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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興演義

第四十五回中流箭趙立入楚州 破南師兀術得建康

中興演義 凝云志偉 3845 2020-06-24 13:06:28

  【中流箭趙立入楚州~破南師兀術得建康】

  話說高宗懼金兵,命杜充兼宣撫處置副使,節(jié)制淮南、京東西路,以抗番人。以呂頤浩守尚書左仆射,杜充守右仆射,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命尚書右仆射杜充兼江、淮宣撫使,領行營之眾十余萬守建康,留中書印付與杜充,統(tǒng)制官王民、顏孝恭、孟涓、劉經、魯玨、殿前副都指揮使郭仲荀皆隸之,又以御前前軍統(tǒng)制王燮為援。御前左軍都統(tǒng)制韓世忠為浙西制置使,守鎮(zhèn)江府。太尉、御營副使劉光世為江東宣撫使,守太平及池州,光世也受杜充節(jié)制。御營使司都統(tǒng)制辛企宗守吳江縣,御營后軍統(tǒng)制陳思恭守福山口。劉光世、韓世忠憚杜充嚴急,不樂屬杜充。詔移劉光世江州、韓世忠常州。王燮已屯兵常州,韓世忠仍留鎮(zhèn)江。

  是時,張成以萊州叛附于金人,李逵斬殺杜彥,朝廷赦免李逵、宮儀等人反叛罪行,并加以官職。宮儀加封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濟南知府,屯兵盤石河,數(shù)次與金人交戰(zhàn)于密州,互有勝負。密州守臣李逵、吳順,見北有金兵,南有宮儀,有坐山觀虎之意,金人勝便投拜金人,宮儀勝便歸降宮儀,兩不為助。金人憎惡宮儀,乃宣言道:“宮太尉馬軍五不能當我之一,然步軍絕勝?!睂m儀聞之,驕傲起來。金人屯密州北二十里,時出兵而南,宮儀抵御,敵佯敗而退,宮儀輕視。金人探知宮儀懈怠,引大兵攻打宮儀,馬步俱進,直攻中軍,宮儀大敗而走,與京東經略安撫制置使劉洪道奔九仙山。金人追殺,劉洪道以余兵二千奔海州。密州守臣李逵、吳順降金。劉洪道過楚州,為郭仲威所敗,遂至真州。朝廷下詔令宮儀即真州屯駐。宮儀兵敗后,賊寇靳賽歸降劉光世,朝廷召應天知府孟庾赴行在,以直秘閣凌唐佐為應天知府。凌唐佐字公弼,徽州休寧縣人,哲宗趙煦元符三年進士。趙構即位后,命凌唐佐提點京畿刑獄。兀術隨粘罕攻下濮州、開德、大名府等地,平定河北,聽聞宋主自揚州奔于江南,與撻懶、拔離速、馬五等分道南伐。進兵應天府,城中有自西門、北門出者,大將當海擊敗之。乃絕隍筑道,列炮隍上,將要攻打。城中人懼,凌唐佐不得已,投拜金人,劉豫以應天府為歸德府,令凌唐佐知府事。又有武顯大夫孫安道,為應天府兵馬鈐轄。城陷不得歸,謀挺身還朝,為人所告,被劉豫殺死。

  再說朝廷聞金人入寇,詔諸路兵援行在。右武大夫、忠州刺史、徐州知州趙立聽聞金軍南下甚急,又得朝廷之令,與徐州父老計議后,率滿城人馬,棄守徐州,往江南勤王救駕。金國左監(jiān)軍撻懶號為“托落郎君”,當時進圍楚州,楚州知州劉誨已被召往行在,通守賈敦詩欲以城降金,宣撫使杜充聽聞,以楚州缺守臣,命趙立提忠義山寨鄉(xiāng)兵三萬,往赴解圍。因宋時募兵制,家屬隨軍,能戰(zhàn)之兵不足三千。

  趙立向東南而行,一路上皆有金兵,往來艱梗,斬刈道路,殺敵無數(shù),才能前行。兼程至泗州盱眙縣龜山鎮(zhèn),得杜充之令,改道楚州。撻懶圍楚益急,得知趙立棄徐州,新知楚州,遣甲兵七隊數(shù)萬人,至淮陰縣邀擊。

  楚州州治在山陽縣,其部將孟成、張慶勸趙立道:“完顏昌圍困山陽,官家也不知所蹤,我軍都是步卒,以步卒與金人騎兵野戰(zhàn),不過送死,刺史不如回返彭城。”

  趙立奮怒,手握鐵槍,嚼齒說道:“吾正欲與金人相殺,何謂金人扼路,楚州不可往!”乃令諸將道:“回顧者斬!”于是趙立撥人護送百姓過江,親率武衛(wèi)軍,自為先鋒,大戰(zhàn)淮陰。

