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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林禁忌

番外1

穆林禁忌 向陽小木 5454 2020-07-28 23:38:16

  秋衣漸涼,離心府那三顆梧桐樹褪去了青澀,樹上的桐葉早已掉落得干干凈凈,光禿禿的樹枝支在空中,樹皮烏黑暗沉,與樹心剝離開來,干裂得好似要掉落下來。幾只烏鴉在樹枝尖跳躍,院子里的雜草低垂著,離心院安靜得可怕,院子就這樣靜靜的坐落在皇宮的西南方,一晃就是5年。

  自她離去后,殿下再也沒去過離心院,離心院的人也通通被撤離了皇宮,我知道殿下是見不得跟她有關的任何人,任何物。

  至于那群士兵,自那日后,殿下便將他們放回穆林,并且銷毀了民間一切關于穆林的傳說,不許任何人提及,宮中也無人敢提。

  至于“姚子忌”這個名字似乎成了個禁忌,宮中無人提及,久而久之,穆林的傳說也被世人淡忘,可能唯一能記住她的除了殿下跟我,就是那可憐的慕心了吧。

  三年之前,慕心主動請愿離宮,我依舊記得皇上那日的模樣,他深深的沉了沉身子,仿若他心中唯一的期待已然落空一般,深深的閉了閉眼,只是揮了揮手,示意慕心離開,便轉(zhuǎn)身離去,那一刻我好似覺得皇上身上似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將他壓住一般,他的肩膀好似海底的大石,在海流中晃動,卻晃不開來。

  宮門口,慕心平靜的看著我,我看著她安靜的眼睛。

  三年前,她的眼睛是還是明亮的,可是這三年來暗淡了不少。

  那一刻我忽的明白過來,這三年來,或許她都在期盼著她的姑娘回來,許是累了,她知道她的姑娘再也回不來了。

  她跟我道完別,并沒說什么,我看著她離去時蕭瑟的背影,我不禁想起7 ,8年前那個夜晚,我清晰的記得姚子忌風風火火的沖到殿下這里來,她聽說殿下要攻打羥巫,鬧著要一起去,我看著殿下就像哄小孩子一般安撫她,叫她安心的待在皇宮,我從未見過殿下如此溫柔,即便是對那李姑娘,他也只是敷衍了事,姚姑娘性子執(zhí)拗,他怎么勸得了她,無奈只得答應她。

  我奉命將姚子忌送回宮中,路上她跟我說了許多,到院門口時才停下腳步,滿眼認真的看著我,道:“黎將軍,我知道你是趙伐的心腹,所以你不用時刻防偽著我,我想保護他的心不比你少!”她的眼睛在月光下襯得特別好看,好似月色下的珍珠一般。

  她安靜的看著我,我還從未見過她那樣認真的跟我說話,她還是那樣安靜的看著我,我知道她是在征求我的同意般。

  我安靜的點了點頭,微笑著向她示意。

  其實我一直都不討厭她,只是大抵她來皇宮之后,殿下便對李姑娘的態(tài)度大相徑庭,我開始是戒備著她,不過時間久了才知道她才是最傻的。

  我依舊記得我見殿下的第一面,他緊緊的抱著樹枝哭叫,肉嘟嘟的小手都快要抱不住那樹腰,旁邊空無一人,他的身體毫無支撐,就一點點的向下滑落,我走過去,呆呆的望著他,道:“你怎么爬到那么高的樹上去了?”

  殿下并沒有回答我,只是哭得更厲害,身體朝下滑落一大截,嚇得我直出冷汗,我以為他要甩下來,可是他還是死死的環(huán)住樹腰,整個人緊貼在上面。

  我朝四周看了看,從假山旁搬來梯子,才叫他從梯子上爬下來。

  我看著殿下滿手是血,便將自己的衣袖撕下來將他的手裹住,殿下臉頰依舊有眼淚,他頓了頓,向后退了退,喏喏的的問:“你不會又是大哥派來整我的吧!”

