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先生在前面帶路,我和“鈴鐺姑娘”跟隨其后,南宮相慢悠悠的走在我們后面?!扳忚K姑娘”說她姓褚,名尋,讓我叫她阿尋就行。我們正說著話,那位說書先生突然鉆進旁邊的小巷逃跑了,阿尋抬腳要去追他,被我攔下。
她氣呼呼的說:“我就知道,他就是個騙子。”
我道:“或許沒有禹小姐,但這世上像禹小姐這樣的故事一定是有的?;蛟S是真有禹小姐的,只是他不方便帶我們?nèi)ヒ??!?p> 阿尋:“所以剛才在茶樓你就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帶我們見禹小姐?”
我笑了笑,“我不知道,不過,我對于他跑掉這個事能理解罷了?!?p> 她皺著眉頭,悶悶不樂,“故事沒聽過癮,好像吃了只蒼蠅似的,不痛快?!?p> 我笑道:“阿尋,我請你吃飯,我給你講個故事,彌補你,這樣可好?”
她一聽有故事可聽,瞬間就高興了,“好啊好啊?!?p> 我看向南宮相,他無奈一笑。
我們找了一間小飯館,要了四菜一湯,阿尋不管飯菜,只拉著我要聽故事。
我說:“有個點晴派,門中有一個小雜役叫沈風,他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無錢無勢,每天做著最臟的活兒,還要被師兄弟們欺負,常常被師兄弟們當練武的靶子打。點晴派掌門有個獨女叫許晴晴,她美麗善良,見不得師兄弟們欺負沈風,常常幫他出頭,對他很是照顧,日子久了許晴晴漸漸對沈風生出好感。可是門戶的懸殊讓沈風很自卑,他不敢高攀,斷然拒絕了許晴晴的情誼,離開點晴派。后來,許晴晴遵從父親之命嫁給了一位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沈風在江湖闖蕩,機緣巧合他習得絕世武功,在江湖上一時名聲大震。幾年過去,在武林大會上,沈風再次見到許晴晴。”
空氣仿佛剎那間凍結(jié),他呆呆的望著她笑眼盈盈的走向自己,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一樣。她禮貌優(yōu)雅的對他微微一笑,淡然的神情像是對待一位陌生人。
他將顫抖的手藏在衣袖里,面上依舊談笑風生。
他聽旁人提起她,他才知道,她有過一段如噩夢般的婚姻,點晴派掌門為了讓女兒重獲自由甚至付出了生命。
他決定,追求她。
他送她珠寶手飾,送她錦衣綢緞,而她,只是淡淡的將這一切退回,并附上一張紙條道:“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p> 故事講完了。
阿尋瞪大眼睛,問:“就這樣?”
我點了點頭,“就這樣。”
阿尋哀聲大呼,“怎么可以就這樣?沈風應該繼續(xù)追她,使勁追,許晴晴肯定會被感動的,然后答應和他在一起的。”
我道:“執(zhí)著的抓著一個人不放,那并不是愛對方,而是為了圓滿自己的遺憾。最好的愛不是執(zhí)著,而是尊重?!?p> 阿尋不再說話,怔怔的拿起一塊餅,低頭細細咀嚼。
吃過飯,她與我們道別,說還有件事要去做,說完匆匆忙忙走了。
南宮相帶我去同濟縣的集市,集市上熙來攘往,熱鬧非凡,喧鬧紛雜,我和南宮相常被人潮擠散,他索性握住了我的手,說怕把我弄丟了。我看著他,身姿挺拔,氣宇軒昂,他側(cè)著腦袋看我,與我的視線撞了個正著,他微笑,眼中有萬般光彩。
已經(jīng)休息多日,這天我打算吃過飯就去醫(yī)館看看。
一到醫(yī)館,菀菀的丫環(huán)靈兒送來喜帖,菀菀不日就要嫁給薛公子。我知道薛公子是菀菀的入幕之賓、裙下之臣,待菀菀又很好,多次表示要為菀菀贖身,娶她為妾,卻都被她拒絕。突然看到喜帖我竟不敢相信,隨靈兒到了碎玉樓,菀菀支出人去,對我說道:“我知道你疑惑我怎么突然做出這個決定?!?p> 我道:“你不要是因為對鐘公子失望,一時沖動才好?!?p> 她強笑道:“自然不會,我是深思熟慮已久了。”
她推開窗戶,一陣風過,院子里滿樹的花簌簌而落,彷若一陣紅雨而下,菀菀看著一片落紅隨風而去,飛到天盡頭。她說:“我是愛驥哥哥的,可是不能愛他愛得就沒了我自己。他不能給我贖身,不能迎我回家,我和他之間就沒有以后了,可是我以后還要好好過呢?!?p> 我聽了此話,心胸大快,十分開心。可看她那臉瘦尖了,又覺得難過,遂說道:“你心甘情愿?”