  趙立在亂軍中遇蕃將完顏忽特,兩人各舉兵器,飛馬廝殺,斗不及三合,趙立一槍搠中忽特面門,忽特落馬身亡。完顏忽特部下四員偏將完顏固、完顏狛、石抹鄰不、烏古仲巖,各舞兵器,圍攻趙立。當先石抹鄰不使狼牙槊劈砸下來,趙立一槍撥開槊,刺入石抹鄰不心窩里,搠透鐵甲,死于馬下。完顏狛揮一桿八尺狼牙錘,向趙立后心便打,趙立槍快,搠他腋下落馬。烏古仲巖、完顏固刀斧齊落,趙立擎鐵槍架開,兩槍連刺二將落馬而死。趙立又在亂軍中往來沖殺。

  趙立從早至晚,且戰(zhàn)且行,出沒敵陣中,親斬蕃將三十六、蕃兵兩千余人,七次破敵,血戰(zhàn)四十里,無有當其鋒者,遂得以數(shù)千人至楚州城下。趙立又在城下大破撻懶,擊退蕃兵,入楚州城。而后軍孟成、張慶,皆以所部渡淮北去。趙立口中流矢,貫其兩頰,帶箭入城。楚州人被圍日久,聽說趙立救兵已到,歡聲鼓舞。趙立中箭入舌下,不能言語,以手指揮,見軍士皆已休息,才要拔箭,箭頭牢固不可拔,命醫(yī)士用鐵鉗破齒,鑿骨扭動,移時取出,胸前衣襟被血浸透,左右觀者毛發(fā)皆豎,而趙立如平時一般,顏色不變。

  楚州通判、直秘閣賈敦詩本要歸降撻懶,趙立救兵到了才作罷。高宗下詔以趙立守楚州。楚州城內有徐州軍民老弱僅數(shù)千,又有楚州將兵二千,本州四縣:山陽、鹽城、淮陰、寶應,合民兵約五千,共不滿萬人。趙立上奏,為王復立廟楚州,事聞朝廷,贈王復資政殿學士,謚壯節(jié),號忠烈,官其家五人。每遇歲時及出師,趙立必帥眾泣禱王復廟前道:“公為朝廷死,必能陰祐其遺民也?!饼R人聞之歸心。趙立在城中尋得女子知書者,使侍左右,讀軍中書記。徐、楚兩州人不和,不肯齊心抗敵,趙立善于彈壓撫馭,使各盡其能,無敢私隙。執(zhí)通判賈敦詩送于朝廷,囚曹官賈連置于獄,殺主簿查蒧,責以大義,明示于眾。趙立入楚,乃建炎三年十月事。

  楚州都監(jiān)王詢專執(zhí)兵柄,郡將所不能制,見趙立新到知州,頗有不服之心。趙立出師淮北,令王詢作先鋒,以本州土豪吳襄、周源、謝圭為副將,回顧即斬,致王詢之兵不敢少卻,殺退金人數(shù)千,所獲軍資甚眾。王詢自此俯首帖耳,不敢違命。

  忽然一日,有楚州進士國奉卿來見參謀官程括。程括邀請國奉卿入堂,問道:“先生現(xiàn)居何職?來找陳某所為何事?”

  國奉卿答道:“下官借補成忠郎、權知淮陰縣事,曾招宿遷水寨首領趙瓊歸附朝廷,共同守衛(wèi)楚州,哪知趙瓊已投拜金人。今日知趙立將軍來做楚州知州,國某愿再去招降趙瓊,不知趙知州能允許么?”

  程括甚喜道:“待我回稟趙知州,你可在此稍候?!北阒比バ龈嬷w立。

  趙立道:“若有趙瓊民兵,也為楚州增添些力氣?!奔戳顕钋淠弥彀瘢H自往見趙瓊。

  趙瓊聽說國奉卿又來,請進水寨,不耐煩道:“先生前日已經來過,今日我已投拜金人,又來做甚?”

  國奉卿呵呵一笑,說道:“此次來,是趙立將軍招你?!?p>  趙瓊吃驚道:“什么?趙立入楚州了?金人在淮陰設了七支鐵軍,也沒擋住趙立么?”