  我看著這樣精致的五官不免有些發(fā)愣,很好奇為什么他會這樣問。

  我從小也聽爹爹說起過皇宮中的事,看著他的衣服我便知道他就是三皇子,我爹爹說過他年幼喪母,我只覺得他是個可憐的孩子,我看了看他,他的眼底滿是戒備,我伸手將他臉頰的眼淚擦干,拍了拍胸膛,道:“我是黎驍,我是護都的兒子,我不是來整你的,我會保護你的。”

  從哪以后我便時常到宮中去,長大后我才知道為什么第一見我,他那樣畏懼我,在深山虎林邊生長,這些食人花要慢慢的侵蝕他,將他的血一點點吸干凈,他的精神早已四散五裂了,他不狠厲戒備又怎么待得住呢。

  三皇子自小便展現(xiàn)了驚人的魄力,是幾個皇子中最出眾的,古詩文言過目不忘,騎馬射箭樣樣能,宮人都說他是天定人選,是上天派來拯救世主,注定要為王的。

  大約是他十二三歲,我們跟隨先皇隨訪民間,來到邱平,正趕上稻谷豐收時節(jié),那日烈日灼心,農(nóng)民都帶著草帽防暑,汗流浹背,一邊面朝黃土的割麥,一邊又將額間的汗擦掉。身體彎成一把弓,好似個木偶般,將麥子割下又放在一邊,就這樣一來一回,一來一回不停的重復著這樣的動作。

  先皇與文武百官望著眼下一片忙碌的農(nóng)民,紛紛道賀,直夸是皇上廉政持潔,才有得這五谷豐登,人民的安居樂業(yè),先皇看著這滿眼飽滿的稻谷,樂得不停的扶著胡須。

  三皇子瞬間跳進稻田里,問農(nóng)人要鐮刀,想要跟著這些農(nóng)人一起割麥子,農(nóng)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小孩弄得有些懵,我看到三皇子露出親切的笑容跟農(nóng)人說要幫他們割麥子,農(nóng)人見他是小孩不肯給他,他就執(zhí)拗著去其他人手里要,農(nóng)人紛紛笑著拒絕。

  我分明看到皇上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隨后臉上便充滿怒氣,他的眼里絲毫看不出一個父親的慈愛,倒像是一只老虎,正死死的盯著另一只老虎般。

  他瞪大了瞳孔,朝田地里吼道:“趙伐,你在干嘛,還不快回來?!彼穆曇魩е焸渑c憤怒。

  這聲音引得天地里的人紛紛看了過來,文武百官紛紛驚恐,跪下來紛紛說道:“皇上息怒!”

  我被這突如起來的狀況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父親狠狠的拽著我的衣袖示意我下跪,我只得跟著跪了下來。

  那些農(nóng)人被這突入起來的情況嚇到,想都不想,紛紛放下鐮刀跪了下來,頭死死的磕在稻田里,也不管稻田里的泥濘,口中喊著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微微抬頭,只見趙伐的眼神正好和我對上,我皺了皺眉,示意他快些上岸,他卻一臉平靜,眼神對上先皇的目光,又瞬間變換成孩童天真般的模樣,大聲的說道:“父皇,我看他們都太辛苦了,想幫幫他們!”他眼神極其平靜,好似真的一般。

  我微微的瞟了一眼先皇,他眼神低沉,眼底好似深潭一般,鼻尖微微發(fā)顫的盯著趙伐,唇瓣僵成一片。

  我垂著頭看向趙伐,他眼神清澈,想山泉一般,好一片刻后,李相才沖下田將他拎了上來,皇上便拂袖而去。

  我迅速沖了上去,想要安撫殿下,可殿下瞬間那副天真的模樣便又消失不見,只是平靜的望著我,說了句沒事,又看了看天地里的農(nóng)人,掀起一側嘴角輕笑,便離開。

  那一刻我便知道,殿下已不再是從前的殿下,他的心思早已經(jīng)超越了他的年齡,我知道,我只要跟著他做事便好。

  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為什么殿下是幾個皇子中最不受寵的,當一個人的能力超過了一個想要引領世界的人,那個引領世界的人快要駕馭不住你的時候,又怎么會喜歡你呢,他不肯裝傻,他又沒法,他只能選擇接受。

  果不其然,一個月后,民間便大肆的流傳著一句話,說三皇子是上天派來的,是來解救黎明百姓的世主,他愛戴黎明百姓,親自下田收麥為百姓分憂,隨后這話越穿越廣,傳到皇宮,上卻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召集殿下談話,沒獎賞他,沒懲罰他,只是越來越疏遠他。

  殿下也不在乎,一心攻讀圣書,騎馬射箭。

  他與李姑娘我并不知道是如何相識,我只知道那日我與殿下去逛城隍廟,上完香便下起了大雨,我與殿下并未帶雨傘,在屋檐角下看著這瓢潑大雨,雨隨風濺了進來,很快便將褲腳打濕。

