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瓊攻克劉龍城~岳飛抒懷滿江紅】
話說華知剛等了半晌,酈瓊、王師晟統(tǒng)兵到來,擺開兵馬。
三通鼓罷,軍旗下酈瓊出馬,手里橫著一桿三亭截頭金背大砍刀,開口大喝道:“偽齊群兇欃槍,還不歸降?”
華知剛叱道:“你這等蝦兵蟹將,覷見金人藏頭縮尾,還有面目到此撒野?今日一個來一個死,兩個來兩個亡?!?p> 副將馮許拱手,對華知剛道:“統(tǒng)制何必與這等腌臜費唇舌,麾下愿立斬宋將,報效朝廷?!比A知剛點頭應(yīng)允。
馮許出馬使一口刀,搦戰(zhàn)道:“敵將可來見個死活!”
王師晟飛馬迎住,使兩口劍便與交鋒,斗二十合,抵不住馮許,回馬而逃。
酈瓊大怒,飛馬掄刀,接住馮許廝殺。王師晟回到陣前觀戰(zhàn)。
酈瓊、馮許斗不及十合,酈瓊一刀刜去,馮許脖根正中刀鋒,血光四濺,人頭飛落陣前。兩軍將士驚的盡皆吐舌。
華知剛大怒道:“劉光世的奴才,怎敢戮我愛將!”出馬一條槍,徑取酈瓊。酈瓊旋馬來戰(zhàn)。二將斗五十合,不分輸贏。
當時四月,天干物燥,人馬皆斗了一身臭汗。華知剛叫道:“且??!”二人勒住馬。
酈瓊厲聲大喝:“你若怕死則早降!”
華知剛回道:“我豈能懼你?只是坐騎力乏,待我換馬,與你再戰(zhàn)?!倍硕蓟仃嚀Q馬,脫去鎧甲、頭鍪,赤膊上陣,刀槍并舉,大戰(zhàn)一場。
酈瓊、華知剛又戰(zhàn)百合,華知剛終不敵酈瓊,力屈而走。酈瓊奮勇趕逐,華知剛將至陣邊,偷眼覷酈瓊近了,去腰間摸出柳葉鏢,隨手飛出,酈瓊不防,手肘早中鐵鏢,勒馬便回。華知剛指揮大軍殺去,酈瓊兵敗二十里,安營下寨,肘上取下鏢,鏢上烏黑,卻是有毒。
酈瓊把戰(zhàn)袍扯下一角,纏了臂傷,與王師晟道:“華知剛今日險勝,夜晚必來劫營,你可引軍出寨埋伏,若敵兵殺來,你我表里合擊,可反敗為勝。”王師晟自引二千兵,出營埋伏。酈瓊則偃旗息鼓,以待賊軍。
白日里華知剛得勝回城,使人探知酈瓊于二十里外扎寨,自思道:“酈瓊中我毒鏢,軍兵必然松散,今夜奇襲,定可成功?!彼爝x二千精壯軍士,人銜枚、馬裹蹄,前往偷營。
華知剛至宋營外,見營內(nèi)燈火稀疏,大喜道:“酈瓊果然傷重,并不設(shè)防?!甭受姎⑷氪鬆I,先砍倒守門軍兵,火光照時,只是兩個草人,披著盔甲。
華知剛登時驚詫不已,喝令:“后軍變前軍,退回劉龍城?!币咽遣患?,只聽一聲號炮聲響,王師晟一路人馬從后殺來,營中又伏兵盡起,為首者闊刀烈馬,三十余歲,正是酈瓊。
酈瓊雷鳴叱道:“齊賊中我計策,還不滾鞍下馬,自縛請降?”
華知剛喊道:“酈瓊小兒,再敢與我斗三百合!”揮軍混戰(zhàn),華知剛則與酈瓊捉對廝殺。
酈瓊使出十分本事來,斗到分際,一刀刜中華知剛臂膀,翻身落馬,被宋軍綁縛,齊軍皆降。
酈瓊喝道:“臂上中你毒刃,解藥何在?”