  國奉卿又笑道:“你可知趙立徐州擲鼎?其人勇猛,古今罕見,若非我建議招降你,他早晚來滅你水寨?!?p>  趙瓊慚愧道:“我見金人勢大,不得已投降金人,今日愿受旗榜,聽趙立將軍節(jié)制差遣?!毖粤T跪地,接了國奉卿手中楚州旗榜。

  國奉卿又道:“你已聽令,不可反復,我這就回楚州還報趙知州?!?p>  趙瓊口稱“不敢”,親送國奉卿出了水寨,國奉卿單騎回了楚州。

  趙立得知已經招降趙瓊,心中大喜,加借國奉卿秉義郎。

  國奉卿道:“奉卿本是進士,今為武官,不能出戰(zhàn),恐誤全用,乞換文資?!壁w立令照學籍,果然,遂改借宣教郎,令措置高郵軍。

  一日,程括來報:“本州祥輝觀女道士二人,收金人帖,上有金國年號,如何處置?”

  趙立道:“通敵者死?!北阌麣⒅?,眾人哀求得免。女道士各罰銅十斤,臀杖二十。楚州正是用人之際,趙立知朱存中為土豪之最,得郡人情,以為干辦官,兼知山陽縣事。土豪朱鉞,薄有武勇,以為州都監(jiān)??讕熷a老士人,謹細能御吏計出入,以為山陽縣丞。張驥千,士人之可稱者,以為山陽簿。顧伯起、朱芑皆進士登科,委顧伯起以縣事,先任朱芑為本州糧料,又任通判泗州,是以一郡之士皆樂為用。

  且說張浚往川陜進發(fā),將近四個月至興元府,上行在奏札道:“漢中實天下形勢之地,號令中原,必基于此。謹于興元積粟理財以待巡幸,愿陛下早為西行之謀,前控六路之師,后據(jù)西川之粟,左通荊、襄之財,右出秦、隴之馬,天下大計,斯可定矣?!?p>   張浚治兵興元,欲易置陜右諸帥,乃徙端明殿學士、熙州知州張深為利州知州,充利州路兵馬鈐轄、安撫使,而以明州觀察使劉錫代之。于是徽猷閣直學士、成都知府盧法原去利州路兵馬鈐轄,不兼利州路,置帥成都。帥臣不兼利州路自此始。既而趙哲帥慶,劉錫之弟劉锜帥渭,孫渥帥秦,于是諸路帥臣悉用武人矣。

  張浚既抵興元府,金人已取鄜延,驍將完顏婁室、撒離喝引大兵渡渭水,攻陷永興軍數(shù)州之地。

  延安府被金軍攻占,張浚命統(tǒng)制官、鄜延路兵馬都監(jiān)鄭建充,為延安知府,統(tǒng)兵三千來奪延安。

  鄭建充字仲實,祖籍京兆,生于鄜州,本是性情剛暴,狡猾的人,自知不敵金兵,恐怕被俘被殺,故而率軍投降了北金。婁室仍命鄭建充管領舊部,知延安府。

  張浚聽聞鄭建充投了金國,大怒,使劉光烈引軍八萬往討。

  劉光烈直抵延安城下,裨將賀貴諫道:“金軍遍布全陜,只怕有援軍來助鄭建充,末將請自引一軍,和將軍成掎角之勢,以防來犯之敵?!?p>  劉光烈哈哈大笑,舉槍指延安城道:“此城金人攻的下,我也能攻下,我有大軍八萬,金人援兵未至時,已破延安,何須分兵?”

  劉光烈讓人向城上大罵,鄭建充在城頭看見宋軍人山人海,心中驚懼,并不出城交戰(zhàn),只是高掛免戰(zhàn)牌。

  劉光烈望見鄭建充,厲聲罵道:“鄭建充,你我同朝為官,同受皇恩,為何背反朝廷?奴顏婢膝之輩,還不開城歸降?”

  鄭建充聽了反罵道:“你祖上也是西蕃之犬,又嚎叫什么?”

  劉光烈聽了,憤怒不已,揮軍攻打延安城,鄭建充則在城上抵擋,兩軍攻防,日夜不停。宋軍一連攻打四十余日,鄭建充料難久持,遣人突圍,向猛安完顏斜喝求援,斜喝急率數(shù)千軍來,自后掩擊宋軍。鄭建充登譙樓見金軍來援,宋軍后部大亂,大開城門,率兵出城夾攻劉光烈。

  劉光烈倉促之間,只得分兵拒敵,親自擋住斜喝,命賀貴敵住鄭建充。鄭建充畜養(yǎng)猘犬十余條,每出戰(zhàn)則帶在身邊,又使一口三尖兩刃刀,騎一匹黑馬,迎住賀貴便斗,賀貴掄鐵鉞交戰(zhàn)。二人交馬數(shù)合,鄭建充指嗾瘋狗,瘋狗直撲賀貴,去腿上亂咬,賀貴用鐵鉞劈殺數(shù)狗,鄭建充走馬上前,一刀把賀貴拍落馬下,命人生擒。