  煙雨朦朧之中,我看見一個曼妙的白衣女子撐著傘跑了過來,臨近一看我才知道這是李姑娘,她的半身衣裙已被打濕,額間還有點點雨滴,額間的細發(fā)已被打濕,她將手中傘遞給我。

  我看了看殿下,他朝我點了點頭示意我離開,我便拿著傘離開,轉(zhuǎn)角之際,我轉(zhuǎn)過身,分明看見殿下接過李姑娘手中的雨傘,一大半將她遮住,一手攔過李姑娘的肩,將她緊緊的攬入懷中走進雨里,很快殿下的一側便被打濕,我看不見李姑娘的面容,只能看見她緊緊的依偎在殿下懷中,一手攬過殿下的腰身,想要將他拉得近些,以免被雨淋濕,我定睛看了看,轉(zhuǎn)身便從側門離開。

  后來李姑娘來找殿下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每次來不是送荷包便是帶點心。殿下也時不時的去李府,去李府除了見李相之外額外就是見她。

  我原來以為她會順理成章的成為殿下的妃子,可我還是太不了解殿下了。

  李姑娘去野外摘野菜想要為殿下做點心,不小心被蝎子咬了,一病不起,李相在上都四處尋求名醫(yī)也找不到救治的方子,李相從來都寶貝他這唯一的女兒,將一腔怒氣撒到殿下身上,殿下每次求見都閉門不見,我知道殿下是害怕失去李相這唯一的靠山,才信了那個傳說,跑到南境邊界去。

  回來時帶回這樣一位魅惑艷麗的女子,的確,見她的第一眼我對她印象確實不好,一身紫色薄紗裙將她的曼妙身材盡顯出來,尤其是她那攝人心魄的唇瓣,唇線彎曲有理,在嘴角劃出一道彎彎的幅度,唇瓣紅潤,猶如那盛開的櫻花一般,皮膚白皙細膩,她的眼睛就像泉水般清澈,總是給人一種午后安好的感覺。她長了這般模樣是最能蠱惑人心的,妖而不魅,艷麗中帶著清秀。

  我原以為殿下只是被她的外表暫時迷惑,直到后來大皇子出事,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她也是個可憐之人。

  見她每次都興致勃勃的跑到殿下這里,軟糯糯的爬在殿下桌邊幫殿下看文案,跟殿下?lián)屛陌缚?,殿下奈何不了她,便讓著她,可那些文案她又看不懂,于是時不時的將眉頭擠成一團,隨后又滋糯糯的爬在桌上睡著,這樣的情況殿下一般不會管她,就讓她睡在一旁自己就認真的攻讀文案。

  時間越來越長,我記得有次殿下正在攻讀文書,她撐著臉,直直的看著殿下,見殿下毫無反應,嘟囔著嘴道:“你說你都這么久沒看見我了,你就不能看看我!”

  殿下并未看她,眼睛盯著文書應付道:“待我把這些看完,好不好?”

  我直直一愣,我很少見殿下用這樣的語氣與人說話,他就像應付孩子般,言語中有些不耐煩可又盡顯寵溺。

  她見他不看她一眼有些發(fā)氣,毫不避諱,湊上身去,雙手勾住殿下的脖子,殿下手中的書瞬間掉落在地上,頭不自覺的向后仰了仰,她的臉直逼殿下的臉旁,瞬間整個人又貼在殿下身上,嘟起嘴,掀起一側嘴角,她本就長了一張攝人心魄的臉,加上這妖嬈軟糯的身姿攪得殿下有些心慌,只見殿下的臉頰瞬間泛紅,殿下恐慌的看了看我,又低下眼看掉落在地上的文案,一時有些不知所錯,我低下頭退到圍簾之后,剛退出圍簾我便聽到咚的一聲,我轉(zhuǎn)身看了看,她竟將殿下?lián)涞乖诘?,雙唇已覆了上去,殿下雙手也攬住她的腰身迎了上去,將她翻倒在地,兩人緊緊的裹在一起,我皺了皺眉退了出去,天空中的太陽已落下一半,將那剩余的光輝揮灑下來,大殿之下盡是一片暖色。

  此后殿下便更加疏離李姑娘,李姑娘好幾次上門求見他都讓我以公務繁忙為由推脫,我知道他是將心都放在那姚姑娘身上了。

  此后殿下似跟中魔了一般,一連好幾日都去找姚子忌姑娘。

  宮人都傳姚子忌太思念家鄉(xiāng),殿下特意為她在院子里種了三顆梧桐樹,說當她想家了就陪她坐在上面看月亮,這樣,她的思鄉(xiāng)之情便會減輕。

  我也是被他這一操作搞糊涂了,想著自家殿下才不會做出這般幼稚之事,直到我在離心院看到那三顆梧桐我才相信,我突然好奇這個平時深沉冷漠的殿下在姚姑娘面前會是什么樣子,會不會真的陪她坐在那梧桐之上看星星看月亮?

