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陸壓道君,日盼夜盼,這兩個徒兒何時能為他添一個重徒兒,待他日后再與遠抵的那群老神仙相見時,也能抬起個脊背說話。
不曉得陸壓道君從哪里聽說,瀾淵因幾萬年不近女色,如今竟生出不娶妻妾,不建家室之意。
七月五日,惠風(fēng)和暖,陸壓道君顛顛從北海魚鯪島不遠萬里跑來少微宮,正正在鏡鸞池的長亭內(nèi),為瀾淵開了個奢華張揚的相親宴。
憑著瀾淵這副六界第一美的名號,外加和顏悅色,脾氣一頂一的溫潤,大多數(shù)女仙神雖曉得瀾淵素來不近女色,卻還是抱著個試試看的僥幸心理,前前后后來了白花花一大片,將少微宮圍的水泄不通,偶地定睛一看,卻還見著幾個男神仙莫名排在隊伍里。
誰料,一群人都打錯了算盤,皆以為瀾淵顧忌師尊的面子,怎得也得出席,干干排了半晌的隊,愣是連瀾淵杳無人影。
不僅一群來僥幸的神仙沒了耐性,就連本是閑坐一旁,幻了個青竹的魚竿垂釣養(yǎng)神的陸壓道君也實在熬不住氣。
正要氣沖沖的一把火燒了瀾淵書案上的公文,總算,瀾淵一副被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不情不愿模樣,磨磨蹭蹭來到了長亭內(nèi)。
湛清湛清的鏡鸞池水像透明的藍色玻璃,依稀清楚地看到成群的靈魚在池中游來游去。
隔著花影樹痕,瀾淵被陸壓道君強按在案前坐好。
不多時,面前施施然來了位青衣女仙君,搖著把團扇緩緩走來,彎腰俯身行了禮,一雙杏眼緊盯瀾淵彎成個月牙狀道:“小仙乃是下界仙山的一方少主,今日聽聞陛下設(shè)會相親,特來瞻仰瞻仰陛下尊容?!?p> 陸壓道君甚是興奮,連聲道好。
瀾淵垂首,很是無奈捏了捏額角,搖了搖頭。
陸壓道君唰的面色一暗,擺了擺手示意那仙君退下,頗有些惱怒開口:“你看也不看,便搖頭勸退?!?p> 瀾淵依舊是垂首不語,一雙溫潤的臉苦笑到煞白。
待那仙君退去后,蹭蹭蹭迎面來了一排五六個男神仙,齊刷刷開口:“小仙見過陸壓道君,天帝陛下?!?p> 總算,這一句鏗鏘之聲將瀾淵駭?shù)教痤^,圓了圓眼定睛一瞧,干干咽了咽口水,也不曉得如何開口。
陸壓道君一怔,細瞧了瞧瀾淵面色一番五味雜陳由白到青的轉(zhuǎn)變,心中一怔,訥訥開口:“你若是、罷了罷了,能找個人為你分?jǐn)偡謹(jǐn)偩胖靥飕嵤乱埠?。?p> 瀾淵方從案上捏了盞清茶掩掩面色,陸壓道君一句話,吭哧讓他捏噎在了嗓子眼,魂嗆得一臉通紅,幾乎跟池里的靈魚相差無二。
良久,他緩了口氣,又靜了片刻,被那池里騰空的靈魚觸發(fā)了點感想,初次被人誤會龍陽之好,還是當(dāng)日瑤思的誤會,半晌,他捧著茶杯,摩挲了摩挲茶壁有些唏噓:“下去吧?!?p> 那一排的小仙十分迷茫攏手行了禮告退,看來這天帝陛下不近女色,也非斷袖,如此說來,真是證實了不立家室的傳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待一群男神仙應(yīng)了聲退下,不遠處又一位仙子邁著蓮花小碎步柔柔而來。
瀾淵依舊停留在方才神色里,半邊樹影映下來,壓沉了他眸中波光。
此人也并非哪位不相熟的仙子,正是東海沉露公主。
她姿態(tài)甚是優(yōu)美的作揖行禮,便十分不拘謹(jǐn)?shù)孽獠酵鶠憸Y身旁一坐。
話說,沉露本就是瀾淵表妹,瀾淵年少時曾在北海魚鯪島拜師學(xué)藝那會,沉露便日日跑去魚鯪島折騰上瀾淵半日,后因從東海到北海路途著實費些時辰,干脆請了東海水君出面,陸壓道君本對沉露不喜不厭,便賣了水君幾分面子,為沉露獨辟了處庭院,堪堪在此陪了瀾淵學(xué)藝三萬年。
要說此等情深義重,陸壓道君一位活了幾十萬年的老神仙那定是看的清清楚楚。
天知道,瀾淵到底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此情此景,陸壓道君訥了訥,縷了縷山羊胡子,巴巴挪了個位置跑去那魚竿前一坐,捏了個法術(shù)偷聽。
沉露手握住桌上白玉的茶壺柄,熱絡(luò)的為瀾淵填了杯新茶,頗有幾分怨氣的開口:“表哥,你今日怎么召了個想親會?”
瀾淵風(fēng)平浪靜的答了句:“閑來無事?!?p> 要說閑來無事,用在九重天上哪位神仙身上都可,偏偏用在六界皆知萬事以政務(wù)為主的天帝陛下身下,但凡有點腦子的人,也曉得瀾淵此話不過是搪塞且敷衍的一回。
沉露臉上緩緩抽了個牽強的笑,總算,近來沒了瑤思在中間阻擋,進展也順利的許多,她十分體貼的端著杯蓋,撇了撇杯里浮起的茶葉,放在瀾淵面前。
瀾淵原本便是應(yīng)了師尊的安排,不情不愿來了個相親會,本打算敷衍了事,不料竟遇到了沉露這個難纏的主,此時,若是在這么干坐著,怕是日落西山,也抽不身將那一摞的公文處理好。
他手指搭在桌案上,抬眼一瞥那熱騰騰的茶水,于是心生一個苦肉計。
不知怎得,那茶杯一歪,下了決心將那滾燙的茶水盡數(shù)倒在他月牙白的長袍上,映出大片的茶漬,他起身拂了拂衣上的水印,不曉得為何沒有拂開。
面上波瀾不驚微友幾分為難之意,實則心底難掩喜色,同那陸壓道君一攏手道:“師尊,徒兒一時手滑,且容徒兒先行告退,待改日再來、”相親會硬生生改成了:“待改日再與師尊請教悟禪參道術(shù)法?!?p> 陸壓道君遂將那偷聽的仙訣一收,既是瀾淵師尊,上下兩人相識了三萬年,他心中所料所想那是難逃慧眼。
既然瀾淵故作了場戲躲了沉露或者說這場相親會,他也沒得必要把徒兒逼上絕路,便點了頭,承了他的措辭。
沉露蹭蹭起身,著急道:“表哥,我陪你去更衣?!?p> “不必了。”瀾淵抬起眼簾,慢悠悠又不容辯駁的開口。
沉露訥了訥,笑意一收,干杵著竟生出幾分凄涼之意來。
陸壓道君搖了搖頭,壓了個身旁人皆聽的寥寥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凡事看的太透,活著還有什么意義?!?p> 瀾淵垂首,正邁了步子往回走,身后爽朗之聲將他身形一頓。
“哎哎哎,等一下,天帝陛下你這相親會才相了幾個啊,就走了,先看看我,你相不相的中,再走也不遲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