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鬼門
女人起身離開了楚昭,順便帶走了她藏在衣間沾了血的荷包。
她坐回梳妝臺前,自顧自說:“顯然,你還愛他,甚至動了殉情的念頭。而他,哪怕是拼著魂飛魄散的勁也要送你回來?!?p> 楚昭懵然看著女人,對她說的后半句話有些不解:“剛剛我體會的不是您的故事?”
女人輕笑:“當然不是?!彼惶郑咸茨镜墓褡哟蜷_,里邊掉出來一個渾身帶血的人:“當年要娶我的那個男人,為了活命跑路了。你剛剛看到的,是你們兩個自己的故事?!?p> 楚昭慌忙撲過去接住他,撥開他臉前濕透的亂發(fā),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露了出來。
那是閻澤,毫無生氣,和夢境里那將她推離的愛人,一模一樣的閻澤。
楚昭幾乎要瘋掉。
她的靈魂在叫囂,可她自己硬是逼迫著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另一只手悄然從身后摸出一張符,血紅的雙目死死盯著女人的一舉一動。
女人卻突然笑了。
她笑得開懷,很久才收聲:“你們兩個還真是一模一樣。方才他剛闖進來時也是如此,明明帶著傷站都站不穩(wěn),見你沒有意識還是要跟我拼個魚死網(wǎng)破?!?p> 她搖頭:“這是鬼域一隅,你神魂不穩(wěn)能力受限。小姑娘,你打不過我?!?p> “你很特別,神魂不穩(wěn)卻還能行走于世間。當時看你有趣,一時興起,才把你引入夢里。我告訴他倘若你在夢里求死便不能醒過來,他聽說了,便要我讓他進去救你?!?p> “我動了手腳,讓你們兩個的記憶跟我和那個人的經(jīng)歷相融合,倘若他在大婚當日逃跑了,我就讓你在這一直陪著我??上麤]有跑。那群紈绔叫了很多人,他硬是抗了下來,血又染了一遍喜服。”
“可他要去娶你?!?p> “他死了。一個鬼魂在烈日下趕路,磕磕絆絆,到最后只剩下一縷殘魂去見你?!?p> 楚昭的手在抖,懷中閻澤的氣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會停止,她聽著女人輕描淡寫的描述,臉色無比蒼白。
“你敢信嗎,見到你的那一刻,他居然突破了我的控制,想起了一切,把你送了回來。可是,他已經(jīng)在夢里,變成了一縷殘魂啊!哈哈哈哈哈哈哈?!?p> 楚昭猛地甩出三張爆破符,卻在到達女人之前被某種看不見的屏障攔住,隔空炸開。
她咬牙,準備下一次的攻擊。
如果作為施術(shù)者的女人魂飛魄散,那閻澤就有可能回來。
女人也并沒氣惱,反而滿意地點點頭:“你的判斷很正確,就是心急了些?!?p> “都說了,我只是為了有趣。告訴他人在夢里死掉就醒不過來,還有裝作被他要挾,都是一時興起。”她伸手隔空點了一下閻澤,一個小小的光球從她指尖飛出,融進閻澤的眉心:“諾,還給你就是了?!?p> 楚昭又探了探閻澤的鼻息和溫度,一切恢復(fù)正常,差點癱倒在地上。
女人撇嘴:“你這小姑娘無趣?!?p> 她轉(zhuǎn)而把玩起之前從楚昭身上拿走的荷包,只覺得好似在哪里見過。她沉默了片刻,從左側(cè)的抽匣底部翻出來一個荷包。
兩個荷包安靜地躺在慘白的手上。女人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一個藍色的。
一個綠色的。
一個繡著蘭花,一個繡著竹子。大概還有兩個分別繡著梅花和菊花。
看一眼就知道是原主人在商市小攤降價時候一塊買的組合裝。
女人越看越心慌:“哎,無趣的小姑娘。你,你叫什么,不,你爹……叫什么?”
“周閱禮。”
兩個荷包齊齊掉在梳妝臺上。
“噫——?。?!”女人本就慘白著的臉更加慘白了。
她猛地轉(zhuǎn)頭看把閻澤挪到自己床上的楚昭,厲鬼的氣息悉數(shù)收斂,看起來和楚昭年齡相仿:“你是……清心宗的小丫頭?。???”