  這個我無從所知,我只知道殿下之后整日臉上都掛著笑容,打獵時意氣風發(fā),收獲頗豐,自己沒事看文案時會不自主露出笑容,大概他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的變化,我倒更欣賞這樣的他,因為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覺得他像個正常人。

  因為這個原因,我跟姚子忌接觸的時間也變多了,才慢慢了解她,她這個人擁有一雙靈動狐媚的眼,可人卻是個傻大妞,經(jīng)常找不到回家的路,要殿下送,有時殿下還會到處找人,翻遍整個皇宮才能找到她。她經(jīng)常忘東西,明明發(fā)簪在自己手中卻又滿眼著急的催著殿下幫她找發(fā)簪,被殿下數(shù)落一頓后還不知悔改的傻笑。不僅記性不好,還貪吃,常常跟殿下鬧餓,非要拉著殿下出去吃東西,也不知道她到底吃啥,這般容易餓。

  自姚子忌在晚宴之上大放光彩之后,便時常遭到大皇子騷擾,當然這些我們都心知肚明,可自那日之后殿下便有意的保護著姚子忌,幾乎每一次她與大皇子的相遇他都會趕過去。

  我知道,他是害怕了,可是人是他推出去的,他又怎么敢明目張膽的拉回來呢。

  大概大皇子是真的喜歡上姚子忌了,竟要求曹貴妃去圣上那里求賜婚,說只要娶到姚子忌便加倍勤勉,刻苦學習,努力鉆研,曹貴妃也是拿自己兒子沒辦法,硬著頭皮去皇帝哪里求賜婚,皇帝當然心疼自己的寶貝兒子,希望他也能早日安下心來。

  于是皇上晚膳時間來殿下這里商量著要人,我依舊清晰的記得那日的情形,殿下聽到皇上要想要將姚姑娘許配給大皇子,瞬間將臉拉了下來,將手中的碗筷放下,緊閉著唇齒,眼里漸露怒氣,毫不猶豫的回絕:“兒臣怕是要讓父皇失望了,子忌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p>  他這一話直接讓皇上無話可說,垂下頭,強顏歡笑的用完膳便離去,我低頭問到:“殿下,您會不會太沖動了!那姚姑娘她不就是您專門……”

  “閉嘴,以后你們誰都不準再過問子忌的事?!辈坏任覇柾晁闫嗔宋业脑?。

  殿下的頭低垂著,不斷的飲著酒,我始終不明白為何他對這姚姑娘如此傷心,殿下并非好色之徒,直到那事過后我才漸漸明白。

  記得攻打羥巫后,雖然殿下在朝中已經(jīng)樹立了很大的威望,可皇上對殿下的態(tài)度日漸冷淡。

  我知道殿下心中對父愛還是有些許期待,可是他不敢展露出來,他怕他將這一腔的熱情流露出來,得不到回饋。

  直到后來,她為了殿下,一股腦的跑到皇帝面前,大聲質(zhì)問皇帝為什么不重視殿下,眾臣子紛紛跪下不敢出聲,皇上龍顏大怒,拍著桌子要砍她腦袋。

  他那樣小心翼翼的人,卻沖了出來,不管不顧,跪在大殿之下求皇上饒她一命,姚子忌傲傲的插著腰,絲毫沒有害怕。

  那一刻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光芒,我才明白,一個薄情寡義,深沉腹黑的人為什么會為了她三番四次的突破底線,他從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去激怒皇上半分,為了她,他以自己的性命擔保她,皇帝氣得兩眼發(fā)怒,罰了兩人禁閉兩月,

  5年后他順利的登上皇位,只不過我再也沒見他笑過,那時我才明白,原來她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5年前他的光就已經(jīng)滅了。

  直到后來他大概是放棄了,才會三番五次的縱容巫儷。

  所有人都說上都皇帝無能,整日沉迷于酒色,才被羥巫覆滅。

  只有我知道他大抵是活得太累,想跟著她一起去,或許他是想贖罪,也是想拯救他自己,是為了她,也是為了他那還未出世的孩兒,最終他還是為了她放棄了他蓄謀已久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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