  劉光烈抵敵不住完顏斜喝,大敗而逃。鄭建充因功遷節(jié)制司統(tǒng)制軍馬,后改京兆府路兵馬都監(jiān)。

  話分兩頭。兀術遣大將斜卯阿里、烏延蒲盧渾至壽春府,使人招降宋安撫使馬識遠。

  原來自從范瓊殺壽春守臣鄧紹密后,淮西提點刑獄、閤門宣贊舍人馬識遠代知府事。馬識遠見金軍到城下來招降,并不開門,司法參軍王尚功聞之,夜見馬識遠,說以迎降金人,識遠拒不投降。府人藉藉言郡守有異志,馬識遠懼不敢出,以印授通判府事、朝散郎王攄,即自為降書,啟城迎拜金人。兀術亦不入城,但邀馬識遠至軍中三日,以其將周企知府事,遂南行。周太師已據(jù)壽春府,乃命兵侵六安軍,知軍邊琪迎降,金人以趙團練率北軍三百人屯城下,不殺不掠。

  修武郎宋汝為奉詔副京東轉運判官杜時亮使金請和,行至壽春,正遇兀術軍,不能與杜時亮相會,汝為獨身馳入金營,奉上國書。兀術大怒,命人執(zhí)之,欲加戮辱。

  宋汝為色不變,高聲道:“我不怕一死,然而銜命出疆,愿送達書信,只說一言,死也未晚。”

  兀術顧見宋汝為不屈服,遂讓人解縛,讓其坐下,且問道:“先生表字怎么稱呼?邑里何處?”

  宋汝為答道:“我字師禹,徐州豐縣人?!?p>  兀術對左右笑道:“此山東忠義士也?!蹦速浧浣鸩剖?,命引至東平見劉豫。

  宋汝為道:“四太子若強命我去見劉豫,愿伏劍為南朝鬼,豈忍背主,不忠于所事!”兀術亦感嘆,遂留之軍中。

  卻說金將拔離速得知隆祐皇太后在南昌,欲自蘄、黃二州濟河犯駕,當時張用屯兵光州境內,拔離速乃遣精騎五百直攻其寨,張用數(shù)萬兵馬大敗奔散,金人遂焚張用積聚,又攻黃州。直龍圖閣、黃州知州趙令峸,因母喪起復,在回黃州路上,守衙軍校晏興得金人木笴鑿頭箭,遣軍士潘明浮江告急于趙令峸。

  趙令峸觀箭驚道:“這不是匪患用箭,是金兵來攻城?!奔糙?,夜半以官軍渡江,入黃州守城。趙令峸乃宗室子,燕懿王趙玄之孫,安定郡王趙令衿之兄。

  拔離速力攻,次日城陷,黃州兵馬都監(jiān)王達、軍事判官吳源、巡檢劉卓,與金人巷戰(zhàn)廝殺。拔離速縱馬趕來,舞錘力斗三將,不及半刻,把他三將殺死馬下。

  金兵在西城活捉趙令峸,押送拔離速面前,得知是宋國宗室,欲使其投拜,趙令峸大罵不屈。拔離速給他酌酒一碗,趙令峸將酒碗揮翻在地,拔離速忍怒,解下自己戰(zhàn)袍,披他身上。

  趙令峸扯戰(zhàn)袍擲地上,用腳踩踏,怒道:“我怎能穿戴金賊戰(zhàn)袍?”

  拔離速問道:“趙使君為何不肯屈膝投拜?”

  趙令峸大罵道:“我只跪祖宗,安能跪豬狗?汝輩殺害生靈,我雖死不屈?!卑坞x速惱羞成怒,一腳踢翻趙令峸,揮馬鞭亂打。趙令峸流血滿面,罵不絕口。拔離速綽起鐵錘,把趙令峸敲死,后來朝廷知曉,贈徽猷閣待制,謚忠愍。州人請為趙令峸立廟,朝廷許之。晏興同劉祥于竹林下尋見趙令峸尸骸,載過武昌,還其家收殮之,權葬在武昌縣吉祥寺。拔離速率金兵自黃州過江,得岸下小舟,其數(shù)不多,乃毀民居為筏,以舟引之而行。集英殿修撰、荊湖沿江措置副使王羲叔,聞敵逼黃州,引舟遁去。金人遂渡江,共用三日,全數(shù)濟江。時江東宣撫使劉光世在江州,日與朝奉大夫韓梠置酒高會,皆不知敵人已至。待知道時,以為蘄、黃二州之間的小盜賊,遣前軍統(tǒng)制王德拒之于興國軍,王德列陣于大冶縣白雉山下。