“……是?!?p> 楚昭這會兒是一點都不怕了,看著一臉后怕的女人挑眉。
女人尷尬地輕咳一聲:“咳,是這樣的。這其實是周家。你爹是我哥,按輩分你得叫我姑姑。不過這都不重要,我已經(jīng)死了很久,早就不在意那些?!?p> “你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這里不同尋常,這是一扇門,連通鬼域和人界。周家世世代代流傳著一把刀,名為定魂?!?p> “那刀用周家人的魂魄溫養(yǎng),可以說是控制這扇門的鑰匙。”
“你爹沒什么養(yǎng)刀的資質(zhì),很早就和家里決裂,跑去清心宗娶了當時的圣女,也就是你娘。我上邊還有個兄長,但他不想守著門變得不人不鬼,使詐讓我成了刀的容器?!?p> “后來刀被人搶了,整個周家院子不剩一個活人,我也差點因此魂飛魄散。這里本就是一扇鬼門,沒了那把刀鎮(zhèn)著,隨時都會處于洞開的狀態(tài),那些魑魅魍魎就會從門里出來。許是我執(zhí)念太深,又溫養(yǎng)那刀時間太久,我進入門內(nèi),發(fā)覺自己有關(guān)門的能力,并且魂魄也在一點點恢復(fù)?!?p> “只不過我終究是一介人類,沒有那刀來得有效,不能一直關(guān)著門,每到后夜它都會打開。”
“門在不斷成長,相比之下,我的力量也在被逐漸削弱,能控制門的時間越來越短,故而我開始不時引誘一些山匪混混進來,殺掉他們,繼承他們的殺孽。劉婆婆是我的人,倘若有純良之人誤入就會被她引到我這邊庇護,其他人就會被這周家里的惡鬼殺死,成為我的一部分?!?p> “哦,你是意外,我實在無趣,想抓你玩玩?!?p> 楚昭:“……”
“至于他……”女人頓了頓,看著閻澤的眼神還有一絲忌憚:“他就是個瘋子,我第一次見有活人能在門內(nèi)一路殺到我這里來。”
“我不能離開這兒太久,所以你得幫我。普通人若是妄圖供養(yǎng)這把刀,便會被反噬,如同惡鬼上身,消耗生命,搞不好還會再形成一道鬼門?!?p> “可我并未見過……”
“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女人勾勾手指,從楚昭心口引出一根紅線。楚昭直覺這根紅線可能牽著自己的小命。
“——不聽話就殺了你?!?p> 楚昭:……果然。
女人拈起自己一根頭發(fā),藏進一個布偶塞給楚昭:“我分出一絲意識跟著你就是,若是有定魂刃的氣息會告訴你的?!?p> 話音剛落,女人的氣息消失在房間里,她才不會承認自己發(fā)現(xiàn)那個瘋子要醒過來了,怕麻煩才走的。
閻澤睜開了眼,唇角掛著一絲苦笑。
他應(yīng)該是死了,永遠地留在了夢里。
不然,怎么會又一次看到被他親手送出去的楚昭。
他好像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喜歡她。
緩緩伸手,小心翼翼地從后面拉住了那只手。
楚昭一怔,轉(zhuǎn)身想看看閻澤的狀況,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一下子被扯進了那個滿是血腥味的懷里。
閻澤摟她摟得緊,她掙脫不開,也不敢掙。
只能由著閻澤抱著她,她還得撐著身子,擔心自己的重量壓到閻澤身上的傷。
有些無奈地,她輕聲詢問:“怎么了?”
“我又把你弄丟了。”閻澤悶悶回答。
“又?還有哪次?”
閻澤愣了一會兒,隨著楚昭的疑問漸漸回憶,他現(xiàn)在意識不太清晰,想起楚昭對他的疏遠和躲避,魔氣又開始肆虐。眼尾逐漸變得嫣紅,他翻身將楚昭壓在身下,扼住了楚昭的脖頸。
漆黑的眼珠定定看著她:“你只能是我的,哪也不能走?!?p> 死掉了的話,就能永遠陪著他了。死人是不會逃離,也不會被他弄丟的。
閻澤手上用力,楚昭被掐的有些喘不上氣來。
沒有絲毫的恐懼,她回望那雙漆黑的眼睛,無端的哀傷從心底升起。
她在心疼她的愛人,她自己又何嘗沒有傷害他。
“你確定你要殺了我嗎?”她緊咬舌尖,努力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口中彌散。
她要是在這死掉了的話,他真的會瘋的。
閻澤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楚昭說的話。
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才對,可為什么,聽到她的話,他會猶豫呢。
“秘境崖頂,你已然殺了我一次。你真的,還要再殺掉我嗎?”
楚昭奮力拉過閻澤冰涼的手,停在自己心口,那里躺著一道猙獰的疤,疤痕粉紅,是剛剛愈合上的。
閻澤卻像被燙到了一樣掙扎,他不斷后退,雙眼逐漸恢復(fù)清明。
意識仍然有些混沌。
原來是真的。
她和我都還活著。
閻澤被欣喜擊中,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記憶回籠,他又愣住。
剛剛自己都做了什么?掐著她的脖子,要殺了她。
雙瞳緊縮,楚昭方才說的話還回響在耳邊。
她還記得。
記得自己所做的一切。
心神震顫,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慌張,好不容易才回來的理智竟又是要被魔氣吞噬。
他轉(zhuǎn)身想逃,一把被楚昭拽住衣領(lǐng),她欺身上前,輕輕吻掉他眼角的淚,有些無奈的樣子放大在閻澤震驚的眼中。
一聲雷電響起,照亮了兩人輕顫的眼睫。
鬼門大開,房間外魑魅魍魎橫行,房間內(nèi)卻針落可聞。
“不會再丟下你了,真的。”楚昭輕輕抱著閻澤安撫:“別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