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送走了給你們尋來的女霜醫(yī)者，就回房歇著了?！睏畛烧f道，“隨我一道來女霜的親兵們都在廚房吃酒。我不喜軍中飲酒之風，但是也不想掃了弟兄們的興致，便由他們?nèi)チ??！?p> “與我一道回屋的只有我父親的舊部，善堂叔。他堅持要替我值夜。”
“這老兵倒是忠誠?！崩钌n閉眼嘆道。
“我熟睡之際，善堂叔突然大喊有刺客，進屋將我叫醒，屋外凈是蒙面歹人。我二人互相掩護，沖殺至廚房的時候，我那些部下已經(jīng)全部倒地，斷了氣?！?p> “喝酒喝死了，真窩囊?！崩钌n譏諷道。
“休要辱我部下！他們凈是被人毒死的。”楊成慍怒，不愿李蒼調(diào)笑新逝的英靈。
“你不要說話，聽楊成哥哥說?！痹贫涑庳熇钌n道。
“我替你解惑?！崩钌n坐起身來，給楊成比了一個請坐的手勢，故意將云朵晾在一旁。
“這伙人都是沖你來的，原本他們以為你旅途勞頓，必然要在公館設宴犒勞將士，這是應國舊俗?！崩钌n徐徐道來。
“只是他們失算了，沒料到你不喜飲酒之風，獨自回屋歇息。否則你也會被那酒中毒藥毒死，就不會有后來之事了?！?p> “只是這些人見得隨行將士都中毒身亡，唯獨沒有你的尸首，便用刺客來行刺?？墒悄隳抢媳鴮嵲谥倚墓⒐ⅲ诠^都堅持為你值夜，攔下了刺客。你身手頗強，只要有戒備就再難行刺?？伤麄冞€是不罷休，走到了最后一步，蜂擁而上，你遲早會被拖垮，進而身死?！崩钌n在地上比劃著。
“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這是非要你死不可呀大人?！迸痔檠a充道，“若不是你善心大發(fā)，陰差陽錯之下把我們?nèi)藥У搅斯^，大人此刻怕是已經(jīng)遭了毒手?！?p> “那些人心思極其縝密，一計不成又有一計。下毒、行刺、強攻，每一步都首尾相扣，是必殺之局?！痹贫浒ぶ鴹畛勺拢安贿^楊成哥哥你心善，命不該絕。你白天替我們解圍，我們晚上替你解圍，這都是緣分哦?！?p> “那為何要燒掉公館？”楊成不解。
“你這人太愚鈍，胖跳蚤你來說，我和他搭不上話。”李蒼就地睡下，不愿再多說。
“得嘞，那小的就斗膽說說，不妥之處大人您指正。”胖跳蚤揉夠了腳，身形一晃也靠了過來，惹得云朵一陣嫌棄。
“回楊大人，我家大人的用意就是要散布一個你已身死的假象。切莫急躁，啊，這個啊，小的慢慢給您道來”胖跳蚤拍拍楊成的肩膀。
“別用你的臭手碰楊成哥哥！你才捏過腳！臟死了！”云朵大叫。
胖跳蚤不理云朵，堆起笑，繼續(xù)說道：“大人您想啊，這伙人布局如此周全，人數(shù)如此眾多。那烏壓壓的人喲，殺都殺不過來。但是大人你注意沒有，你們前腳才到公館，這群人晚上就動手。說明這伙人早有準備啊。”
“大人要是沒有捋清楚，小的再給大人疏通疏通。公館那是應天直屬，里面可全是應天派駐的人，這賊人下毒怎會如此輕巧？再有，昨夜賊人攻打公館，館里的人去了哪里？”胖跳蚤循循善誘道。
當了多年的酒店老板讓他深知說話的分寸。若是直接斷言，必然不美，會引得聽話的人詰問不休。若是講清來龍去脈，聽的人自己做主，反而更好。
“你是說，大淵公館已經(jīng)叛出大應了？”楊成悚然，難以置信，“萬萬不會，這些人都是皇上親派至此，怎會叛逃？”
“那必然是賊人手眼通天，使得一手偷天換日之法把館里人都給憑空搬走了?！迸痔槁柤缯f道，手里比劃一個變戲法的動作。
“再說我家大人的安排，那可真是精妙至極啊。”見楊成臉黑，胖跳蚤正色說道，“那些人殺您之心迫切難耐，層層殺機，只為取您性命。這次您受上天庇佑，逃出生天。那下一次呢？必然是不死不休哇。”
“我家大人說您已死，這個已經(jīng)死了的人就不用再殺。為免賊人去而復返檢查尸首，索性將公館一并燒掉。他信也好、不信也罷，死無對證下您才安全?！?p> “可為何要讓寒玉來做？”楊成疑惑，“不怕他們放出消息說我未死嗎？”
“那便好了，說明大淵的女霜人至少也有一部分與殺您有關?！迸痔閾嵴疲爸此赖?，就只有那寒玉小大人和那些士兵，若是還有人要殺您，他們都脫不了干系?！?p> “不行，我還要去女霜本部，代圣上參加祭冰大典呢。如何能假死？”楊成猛然想起自己的使命，不顧傷口疼痛，猛地站起來。
