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橫在打量著白衡,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但還是答道:“自是清楚?!?p> “清楚,我看你一點都不清楚?!卑缀獍褎ν乱粊G,劍入泥中三分,道:“我問你,百步之內(nèi),有人呼救,見死不救該判何罪?”
陳橫想了想:“有賊殺傷人沖術(shù),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野],當(dāng)貲二甲?!?p> 沖術(shù),就是大道,說的是大道之上有人殺人,見死不救,當(dāng)罰款二甲,所謂二甲就是兩套戰(zhàn)甲。
貲一甲直錢千三百四十四。
正常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差不多就一千三百多錢。
貲二甲,一般人家根本無法支付。
既然無法支付,那就只能淪為隸臣妾。
“那我問你,有人執(zhí)刀入室鄰里呼叫,而無人救援該判何罪?”
說到這里,陳橫就知道白衡想做什么了,但還是回應(yīng)了白衡所說的話:“賊入甲室,賊傷甲,甲號寇,其四鄰、典、老皆出不存,不聞號寇,審不存,不當(dāng)論;典老雖不存,當(dāng)論。”
這說的是見到白衡所說的那種情況下,四鄰,若是不在家,沒有聽到,那就不以論罪處理,而典,老,無論在與不在,都需要論罪處理。
“可是大人,我等是聽從縣令政令,在家閉門不出的,何罪之有?!?p> 陳橫已經(jīng)明白了白衡的想法。
不過是事態(tài)危急,想從他們陳家中撈點人出去幫忙罷了。
他們家中是有煉氣士。
從始皇三十六年,皇帝頒發(fā)詔書之后,天下世家也開始自主培養(yǎng)煉氣士,不如始皇帝那樣,大手一揮就能培養(yǎng)出數(shù)千名煉氣士的豪邁,但培養(yǎng)五六個煉氣士還在家族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
可這些煉氣士都消耗了家族大量的財力才培養(yǎng)出來的,不可能交給白衡,一旦這些煉氣士死了,損失得只有他們,而好處半分沒有。
你和世家談爵位,而世家和你談利益。
如果不能保證足夠的利益,那要爵位有什么用。
這也是世家的弊端。
家族的利益與國家的利益做取舍時,幾乎大半世家都會選擇前者。
就和隋煬帝一樣。
隋朝滅亡的本質(zhì)真的是因為征高句麗,修大運河嗎?
這些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多的是因為科舉制度。
科舉制度打破了世家壟斷。
漢時的察舉制,以及魏晉的九品中正制,都將選舉官吏的能力放在了世家的手中。
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世家成了國家的一顆毒瘤,想要繼續(xù)發(fā)展,就必須掃去這一顆毒瘤,所以就有了科舉制度,大開寒門的上升通道,削減世家的影響力。
這個想法是正確的,制度也是正確的,但唯一錯的就是隋煬帝操之過急了。
再加上五征高句麗的失敗,讓他沒有這么大的聲望去推動這一制度的進行,從而引起了世家的反撲。
就算是盛唐,也被世家所掣肘。
這算是清算不徹底。
科舉制度經(jīng)歷了隋唐兩個時期的發(fā)展,真正大行于世,應(yīng)該是在宋朝。
五代十國,數(shù)百年中華沉淪,完成了一次徹底的清算,一次大洗牌。
從這時候開始,世家開始退出歷史舞臺,從而登上了另一個群體,讀書人。
當(dāng)然,這不是漢,也不是隋唐,更不是兩宋時期,這是秦。
被人稱為暴秦的時代。
在這里,沒有所謂的世家。
白衡眼中更沒有這些所謂的世界。因為最大的六個世家,已經(jīng)滅亡了,滅亡在強秦手中。
而所謂的強秦,是一個個渴望建功立業(yè)的良家子組成的。
這些良家子,這是秦人,就是最大的世家。
白衡輕蔑一笑,指著陳橫身后亦步亦趨跟著他的煉氣士說道:“我說的不是你們,而是他們?!?p> 來了!
這才是主菜。
陳橫剛要開口,就見白衡抽出寶劍,拿出印綬,向前邁了一步:“百步之內(nèi)見死不救貲二甲,而煉氣士翻百倍,四鄰聞聲而見死不救,貲六甲,煉氣士亦是百倍?!?p> “你陳家有煉氣士六人,一人當(dāng)貲八百甲,六人合四千八百甲,直六百四十五萬一千二百錢,陳族長,是交錢還是派人,若是派人,我需要一刻鐘后在縣衙門口見到這六人,若是交錢,我給你一個時辰?!?p> “若是兩個選擇都不要,那就等著接受后果吧。”
后果是如何?
白衡清楚的很。
城旦舂。
男人為城旦,女子為舂。
這在秦,可以算是無期徒刑。
“若是想逃,可以與我明說,我會讓縣令打開定陽縣的門,讓你們出去,只不過就不知道長城邊境的守軍會不會讓你們活著離開秦國。”
犯法了要逃,很正常。
像劉邦不也逃了,躲進深山老林里面,但那時候是秦最為腐敗灰暗的時期,雖然與現(xiàn)在是同一時間,可這個時代的秦始皇還活著,他年富力強,且極具進取之心,大刀闊斧,一改往日秦之灰暗,把目光看向遠方,打下了郁孤臺,秦國的大纛旗還在郁孤臺上飄蕩著呢。
陳橫面色猶豫而后說道:“可縣令大人說了,城中所有居民閉門不出,他六人只是尊縣令之令罷了!”
