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她竟生了點不合時宜的歡心。
后一秒,她周身頃刻大痛,有如鞭笞,只察覺靈臺之間有一縷水煙緩緩逸出,又被全身滾燙火氣瞬間吞噬,蒸騰無影蹤。
她踉蹌跌倒在地捂住胸口,不能抑制地大咳帶血,最后勉力凝了凝神,抬頭見面前白靴之人。
于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細長的眉,溫潤如桃花般的眼,高挺的鼻子,只是,此情此景似乎少了份平日的溫柔恬淡,多了絲倉促與狠厲。
他匆匆掌風出處,鋪天蓋地滿天飛雪中劃過一道凌厲的銀白弧線,似利劍開刃之光攜了雷霆萬鈞之勢攻向黑袍人眉心。
那黑袍人面色一變,欲幻了術法躲過,卻依然來不及,只聽他悶哼了一聲,捂著半邊臂膀,覷一眼羸弱瑤思,便不在戀戰(zhàn),又是來無影去無蹤的蹭的化了團濃煙消散。
瑤思舔了舔表皮開裂的唇,腥味直嗆肺腑,亦不曉得真假,只曉得眼皮打顫。
各位神仙顯顯靈,生死一線牽,她才活了二十多歲,不要死啊!
良久,安靜的詭異。
“瑤思。”瀾淵一聲虛無縹緲的輕喚卻似一口沉氣剎那如梗在喉頭。
與此同時,一雙冰潤又軟如鵝羽的手輕撫過她的額間。
她又活了?也不怎么痛了?
神仙難不成有n多條命?
這、她睜了半個眼探了探身在何處。
呼!
甚好,甚好,并非那陰曹地府,而是她半年前來過一次的瀾淵軟榻。
瀾淵這個小氣鬼,也不曉得為何,能來紫微垣的人,天上地下屈指可數,更別說他視寶貝一般的寢殿,既然有機會能躺上一躺,那為何不躺舒服了再醒,且無賴一回吧。
她正為自己的機智得意忘形。
忽的,殿內靜默了許久,瀾淵不緊不慢攜著縷均勻紓緩,淡雅綿長的聲音開口:“那黑袍人并非要置你與死地,且我運了真氣入你心脈間,現(xiàn)下你應該好些了?!?p> 瑤思訥了訥,且不說那黑袍人是誰,為何要來暗殺她,就瀾淵這句運真氣入心脈,她便能浮想聯(lián)翩。
心脈心脈,顧名思義,心口脈搏,脈搏到好說,無非是任督二脈提的多,這心口……難不成,被瀾淵非禮了???
她暗戳戳抽了抽嘴角,一時竟不知道是該憂還是該喜。
瀾淵本是一大早散了朝會從紫宵云殿往少微宮方向走,半道碰見了貪狼星君,偶提了一句瑤思行至鵲橋迷了路,他正巧抬頭見一團黑云密布,預感那黑云行至方向便是鵲橋一頭,便匆匆趕來,得虧,瀾淵這移形換影的技術十分高超,若是晚來一秒,瑤思睜眼所見真真是她前些日子去過的陰曹地府。
瀾淵亦并非無腦之人,他本為瑤思擇了體內最溫潤的真氣養(yǎng)護,又陪她修養(yǎng)了半晌,這會瑤思還是不見動靜,他默了默。
良久,他分神大驚,沉沉開口:“我體質本就寒冷,你又是亦火亦水,放眼天界也并無能為你療傷之人,此傷若是耽擱的久了,入了五臟六腑,便再難療傷,既然你一直未醒,那我且為你輸些調理凝神的真氣,讓佩玉尋了托白澤將你帶回靈都,或許靈帝還有救治你的辦法。”
瑤思一駭,靠!難不成現(xiàn)在是回光返照,她無藥可救了,她欲哭無淚冷不防的起身。
“砰”
一聲沉悶又夾雜痛感的聲音,入了兩人耳朵。
瑤思炸毛揉了揉天靈蓋,攜了個萬般責怪的口吻開口:“哎呦,非禮啊,疼死我了?!?p> 瀾淵彎了半截的腰頓了頓,柔了柔額角后盯著瑤思看了半晌,逸出一縷白煙:“方才還詐死的入木三分,現(xiàn)下怎么就恢復了?!?p> 瑤思不管是僵笑還是干笑,一個都做不出來,哭笑不得的道:“額~什么詐死?”
瀾淵施施然回了腰,愣了片刻,回過神來道:“看你面色紅潤,精氣神不錯,大抵是無妨了?!?p> 瑤思挑了半個眉,打了個哈欠,便順理成章的往榻上后仰:“有妨,你撞的我腦袋疼?!?p> 瀾淵歪個腦袋瞅了她半晌,蹙眉咬唇,腦袋里黑白兩個小人大戰(zhàn)了一番,終于開了口:“呃,你睡在我的榻上了?!?p> 此時此刻,瑤思覺得一群野驢子撲撲騰騰在她腦袋里面呼嘯踩踏,本以為瀾淵這禪定半晌,要跟她告白啊,寬慰啊,或者祝她生日快樂之類的,竟沒想,瀾淵是潔癖本癖的上線了。
既然瀾淵不按常理出牌,那她瑤思更不可能按常理出牌,反正做神仙無恥也成了家常便飯,是以,她抖了個機靈,起身端坐在榻上,十分凄涼且擔憂開口:“天帝陛下,我接二連三的被人暗殺,你能出手相救一次兩次,總不能日日都在我身邊?!?p> 說至此處,又婉轉扶了扶額角,唏噓感慨一聲,循循善誘道:“今日正好是七夕節(jié),也是我生日,偏偏還遇到如此倒霉的事,天帝陛下,你打算如何安撫安撫我這受傷且脆弱的心靈啊?!?p> 末了,還十分作勢的抬起衣袖擦了擦不見淚珠的淚珠。
按理說生日總該送個禮物吧,神仙們送的禮物,那必定是有點價值的東西,外加個可以保護她的前綴,那定情之物……
瑤思早聽貪狼星君講座中提起,這天界龍族天生有一鱗片長在右側龍角下方,成年之時會拔掉這片既好看又無用的鱗片護體。東海龍族偏偏有另一個奇怪的遺傳基因,便是全身鱗片會有那么一片長著顆圓潤飽滿的東珠,雖不妨事,卻也有拔下來的習俗。
好巧不巧,瀾淵父親是天界龍族,母親又是東海龍族。
好巧不巧,瀾淵身上那肉瘤東珠偏偏長在了右側龍角下方。
好巧不巧,她瑤思偏偏曉得了此事。
話已經說到明面上了,就不信瀾淵不曉得她話中含義。
瀾淵踟躕打個了心結,嚴謹地撫慰她:“暗殺你的人,我今日瞧的迷茫,不曉得他是不是之前的黑袍人,不過,我方才已命巨門與沉啟下了六界通牒,你先養(yǎng)傷最重要?!?p> 瑤思:……
瀾淵平靜的看了她一陣,突然道:“我倒是有鱗甲一片,可御九天真火,避萬丈深淵,刀槍不入,不過……”
瑤思圓了圓眼:“不過?”
瀾淵頓了頓,眸中似琉璃般透徹,莫名對瑤思菡萏一笑,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