華知剛道:“在我衣甲內(nèi),可自取?!?p> 酈瓊讓人搜出解藥,卻是粉末狀,撒于傷口上,當時消腫不痛。再押著華知剛?cè)埑窍抡f降守軍,盡俘其眾而還。劉光世以功加保靜、寧武、寧國軍節(jié)度使,遂領(lǐng)三鎮(zhèn)。
朝廷以定江、昭慶軍節(jié)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江南東路宣撫使張俊進屯盱眙,改崇信、奉寧軍節(jié)度使。
右相張浚命盱眙軍依山筑城。
左相趙鼎深為不悅,觀看地圖而長嘆道:“張德遠誤矣,雖然筑城不是資敵,也該想一想勞民動眾?!?p> 當時苦役,興于盛夏,自下運土而上者,皆有日課,人不堪其勞苦,又望青采斫,數(shù)十里間,竹木皆盡。劚掘新舊冢,莫知其數(shù),人甚苦之。一冢舊傳為桑相公墳?zāi)梗l(fā)掘后骷髏尚存,長僅二尺,眾人才知果然是桑維翰。
城建成,無水可守,亦無樵采。筑城之際,偽齊遣三百騎于泗州境上,臨淮佇觀,久之而去。
張俊屯兵盱眙后,江南忽然地震。趙官家以為神靈之怒,下詔求直言:“朕以菲德,奉承大統(tǒng),遭時艱厄,敵偽相挻,軍旅方興,賦役重困,寤寐恫矜,未知攸濟。乃六月乙巳地震,朕甚懼焉。政之失中,吏之無良,怨仇滋彰,乖氣致沴,坤厚之載,搖動靡寧。變不虛生,緣類而應(yīng),永思厥咎,在予一人。凡內(nèi)外臣庶,有可以應(yīng)變,輔朕之不逮者,其各悉意以言,毋諱朕躬,毋悼后害。州郡守長近民之官,宜為朕惠養(yǎng)凋瘵,安輯流亡,察冤系,禁苛擾,毋倚法以削,毋縱吏為奸。惟茲卿士,小大惕恭,各祗乃事,以副朕寅畏天地,側(cè)身銷變之意?!?p> 遣內(nèi)侍往淮南撫問張浚,仍賜銀合茶藥,以張浚將渡江巡按之故。
張浚奏札以為:“東南形勢,莫重建康,實為中興根本,且使人主居此,則北望中原,常懷憤惕,不敢自暇自逸。而臨安僻居一隅,內(nèi)則易生安肆,外則不足以召遠近,系中原之心?!彼熳嗾埵ベR以秋冬臨建康,撫三軍而圖恢復(fù)。
張浚又渡江撫淮上諸屯。正當盛暑,張浚不怕苦累,人皆感動喜悅。離防秋不遠,張浚以方略告諭諸帥,大抵先圖自守以致其師,而后乘機擊之。遂命淮西宣撫使劉光世自當涂進屯廬州,與韓世忠、張俊鼎立,又遣權(quán)主管殿前司公事楊沂中進屯泗州。軍聲大振。
張浚又命岳飛屯襄陽,以窺中原,并與其道:“收復(fù)河北,是你岳飛日思夜想之事,此君素志,當努力為之?!?p> 岳飛道:“我自當盡心盡責,不負朝廷?!币栖娋┪?,改武勝、定國軍節(jié)度使,除宣撫副使,置司襄陽。
當時眉州布衣帥維籓,治《春秋》學(xué),累舉不第,至是赴行在上《中興十策》,請車駕視師。帝下其議于朝,張浚以為可用。正值牒報劉豫有南窺之意,欲犯長江,趙鼎、張浚力請高宗進幸平江、建康,督軍御敵。詔諭將士將親征。命權(quán)殿前司解潛等帥精兵扈從,主管步軍司邊順留兵守臨安,臨安知府梁汝嘉為巡幸隨軍都轉(zhuǎn)運使。
趙構(gòu)又以觀文殿學(xué)士、新知紹興府秦檜充醴泉觀傳,兼侍讀、行宮留守;觀文殿學(xué)士、提舉臨安府洞霄宮盂庾提舉萬壽觀,兼侍讀、行宮同留守,權(quán)許赴尚書省治事。后又命秦檜、孟庾權(quán)參決尚書省、樞密院事。