“縣令說的是他治下的居民,而非他們這樣的黑戶,本官手中可無他們的戶籍信息,陳族長,莫非你還想我再給你陳家加上一條藏匿黑戶的罪名嗎?”
白衡冷笑一聲。
“我來為你普及一下秦律,凡煉氣士,需重入戶籍,我為此地鎮(zhèn)守,治下便是城中煉氣士與妖怪,凡有外來煉氣士入城,需在我這里報備之后,才可隨意于城中活動,我入城以來,一直都在等待著你們來見我,可惜沒有,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親自找上門來了。”
“可是陳舟他們已在會稽郡重入戶籍,為何……”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白衡的笑聲傳來,那笑聲聽起來是如此的刺耳,讓他很不舒服。
“會稽郡,陳橫陳族長,你看看你腳下的土地可還是會稽舊土,再出城看看,城門上寫的是什么字?如果你不認字,那我就告訴你,定陽,這里是上郡定陽,你們從會稽搬來此處時就已經(jīng)是定陽人了,尊的是上郡郡守的令,定陽縣令的令,而非是會稽郡郡守,現(xiàn)在,陳族長,可以告訴我你的答案了吧!”
白衡看著頭頂?shù)那鄽?,再看看這陳家培養(yǎng)出來的煉氣士,竟無一人中毒,可見其修為之深,白衡看了一眼,無一例外,盡是已煉化五氣的煉氣士。
這些世家的底蘊,果然不可小覷。
陳橫咬咬牙。
身后那跟著他亦步亦趨的少年卻向前走了一步:“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同大人走一趟,煉氣士,本就該保護凡人才對?!?p> 馬后炮,說的好聽,若是真的這樣想,還需要白衡上門嗎?
這不過又是一種取舍罷了。
“大人,不知道我們該做些什么?”陳舟向白衡行禮,而后問道。
“街道巡邏,若是有凡人出現(xiàn)暴動,則以法術(shù)禁錮其行動,勿傷性命,五步禁錮一人,懂?”
白衡問道。
陳舟點點頭。
“明白了,大人應(yīng)該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不如就讓陳舟去通知其他世家子弟出門巡邏如何?”
白衡瞥了他一眼,而后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待白衡離開之后,陳橫傳來一重重的鼻音。
“欺人太甚!”陳橫大袖一揮,其余人見了,紛紛離開此地,只留下陳舟以及另外五位煉氣士。
“父親何必與一黃毛小兒慪氣,此次的確是我們有錯在先?!?p> 陳舟安慰了一下憤怒的陳橫,后者說道:“我自然明白,只是氣不過罷了,舟兒,此次算是你第一次出手,若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首要任務(wù)就是保全你自己……”
陳橫與陳舟說了許多,也不知陳舟聽進去沒有,等他離開之后,陳橫臉上神色一變,原本的憤怒頓時一掃而空。
“演戲真累人!”陳橫嘴角咧起一抹微笑:“現(xiàn)在,鎮(zhèn)守這一關(guān)算是過去了,就差縣令怒了……”
……
白衡從陳家離開之后,以御風(fēng)之術(shù)托著自己逐漸懸浮在半空中。
他漸漸穿過這一層青色云氣,向下看去。
這些青色云氣看起來就如同一只盤踞在一起的青蛇,它坐落在定陽縣城的上空,巨大的蛇頭垂向地面,從口中吐出一縷縷青煙。
這次不同于上野里里遇見的赤蛇。
這一回,瘟疫沒有源頭,這青蛇看起來就像是一道籠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法術(shù)。
白衡想了許久,口中念咒,從天上引下一道劫雷來,而后就見著眼前這片青色云氣被破開碗口大小的小洞,再之后,就被翻滾的云氣覆蓋,修補,最后完好如初。
就目前來看,這道法術(shù)幾乎無法破解。
除非白衡能將修為提升到至少第三境,才有可能借著一招劍化雷池的法術(shù),將整個定陽縣上空這層青氣覆蓋住。不然就以他現(xiàn)在這個修為施展,最大也不過三尺見方罷了。
可第三境以上的真人太少了。
白衡站在空中向遠處望去,似乎整個上郡都籠罩在這種云氣之下,瘟疫覆蓋著這里,若是無法解決,此次的民眾,恐怕會成為極其狂暴且嗜血。
和白衡預(yù)想的一樣,整個上郡都在這團云氣之中。
除了長城以北。
蒙恬和扶蘇站在烽火臺上,遠處是翻滾的青云,這是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為詭異的景象。
而這種云氣,似乎也在不斷地向外滲透。
雖然知道身后出事了,但蒙恬不可能回頭,那幫月氏,康居人似乎早早地嗅到了味道,已經(jīng)陳兵在郁孤臺以北,安營扎寨,從埋鍋造飯誕生的煙火氣來看,少說也有數(shù)十萬人,蒙恬敢信,他只要前腳一走,后腳這幫狼崽子就會撲上來,重新拿回郁孤臺。
李信啊李信,這都到咸陽近三個月了,怎么還不回來?
攬淵
明天上架,求波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