  拔離速之妹沙里質引前軍殺來,見宋兵擋路,大叫:“宋軍男子都是慫漢,敢與我女子廝殺么?”王德大怒,掄大桿刀來迎,兩人連斗五十合,王德漸漸不敵,被沙里質一劍刺穿手臂,血流如注。王德敗陣而走,逃回江州。劉光世這才知道是金人到了,與韓梠急忙逃遁。拔離速自興國軍大冶縣徑趨洪州,集英殿修撰、江西安撫制置使、洪州知州王子獻,棄城遁走撫州,眾推土人朝請郎李積中權知州事。拔離速攻洪州,李積中以城降,又陷臨江軍,守臣吳將之遁。拔離速分軍撫、袁二州,守臣王仲山、王仲嶷兄弟皆降。撫州東有建昌軍,其兵馬監(jiān)押蔡延世不降,擊退金人。拔離速一路南下,隆祐皇太后只得向南逃難至吉州,與權知三省樞密院滕康、劉玨眾臣議后,太后及近上妃嬪陸行,余皆舟行,百官從便路起發(fā),沿途由太和縣、萬安縣陸行前往虔州避敵。途中護衛(wèi)統(tǒng)制杜彥及后軍楊世雄率眾叛,犯永豐縣,殺死知縣趙訓。拔離速寇吉州,知軍州事楊淵聞金人犯境,即棄城逃去,金人駐兵城下,不入城。

  拔離速既破江西諸郡,未能捉獲隆祐太后,乃移兵湖南,沿途連下萍鄉(xiāng)、醴陵、湘潭等縣,攻打潭州。帥臣向子諲令成忠郎趙聿之守城,自己帶兵出城列陣,兩軍對望。向子諲儒服冠帶,左手邊敦武郎、兵馬都監(jiān)王暕,右手邊武經郎、將官劉價,各騎駿馬。

  番軍旗下,拔離速騎馬提錘,誆道:“你家孟太后已被我捉到軍中,長沙守臣還不歸降么?”

  向子諲大罵:“北金番奴,有辱國母,真是罪該萬死?!毖晕唇^,劉價殺出陣來搦戰(zhàn)。

  沙里質、耶律馬五欲出。拔離速擺手止之,笑道:“此戰(zhàn)只看小將廝殺便了?!蹦藛具^侄子沃側,對其言:“你父完顏麻吉也是威震一方的勇將,可惜戰(zhàn)歿太早,汝當繼志報國?!?p>  完顏沃側道:“叔父看我立斬宋將?!蓖岋w馬來斗劉價,無十合,一槍刺劉價落馬。完顏彀英與沃側是堂兄弟,見其得勝,引五百騎兵來沖宋軍,向子諲勒轉馬頭,往城中便跑,宋軍大亂,王暕來戰(zhàn)彀英,斗六七合,彀英一刀砍死王暕。彀英與沃側追宋軍至城下,被城上趙聿之弓兵亂箭射退,迎向子諲入城,緊閉城門。拔離速觀見彀英、沃側勇猛,嘆賞良久。

  沙里質道:“兩個侄兒既然得勝,可趁勢攻城。”拔離速點頭,指揮數(shù)萬大軍打城。

  成忠郎趙聿之乃是皇室宗親,安定郡王趙叔東之子,在東城堅守。向子諲巡城,顧謂:“趙君宗室之子,不可效仿他人茍且偷生。”

  趙聿之感激流涕道:“我誓殺金人,與城共存亡。”金人圍攻八日,耶律馬五登城縱火,向子諲率官吏奪南楚門遁去,城陷。趙聿之與金人巷戰(zhàn),中刀槍傷十余處,大罵金人,橫劍自殺。事聞,贈聿之左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劉價武經大夫,皆官其家。其后朱熹為請立廟,賜號忠節(jié)。

  拔離速抄掠潭州六日,屠其城而去。向子諲復入城,坐敵至失守落職罷免。轉運副使賈收言向子諲督兵巷戰(zhàn),又收潰卒復入治事,帝亦以向子諲與他守臣望風遁者殊科,詔復舊職。

