋，朱由檢似是在寬慰袁可立，何嘗不是在寬慰自己。

　　歷史上的華夏因為錯過了大航海時代和第一次工業(yè)革命，最終被西洋人用大炮巨艦打開了國門。

　　一個多世紀(jì)的歲月里，華夏民族為此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去巡撫衙門！”

　　朱由檢的目光重新變得堅毅，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天津改衛(wèi)設(shè)立巡撫年歲并不長，初為萬歷二十五年，其后萬歷二十七年便裁撤，直到天啟元年應(yīng)遼東戰(zhàn)事復(fù)設(shè)，至今已經(jīng)歷七任巡撫。

　　現(xiàn)在的戶部尚書畢自嚴曾經(jīng)兩次巡撫天津，籌備遼東軍餉事宜，足以看出天津如今的主要作用在于籌措運輸遼東的軍械糧餉。

　　而如今的這一任天津巡撫為崔爾進，陜西人，萬歷年間進士，接替致仕的黃運泰，年初才剛上任。

　　此刻，崔爾進正與幕僚籌劃下一批轉(zhuǎn)運東江的糧餉，自朱由檢登基以來，原來三個月都沒有一次的東江糧餉，現(xiàn)在改成了一個月一次。

　　而在年初大捷之后被進為太子少保的毛文龍，自然也沒有辜負朱由檢的一片苦心，多次上岸襲擾金國的沿海據(jù)點。

　　乘船上岸，襲擾為主，遇敵則走，雖然每次斬獲不多，但卻把駐守遼東半島的代善折騰的著實頭疼。

　　崔爾進剛剛敲定了今次轉(zhuǎn)運的糧秣，正要喝杯茶歇一歇，便見管家慌慌張張的進了正廳。

　　“老爺，前衙來了十幾個人，張口就說要見您，言語間頗為倨傲，我欲問其來歷，其中一人卻說您見了名帖就明白了?！?p>　　“什么人？”

　　崔爾進聞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雖然他這巡撫的官品比不上十三布政使司的封疆大吏，但該有的官威卻一點也不少。

　　“東翁稍安勿躁，待我會一會他?！?p>　　幕僚見崔爾進有些不高興，便先接過了管家遞過來的名帖，打開之后，臉色卻一變再變。

　　“這，這，這......”

　　幕僚見拜帖上的三個大字，驚的一時磕磕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如何？”

　　崔爾進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幕僚，伸手便將名帖奪了過來，只此一見，便成了跟幕僚一樣的結(jié)巴。

　　“這，這，這，真，真，真是尚書大人？”

　　崔爾進扔下名帖，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跑。

　　“東翁，儀態(tài)儀態(tài)！”

　　幕僚這時也緩過了神來，看著崔爾進撩袍狂奔的樣子，趕緊提醒道。

　　崔爾進這時也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一件家居的道袍，頭上連倌巾都沒帶。

　　“唉，顧不了許多了，趕緊去開中門?！?p>　　崔爾進此時也顧不上官員的儀態(tài)了，尚書大人親臨，這可不是他這種邊臣能夠怠慢的。

　　沒有邊境逢迎、旗牌開道已是失禮至極，如今被人親自找上了門來，還被拒之門外，這樣的罪過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天津巡撫能招架的住的，僅是一個不敬上官便夠他喝一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