詔賜沿江諸帥:“天地之大義,莫重于君臣;堯、舜之至仁,無先于孝悌,一自衣冠南渡,敵馬北侵,五品弗明,兩宮未返。念有國有家之道,必在正名;盡事父事君之誠,詎宜安處!將時巡于郡國,以周視于軍師。爾其慎守封圻,嚴戒侵擾,虔共乃職,謹俟朕行?!?p> 時戶部侍郎王俁先往平江措置,于是兵部尚書劉大中、工部侍郎趙霈從行,仍以劉大中兼權(quán)吏部、禮部尚書,趙霈兼權(quán)戶部、刑部侍郎。又命殿前司統(tǒng)制官趙密彈壓舟船,帶御器械劉锜與管軍解潛同總禁衛(wèi)。時吏部侍郎呂祉,戶部侍郎劉寧止,皆為行府屬,近臣留行宮者,惟吏部尚書孫近、侍郎晏敦復(fù)、刑部尚書胡交修、中書舍人傅崧卿、左司員外郎樓炤、殿中侍御史石公揆、監(jiān)察御史蕭振、李誼而已。
先以太廟神主發(fā)臨安,然后御駕起行。下詔:“今者車駕巡幸,措置約束,務(wù)從簡省,如陳設(shè)之具,已有儀鸞,舟船牽挽,已有兵梢,膳羞之奉,不過隨宜。切恐所過州縣,帟幕供帳,極于侈靡,舟船人夫,煩于調(diào)發(fā),飲食膳羞,過求珍異,以至應(yīng)副百司,極其所須以為己功,不恤民力,皆非恭儉愛民之意。戒飭州縣,勿為侈費;若排辦太過,有苦于百姓者,令監(jiān)司按劾?!?p> 岳飛自九江進屯襄陽,遂上表二次進討劉豫,又與左軍統(tǒng)制牛皋道:“偽齊鎮(zhèn)汝軍乃前時魯山縣,守將卻是劉豫心服薛亨,以驍勇而聞名,魯山縣本兄之家鄉(xiāng),可愿往???”
牛皋道:“我蛇矛新礪,正缺血飲?!痹里w大喜,分牛皋、郭青、師雨、王春一萬人馬,去攻鎮(zhèn)汝軍。
牛皋星夜兼程,至魯山縣,薛亨出戰(zhàn)。牛皋見薛亨相貌雄偉,卻是君子,出馬叫道:“小子不知牛皋否?我來何不早降?”
薛亨道:“你雖有些名號,不過村野匹夫,怎敢在我面前夸口,今日便讓你有來無回?!币慌詭熡攴夼鲴R來戰(zhàn),薛亨相迎,無五合,師雨被薛亨一刀斬于馬下,牛皋揮兵卷殺過來,亂軍中戰(zhàn)死了王春。
牛皋見了薛亨大怒,挺矛交鋒,薛亨揮刀相斗,二人大戰(zhàn)二十合,薛亨不敵,倉皇敗走,牛皋馬快,伸手薅住薛亨腰帶,倒提過馬來,對面無主兵士,皆棄戈歸降。牛皋將薛亨擲于馬下,本要斬殺,被郭青勸住,乃監(jiān)押于軍中,后由岳家軍文官李若虛押解至臨安府,天子令其為岳家軍戴罪立功不提。
牛皋攻下魯山縣,又東進潁昌府,至蔡州佯攻,岳飛則以降將偽齊虢州欒川知縣李通為導(dǎo)戰(zhàn),遣王貴、郝晸、董先攻破虢州寄治盧氏縣,殲其守兵,獲糧十萬石。王貴又攻克商州。
商、虢二州都屬陜西,乃吳玠轄區(qū),吳玠部將邵隆早曾上書欲收回此二州,天子也已命邵隆為商州知州,岳飛破商州后,乃使人催促邵隆上任,便于岳家軍撤出人馬以攻他處。邵隆到得商州,岳飛便統(tǒng)兵馬向東,先遣湖北、京西安撫司第四副將、武經(jīng)郎楊再興為先鋒,攻長水縣,偽齊順州安撫司安撫使張安,令都統(tǒng)制孫禮與后軍統(tǒng)制滿在,引兵八百,至業(yè)陽迎戰(zhàn)楊再興,張安自集兵兩千鎮(zhèn)守長水城。
楊再興未到長水,只見塵頭起處,一彪軍馬來到近前,認軍旗上寫的分明“齊安撫司都統(tǒng)制孫”。楊再興回頭與諸將士叫道:“奮力殺敵?!币获R當先殺入敵陣,一合刺死孫禮,斬敵五百余人,生擒滿在二百余人,岳飛軍隨后到來,繼而攻長水縣。
張安知孫禮陣亡,欲報此仇,領(lǐng)兵出戰(zhàn),楊再興先到,兩軍混戰(zhàn),張安敗走入城,閉門不出。岳飛趁夜攻城,城破,張安身死,兵卒歸降。岳家軍得糧草兩萬石,撥與軍士百姓,又得良馬五萬,以充軍用。岳飛再破順州永寧、福昌二縣。