  與潭州臨近有鼎州,鼎州武陵縣人鐘相起事,自稱楚王,自號“老爺”、“彌天大圣”,言有神靈與天通,能救人疾患病苦,暗中與徒黨弟子說道:“法若分貴賤貧富,便不是善法。我行法一視同仁,當?shù)荣F賤,均貧富。”鐘相常用此語以動小民,故而數(shù)百里之間,小民無知者翕然從之,備糧米金銀謁見鐘相,口口聲聲說是拜父,鐘相來者不拒,通通收納。如此這般二十多年,鐘相家財鉅萬。湖、湘盜賊四起,鐘相趁勢揭竿,率領眾人號為忠義民兵,士大夫避亂者都來依附。鐘相所居本村,有山喚作天子岡,遂即其處筑壘浚濠,以捍賊為名。武經大夫、濰州團練使孔彥舟自淮西收潰兵,侵據(jù)荊南、鼎、澧諸郡,秘閣修撰、知荊南府唐愨棄城逃去??讖┲鄣搅隋⒅荩傩諔峙麦@擾,鐘相托言拒敵孔彥舟,因而聚眾,至是起兵,鼎、澧、荊南之民響應。鐘相遂稱楚王,改元天戰(zhàn),立妻伊氏為皇后,子鐘子昂為太子,行移稱圣旨,補授用黃牒,一方騷然。當時鼎州又缺守臣,而湖南提點形獄公事王彥成、單世卿,皆攜帶家眷順流東下,僅以身免。鐘相遂焚官府、城池、寺觀及豪右之家,但凡官吏、儒生、僧道、巫醫(yī)、卜祝之流,皆視做仇敵,為鐘相所殺。自是鼎州之武陵、桃源、辰陽、沅江、澧州之澧陽、安鄉(xiāng)、石門、慈利,荊南之枝江、松滋、公安、石首,潭州之益陽、寧鄉(xiāng)、湘陰、江化,峽州之宜都,岳州之華容,辰州之沅陵,凡十九縣,皆歸鐘相義軍所有??讖┲墼诙χ?,日與鐘相交戰(zhàn),勝負相當。彥舟詐遺人投相,謂之“入法”,鐘相受之不疑。戊辰,彥舟遣人直擊鐘相寨,所遣入法之人為內應,鐘相遂大敗,攜妻子竄入山谷,為村人范顏所擒,而胡壽得之,獻于孔彥舟。彥舟乃造法物、儀仗,張大其功,欲解赴朝廷。至攸縣,曾龍圖殺鐘相,所造法物亦散失。

  且說兀術攻廬州,至柘皋鎮(zhèn),令大將烏延胡里改領甲士三十為前鋒,活捉宋朝廷向龍神衛(wèi)四廂都指揮使劉锜送書信七人,廬州守臣徽猷閣直學士、淮南西路安撫使李會聽聞金人來攻,舉城投敵。

  胡里改復以先鋒軍攻和州,比至含山縣五里,擒獲宋巡邏兵二人,問道:“你國中可遣將來否?”

  宋兵答道:“酈瓊三將來救和州,姚端觀察在后面不遠?!?p>  胡里改年紀二十八,頗有勇謀,聽到此處,急忙下令埋伏。姚端率軍兵數(shù)十到此探路,不防胡里改率軍殺出,慌忙迎戰(zhàn)。金將庹烏利舞刀直斗姚端,姚端挺起鈒戟,與其錯鐙一合,斫庹烏利死于馬下。

  胡里改側面殺到,驟馬大喝,姚端驚懼,不戰(zhàn)而走。兀術聽聞大喜,挑選良馬二匹,賞賜胡里改。

   王善自從在淮寧被陳淬打敗,分軍由宿、亳二州向南而行,無駐兵之地,遂犯廬州,聞金人至,轉至和州。金將斜卯阿里先具舟于江上,聞王善兵扼其前,告知兀術,兀術令斜卯阿里、烏孫訛論、烏古論當海濟師,迎戰(zhàn)王善于和州之北。

  斜卯阿里年近五旬,騎黑馬提鐵桿刀出陣,大罵道:“淮南之賊,爾非官軍,何故阻擋我王師?”

  王善亦出馬,反罵道:“女真匹夫,大宋天下許你取得,便不許我奪得么?趙家天下崩亂,人人當有分羹,和州已歸我囊中,你等快些離去,不然一鞭一個,叫你爺娘白生你那顆頭?!?p>  斜卯阿里氣的大叫一聲,兩腳踹鐙,直取王善,王善也向前交戰(zhàn),兩人兩馬盤桓相斗,戰(zhàn)五六十合,不分輸贏。烏古論當海持戟打馬,夾攻王善,王善軍中副將祝友、張淵便出迎敵,五將又戰(zhàn)二十余合。烏孫訛論揮軍大殺過去,王善率軍大敗而走,折兵萬人,乃移屯于巢縣。

  兀術得知擊走王善,又令撻不野、王伯龍、雛鶻失率軍追殺。王善尚有兵八九萬,聽金軍追來,于巢縣列陣,撻不野與王伯龍率兵也到,兩軍南北相望。

  王善提鞭出馬,大叫道:“金軍中誰敢與我王善拼個死活?”雛鶻失挺矛便出,與王善斗二十合,被王善一鞭打中后心落馬。王伯龍直出交戰(zhàn)。

  王善遇王伯龍,提鞭便打,王伯龍掄刀抵住,兩人斗五十合,不分輸贏。忽然王善口中念念有詞,額頭現(xiàn)出妖眼,鼻口內煙火齊出,王伯龍乃渾人,見他作怪,卻向王善面門啐了一口,王善反倒吃了一驚,妖法全失。王伯龍叫一聲:“下去?!币坏侗撑耐跎坡漶R,讓人綁了。