她細長眉毛痛苦的蹙了又蹙,唇邊卻牽出一絲天真的溫存的笑,“嗯,心甘情愿?!?p> 清早我在廚房里做飯,南宮相又過來給我打下手,我往鍋里倒油,鍋中還有未蒸完的水,一遇油就濺起了油星子,他輕輕拉開我,“小心點兒,別燙著,起油鍋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吧?!?p> 我取了一條圍裙給他系上,隨口問他:“昨日京城來了差官,所謂何事?”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說:“油熱了,我放藕夾了?!?p> 這一早,我們做了皮蛋瘦肉粥、燒麥、藕夾和青菜,擺上桌子,芳香四溢。我們正吃著飯,這時,有衙役急匆匆的過來,“大人,有人報案,西市出了命案?!?p> 死者是一名女子,被人用鐵錘擊破頭顱而亡,所有線索都指向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是個鐵匠,殺人兇器正是他平日里用的工具,聽鄰居說鐵匠憊懶的很,賺點兒錢也都買了酒喝,他們夫妻經(jīng)常爭吵,女子死亡當晚,鐵匠在家并沒有外出。所有人都認為鐵匠是兇手,可是他就是抵死不認。
因鐵匠抗罪,南宮相不肯輕率定案,帶著我又去勘查現(xiàn)場。我跟在他身后,案發(fā)現(xiàn)場是一間很簡陋的屋子,看得出來這對夫妻生活并不富裕,柜子里只有幾件粗布衣裳,可是我卻在箱底的小布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對碎玉的耳環(huán),這東西的價值與這家的經(jīng)濟條件實在是違和,我把它交給南宮相。他轉(zhuǎn)臉叫衙役把鐵匠押來,問:“你可曾見過這個?”
鐵匠搖頭,“沒見過?!鄙裆幌袷侨鲋e。
我繞到屋后的院墻,我推測如果是外人作案,案發(fā)時那人應該在院墻外窺伺房內(nèi)動靜,直等到下半夜,屋內(nèi)人熟睡后才翻墻進去。墻是石頭堆砌而成,看不出有攀爬的腳印,我查看了半日,終于在石縫間找到一絲布。
南宮相通過碎玉耳環(huán)和這絲布,經(jīng)過一番排摸后,很順利就鎖定了隔壁的老王,他被捕到案后,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他與死者有私情,近日死者突然要與他一刀兩斷,他懷恨在心,趁夜摸進她家中,手起錘落要了她性命,將殺人的嫌疑轉(zhuǎn)嫁給了醉酒不醒的鐵匠。
唉,又是一件情殺案。
晚間,我挑滅了燭火,半依著床榻,外邊的星月向窗內(nèi)揮落點點銀光。我了無睡意,終于躺不住,出了屋。我房間外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回廊,廊柱全點上了掛燈,不致太幽暗。我走出“靜思小筑”,聽到前方廳堂似乎傳來聲響,我猶豫了片刻,走過去,遠遠就看到月光下映出一身卓然挺拔的身影,那人回過頭看我,竟是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