“你可歇著吧，不然我家丫頭又要找我麻煩?！碧稍诓莸厣系睦钌n開口，“我在公館就告訴你了，你現(xiàn)在算個什么東西？圣旨都丟了，你就算去了本部，又能如何？誰敢認你？”
“醒醒吧，沒了你那些親兵，沒了楊老將軍的庇護，你就是個屁。隨風而去罷了?！崩钌n撓了撓屁股，聲音懶散地說。
“我不許你這么侮辱楊成哥哥！”如李蒼料想，云朵急急慌慌就開始護短，掐斷一把草葉就往李蒼頭上扔去。
向李蒼發(fā)完了氣，云朵柔聲對楊成說道：“楊成哥哥你莫要急，你身體還沒好。我們要去女霜本部，我會讓爹爹照顧你的，是吧，爹爹？”
云朵尾調(diào)上挑，暗示李蒼。李蒼早知會如此，拍拍頭上的草葉，繼續(xù)睡覺，算是默認。
羅成思索片刻，萬不敢有辱皇命，李蒼在他眼中又是女霜提督的親信，索性決定隨他們一道去女霜本部。隨即向云朵行禮，正色道：“還未請教三位如何稱呼？”
“我叫云朵，躺著的是我爹爹。楊成哥哥隨意叫他老李就行，他一向不重禮數(shù)。那個胖子是我們的護衛(wèi)，你可以叫他跳蚤。”云朵聲音甜甜得，很是悅耳。
“不知李大人一路前去女霜本部所為何事？”楊成問道。
“機密，不該問的別瞎問，都是為大應辦事?！崩钌n拿捏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腔調(diào)，很是糊弄人。
“是，楊某不問?！睏畛上蛉诵写蠖Y，“救命之恩，楊某沒齒難忘！”
“不敢當不敢當，為大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是我們?yōu)槿顺甲拥谋痉?。楊大人莫要拘束，我們同為大應子民，便是親似家人啊?！迸痔橛懞玫卣f道。
“是呀，楊成哥哥豐神俊朗，是一等一的少年英杰。結(jié)識你是我們的福分呢?！痹贫湎裰恍÷槿福跅畛缮砼员谋奶?。
楊成見云朵靠近，忙躲到一旁，試探地說：“云朵姑娘，楊某有一事求你?！?p> 云朵歪著頭，喜出望外道：“楊成哥哥你說，云朵聽著?！?p> “你只管叫我楊成便好。我與你爹爹平輩相交，我雖不愿拿那些繁文縟節(jié)來當迂夫子，也無意當你長輩。但是你父親在此，云朵姑娘叫我哥哥，終歸不妥?！睏畛尚⌒恼f道，他怕傷了云朵。
可楊成自小都在軍營摔打，哪里和小女孩有過交集，說的話聽在云朵而里分外刺耳。云朵聞言，紅霞飛上了耳垂，一跺腳就跑到一旁去蹲著生悶氣了，手里不停拔草。
“我說丫頭你看上這榆木腦袋哪一點了？竟如此沒羞沒臊纏著別人?！崩钌n聽得楊成的話，樂得看著丫頭吃癟，來了興致，故意調(diào)笑云朵道。
“要你管！”云朵把手里攥著的草葉都扔到李蒼身上撒氣。
“云朵姑娘，你這樣對你爹終歸不妥?！崩钌n自幼都聽著長幼尊卑那一套，云朵一再對李蒼冒犯，忍不住勸道。
胖跳蚤趕緊又起來打圓場，對楊成說道：“楊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夫人走得早，留下這一個女娃，當做了掌上明珠。她放肆驕橫慣了，李大人也容得下。這是李大人家事，大人還是莫要插嘴得好。不如小的陪大人轉(zhuǎn)轉(zhuǎn)這小湖，一覽女霜湖光山色如何。”
“你不要亂來，楊成哥哥還有傷，你是打的什么歪主意？”云朵怕胖跳蚤帶著楊成亂走，影響恢復。
云朵反應過來自己脫口而出又叫楊成哥哥，臉上紅霞又起，忙扭頭不敢看楊成。
“丫頭，你還小，看著小郎君英俊就動少女心思，這可不好。爹爹是萬萬不能讓你跟這種只會打架的武夫的?！崩钌n作出老父親的姿態(tài)，嘮叨道。
“那我就是看楊成哥哥英俊啊，天天看著你和跳蚤兩個老不羞，不許我對英俊之人有所心思？”云朵頂嘴嘴，話里帶著怨氣。
“那你倒是早說啊，胖子，把你那柄小匕首借我用用?！崩钌n起身笑道，拿走跳蚤的匕首就去了水塘對岸。過了半晌，李蒼才回來。
只見李蒼刮去了一臉的絡腮胡，簡單清洗了骯臟油膩的頭發(fā)用粗布帶束好。雖然李蒼因為常年的風餐露宿，臉色蠟黃，但是去掉胡須的臉上，卻也稱得上俊朗。除去眼中無光，懶懶散散地垮著臉外，倒也是容貌極為出挑的男子，眉眼間還若隱若現(xiàn)著幾分文人氣。
與之對應，他看上去也年輕不少，本來像是不惑之年，此刻倒像是一個才到而立之人。
他瞥了一眼水面，有些自滿，對云朵說道；“你將來的夫婿也得像你爹爹這樣，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