  王善道:“某愿歸降上國,只求不死。”乃令大軍投拜。撻不野、王伯龍遂拘王善于軍中,盡散其眾。其將祝友、張淵等人各以所部離去,自是兩淮皆被王善余黨侵擾。

  金帥兀術引兵至和州,酈瓊率兵萬余與之交戰(zhàn)。金將當海、忽魯率數(shù)千鐵騎從側翼殺入宋軍,亂軍中當海與酈瓊斗數(shù)十合,酈瓊兵敗而走,金人遂圍和州數(shù)匝。

  和州人推舉鈐轄宋昌祚權領軍事,率眾堅守,禁軍左指揮使鄭立亦拳勇忠憤,共激士卒,晝夜備御不少怠。閱數(shù)日,軍士胡廣發(fā)弩中兀術左臂,兀術大怒,飛炮雨集,徑登弩發(fā)之地,城立破,金人入屠其城。和州知州李儔以城降。

  宋昌祚與通判唐璟、歷陽令蹇譽、司戶徐兟、縣尉邵元通及鄭立、胡廣皆戰(zhàn)死譙樓上,磔裂以徇。軍士多不降,潰圍西出,保麻湖水砦,推鄉(xiāng)豪為統(tǒng)領。聞于朝廷,宋昌祚、唐璟、蹇譽、徐兟、邵元通各贈官,錄其子弟。

  兀術又陷無為軍,守臣李知幾棄軍城走。再攻采石渡,太平知州郭偉率將士拒敵,兩日兩敗金人。金人退攻蕪湖,郭偉又擊敗之,兀術不能渡采石,而趨馬家渡。采石江闊而險,馬家渡狹而平,兩處相去六十里,而馬家渡比采石渡更為緊要。杜充命清野,淮南添差建康府通判劉漢之獻議:“長廬崇福院有屋二千間,金人得之,可以系筏而渡,當焚之?!倍懦涿y(tǒng)制伏之彥焚燒真州長廬鎮(zhèn)崇福院。

  金人與李成合寇烏江,杜充以其兵六萬人列戍江南岸,閉門不出,只遣偏將率兩萬宋軍,乘船二十艘過江來擊李成。卻被兀術趕來夾攻,宋軍死傷殆盡,奪獲舟船渡江,將至對面,將官張超、王民率兵乘高據(jù)岸,以神臂弓射退金人數(shù)次,兀術無奈撤退,乃揚言撤軍,回返北地。張超得勝傳到建康。陳淬與杜充獻計道:“彼眾雖多,然止有二十艘船,一艘不過五十人,每次渡江不過千人。吾伏兵葭蘆翳薈間,待其旋濟旋獲,前后不相知,金人全數(shù)渡江,當盡擒獲矣?!倍懦洳粡?。

  幾日間金人不攻,張超守軍松懈。忽然一夜,月黑風高,兀術乃乘數(shù)十舟橫江直濟,遂自和州馬家渡過江。金人舟不多,但無人迎敵,致使渡長江如蹈平地。唯有水軍統(tǒng)制邵青以一舟十八人戰(zhàn)金人于江中,舟師張青身中十七箭,遂退于上元縣竹筱港。待張超知曉,為時已晚,金軍已全數(shù)渡江,人多勢眾,宋軍兵敗。兀術派兵攻溧水縣,殺縣尉潘振。杜充得知,遣都統(tǒng)制陳淬盡領戚方、岳飛、劉綱、路尚、王燮、劉經、扈成諸裨校十八將,合兵三萬為前戰(zhàn),自統(tǒng)三萬軍為后援。陳淬將中軍,戚方將前軍,王燮將后軍。陳淬率軍到板橋,與兀術相遇,兩軍大戰(zhàn)。陳淬見了兀術,挺戟打馬上前搏戰(zhàn),兀術揮镋飛馬來迎,二人斗五十合,不分輸贏。自辰時至未時,麾下兵馬互相沖殺十余合,勝負也略相當。交戰(zhàn)正酣時,赤盞暉、撻不野率領精兵健馬,從左右橫擊宋軍。王燮驚慌,以軍先遁,戚方、岳飛諸軍皆潰。陳淬孤軍力不能敵,退回城下。杜充命諸軍各人犒賞銀十兩、絹十匹,令陳淬屯兵建康東城外蔣山。此山原名鐘山,漢末秣陵尉蔣子文逐盜死于此,孫權為其立廟于鐘山,因而改名蔣山。兀術至建康,攻打蔣山,陳淬獨與戰(zhàn),勢窮力盡,被金軍圍住,兀術欲勸降之,陳淬據(jù)胡床大罵,金兵持刃交于胸,陳淬面不改色,罵不絕口,兀術遂殺陳淬與從子陳仲敏。后來朝廷詔贈陳淬拱衛(wèi)大夫、明州觀察使,官其一子一婿。統(tǒng)制劉經、扈成、岳飛皆入茅山,劉經屯上觀,扈成屯中觀,岳飛屯下觀,兵皆虜掠為資。

