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不能如此,我要逃!
這綏光國既是除凡的地界,那從此往后天南海北,哪怕是去一點也不熟識的南幽國,或是去牛羊成群的九塞國,我也要逃!
畢竟我莫宿塵行走江湖的夢想還未實現(xiàn),靠著醫(yī)術日進斗金的愿望也才方具雛形,如今就要被帶回永陵城的皇家重地了?!雖說除凡家里有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寶,他生得又那般好看,性情也極為溫和,聲音也清朗悅耳,想來我都不禁心生動搖……可我畢竟是個在藥仙谷長大從未見過世面的谷主!世間之大,風物纏綿,我尚未游歷快意江湖,怎可就在宮中度過一生?
就像詩文里所寫的——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fā)。君意本就難測,況且深宮多寂寞,我莫宿塵不過是一小小的藥仙谷谷主,沒有名門望族的出身,沒有大家閨秀的風范,我一個初入塵世的小毛丫頭,哪里斗得過那些花枝招展,格外艷麗的女子?
而且,我也懶得斗啊。
日進斗金,數(shù)不勝數(shù)的銀子!噴噴香的吃食!才是我的夢想!
當下我內(nèi)心便生出非跑不可的決心來,只是除凡一如既往的溫柔困住了我,他那輕聲喚我時所說的“阿塵”亦讓我動搖,不過更為可懼的是——秦風大哥泛著寒光格外瘆人的刀啊!自從上次逸訣關一戰(zhàn),我才當真看清了他的實力,可謂是殺人不眨眼,血光濺了滿面也不曾退縮,這般冷峻的秦風大哥誠然……在戰(zhàn)場上讓人安心無比。但如今若是我要逃的話,這般可靠的秦風大哥可就站在對立面了!我的確感受過無數(shù)次被大刀扛在肩頭的恐懼,雖說有些習慣,但生死大事終究是不能大意,須得細細思量才好。
如今擺在我面前的,一個是熠熠生輝的夢想,一個是爾虞我詐的深宮。任誰不會選那條縈繞于心,想了多年的光明大道?,F(xiàn)下只缺一個可以逃走的時機,在除凡的轎攆上一直坐著就只有被馱回永陵這一條路可走,我先得找個由頭下了這轎攆才行。
于是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地看向除凡,所幸他的神情一如往常,并未被我剛才持續(xù)時間過長的走神所影響。于是我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性子,換做低聲細語,目光中的柔情也用得不甚得心應手,但自我感覺還算不錯,就在這樣安靜祥和的氛圍中,我輕輕柔柔地說了這么一句:“公子,奴家尚未見過綏光國一路上的風景,不如讓奴家下車走走,也好解乏……”
除凡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動了,甚至手掌心都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他那常日里對待旁人總一副古井無波的眼神終于起了波瀾,身子也微微向后靠了靠。我由是覺得自己已然成功了一大半,除凡顯然是被我這一副示好的模樣感動了,我只需再加把勁,就一定可以拿下他的首肯!
“公子,您也知道我自小生養(yǎng)在藥仙谷,對這谷外的世界總還是多了些好奇……”這般諂媚的聲音我用得誠然是不算駕輕就熟,剛才差點就沒能壓得住嗓子,聽來似乎有些不甚悅耳,我不禁擔驚受怕地看向除凡。
只見他的目光中似是多了一絲玩味,好像要看透我接下來的打算一樣。
事不宜遲!我只得加緊攻速,學著戲文里的樣子堪堪靠近他,一把便挽住了他的臂彎,他并未抗拒,甚至嘴角輕揚,笑意漸漸蔓延了整個眉眼,紛至沓來,有如輕風擺弄一樹桃花,映入春色滿懷。如此說來,除凡好像頗為受用的樣子。
在我不算漫長卻又驚覺格外漫長的等待中,他終于笑著回應我,那朗月星辰的眸子似是跳躍著生動的色彩,有如一簇簇明黃色的火光,格外動人。
他說,好。
于是我心頭不禁一顆大石落地,提著裙擺就歡天喜地地下了車,全然忘記自己剛才尚在扮演一個溫柔可人的小女子角色。
除凡看著眼前格外雀躍的女子,眼神中一片清明。雖是看透了她的小把戲,但他依舊不忍拒絕她。反倒是剛才,她為了下車逃走甚至攬了他的臂彎,明眸嬌俏,眉眼間似有一輪皎然新月初升,粉腮杏面,靈動的眸子里都快盛不下那盈盈笑意了。
思及至此,除凡不禁一陣啞然——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如此不假掩飾的笑容了?
兒時宮中的風言風語,宮女們不懷好意的笑容不是如此,在朝堂上立于一方不敗之地時,趨之若鶩的世家女子亦不是如此,她們的笑都似是隔著遠山霧氣,看不真切,總透著些真真假假的心思。可她的笑意卻是那般明朗,幾經(jīng)思量的小心思瞞都瞞不住他人,只讓人覺得有一番別樣的天真逗趣,惹人憐愛。
心頭那般涌動的炙熱情感不假,百轉千回有如擂鼓的心跳不假,從第一次在小溪畔看到這個光腳踩著粼粼水光的女子時,他就心動了。
莫宿塵,是他除凡,生于世間后第一個心動的女子。
他不愿再赴除翊的后塵,若莫宿塵便是懷蘭夏,他愿以一生珍之愛之,絕不負她。
不過此時,這個靈動可人的女子似是萌生了逃跑的心思。除凡修長的手指輕輕扶額,似是不解她為何不像從前那些絡繹不絕的女子主動攀附他,也罷,下了車后的一切有秦風和暗衛(wèi)管顧,想來也不必操心。
待我下了車后,正準備正大光明地找個由頭脫離隊伍。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尿急這一條不會引來侍衛(wèi)大哥們的圍觀。于是我吹著口哨悠悠然地晃到隊伍周圍,對秦風喊了一聲:“你們先走哈,我去去就來。”說著格外貼切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一副我要干什么你們都懂就不多說了的樣子。
然而秦風大哥聽到這句話后趕忙就策馬揚鞭地跑來,拎著我背上的包袱就說:“宿塵兄弟,你尿急便尿急,背著個這么大的包袱作甚,我這個做大哥的先給你拎著了啊?!闭f著便十分麻利地把包袱從我身上扒了下來,顯然是干過無數(shù)次這種齷齪的行為。
我一陣氣急,包袱里有我藥仙谷千金不換的天價藥材,一根就值千金!雖說在我眼中錢財如糞土,根本一文不值,但好歹我也是個醫(yī)者,以后行醫(yī)治病闖蕩江湖怎能沒一點兒拿得出手的藥材,哼!臭侍衛(wèi)頭子秦拔刀!我心里一陣忿忿不平甚至有些氣急敗壞,但如今大事當前,我還是能夠用自己從話本里學到的本事來進行一番巧舌如簧的辯解的!
可正當我做好準備抬頭看時,秦風那個沒良心的,已然騎著馬兒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