  杜充在建康專以殘殺為政,斬人無虛日,諸將恨之,伺其兵敗,眾將甘心。杜充得知本軍大敗,金人已逼城下,欲乘船出奔,方開西城水門,士庶舟船爭門擁隘,不能出。

  杜充使人諭之:“杜相公欲迎敵金人,平民舟船可排列兩邊,讓出水路放行?!?p>  眾人皆大呼道:“我等也去迎敵!”杜充聽了,心急火燎,不能行而止。自是市井間喧騰言:“杜充相公枉斬了多少人?及其驚急,卻欲先棄城走!”

  杜充聞之,無可奈何,令大將王進、王冠以本部兵三千隨行,從北門出逃,渡江至真州,居于長蘆寺。王進、王冠互相不服,遂分為二,杜充以軍不協(xié),回惶未有所向。真州知州向子忞勸杜充由通、泰二州入浙東,欲與之同行歸朝,杜充意在歸北投降金人,故不從向子忞之言。子忞知其意,遂乘舟棄真州而去。杜充遂令王冠知真州。

  陳淬戰(zhàn)死,岳飛等兵皆引去,建康城中無將官,宣教郎、上元縣丞趙壘之扔筆提刀,帥鄉(xiāng)兵迎敵,力戰(zhàn)身死,贈奉議郎,官其家一人。后張孝伯作詩《哭宣教郎趙壘之》以記其事:

  長江天險失,鐵騎逼金陵。

  拒敵無留守,捐軀有縣丞。

  戈揮天日皎,血灑陣云騰。

  蔣尉英靈在,千秋配食能。

  兀術集合兵馬,鼓行逼建康府城下,旌旗器仗,蔽郊滿野,鐵騎往來如云。顯謨閣直學士陳邦光、戶部尚書李棁守建康,即具降附之狀,使人迎于十里亭投之。兀術大喜,笑道:“金陵不用攻擊,大事成矣!”陳邦光率府縣官自出南門詣兀術投拜,兀術受之,引軍入建康城中。陳邦光出城投拜之際,城中民亂,老幼爭出東門,取蔣山路而去,金人馳騎往蔣山,遮其路,驅居人復回城中,金人遂據(jù)其城。通判建康軍提領沿江措置使楊邦乂不拜,咬指出血,在官袍衣裾上大書十字“寧作趙氏鬼,不為他邦臣?!睏畎顏V,字晞稷,廬陵郡吉州吉水縣人氏。博通古今,以舍選登進士第,遭時多艱,每以節(jié)義自許。歷婺源縣尉、蘄廬建康三郡教授,改秩知溧陽縣,又改建康通判。

  兀術問之:“宋軍非死即逃,你一人抗我又有何用?”

  楊邦乂大罵:“我大宋之臣也。食君之祿,受君之衣,豈忍背其主而事番狗?”

  兀術見楊邦乂不屈,許以高官。楊邦乂以首觸柱礎流血,大聲道:“世上豈有不畏死而可以利動者?金賊速殺我?!?p>  明日,兀術等與李棁、陳邦光大宴堂上,立楊邦乂于庭。楊邦乂指李棁、陳邦光叱道:“天子讓你等守城,敵至不能抵抗,與仇敵飲宴作樂,還有什么面目見我?”堂上有人名喚劉團練,以幅紙書“死活”二字示楊邦乂道:“你不必多說,想死就寫‘死’字?!睏畎顏V奮筆書“死”字,金人相顧動色,然未敢害也。

  次日,兀術再見楊邦乂,楊邦乂不勝憤怒,遙望兀術,大罵道:“爾等女真圖謀我中原之地,蒼天豈能長助爾等,必把爾等磔為萬段,安得污我!”兀術大怒,持尖刀去楊邦乂胸口一剜,剖取其心,終年四十四歲。事聞朝廷,贈直秘閣,賜田三頃,官為斂葬,即其地賜廟褒忠,謚“忠襄”,官其四子。

  不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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