九月初,高宗從臨安往平江起駕。先到上天竺寺焚香,道遇執(zhí)黃旗報捷,乃岳飛所遣武翼郎李遇,報虢州盧氏縣之捷。趙官家得知頗喜,登御舟夜宿臨平鎮(zhèn)。
明日,趙官家至秀州崇德縣,縣令趙渙之入對。帝問以民間疾苦,趙渙之只說沒有疾苦;又問戶口幾何,趙渙之回答不出,支支吾吾。趙官家怒,乃削趙渙之二秩,仍令張匯治罪。
趙鼎道:“陛下所以延見守令者,正欲知民間疾苦?!?p> 趙官家道:“朕猶恨累日風(fēng)雨,不能乘馬,親往田間問勞父老?!?p> 次日,趙官家行到皂林,與宰執(zhí)官淡然說道:“岳飛之捷,兵家不無緣飾,此不足道,宜通書細問岳飛幕屬,叩問仔細。不為核實吝嗇賞典,只是欲知岳飛措置之方爾?!?p> 張浚道:“岳飛措置甚大,今已至伊、洛,則太行山一帶山寨,必有通謀者,自梁興之來,彼意甚堅。”
趙鼎道:“河?xùn)|山寨如韋銓輩,雖力屈被金人招安,而據(jù)險自保如舊,亦無如之何,羈縻而已。一旦王師渡河,此輩必為我用?!?p> 高宗道:“斯民不忘祖宗之德,吾料之,必非金人所能有?!?p> 趙鼎等人說道:“愿陛下修德,孜孜經(jīng)營,常如今日也。”
趙官家御舟一路從秀州、平望、吳江縣至平江府。下詔:“太廟神主權(quán)奉安于平江府能仁寺,遇朔享日,令太常寺焚香?!?p> 過數(shù)日又下詔:“江東轉(zhuǎn)運使向子諲,應(yīng)副劉光世軍錢糧。副使俞俟,應(yīng)副張俊軍錢糧?!毕蜃又N與張俊不和,張俊數(shù)有論奏;而劉光世,是向家女婿,故改命之。
岳飛因千里遠征,糧草不能接濟,又孤軍無援,只得將牛皋招回,回返鄂州。令王貴斷后,百姓愿隨軍者皆可,以一萬石軍糧供應(yīng)百姓。此紹興六年六月至九月事也。
岳飛回師途中,目疾復(fù)發(fā),又思北伐再次落空,待回到鄂州府衙,遂在墻壁題下千古名詞《滿江紅·寫懷》:
怒發(fā)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岳飛目疾復(fù)發(fā),不能理事,只得將軍中事宜,交付張憲、薛弼、李若虛等人,天子得知,急遣御醫(yī)馳赴鄂州,與岳飛醫(yī)治,方得好轉(zhuǎn)。
卻說劉豫敗了這一仗,心有不甘,在汴京升朝,大會文武群臣道:“趙構(gòu)那廝,遣岳飛攻我數(shù)州縣,我筑劉龍城,又被劉光世遣將王師晟、酈瓊破之,執(zhí)我統(tǒng)制華知剛,俘其眾而還。況聞宋帝將要親征,何人有良策御敵?”
尚書右丞李鄴出班道:“我等屢為金國前驅(qū),常言道:‘羊毛須從羊身出’,不如請金主增兵,方為上策。”群臣皆附議。劉豫遂告急于金主完顏亶。
完顏亶升朝,領(lǐng)三省事宗磐道:“先帝立劉豫者,欲豫辟疆保境,我得按兵息民也。今豫進不能取,退不能守,兵連禍結(jié),休息無期。從之則豫收其利,而我實受弊,奈何許之!”金主報劉豫自行,姑遣兀術(shù)提兵黎陽以觀釁。
劉豫于是以其子尚書左丞相梁國公劉麟領(lǐng)東南道行臺尚書令,改封淮西王。又以主管殿前司公事兼開封尹許清臣,權(quán)諸路兵馬大總管,尚書右丞李鄴為行臺右丞、講議軍事,戶部侍郎馮長寧為行臺戶部侍郎兼行軍參議,以宋叛將李成、孔彥舟、關(guān)師古為將,簽鄉(xiāng)兵三十萬,號七十萬,分三路入寇。劉麟總中路兵,由壽春犯廬州;劉猊率東路兵,取紫荊山出渦口以犯定遠縣;孔彥舟統(tǒng)西兵趨光州寇六安。
劉豫又以齊國詔書榜示,指斥鑾輿,尤甚于紹興五年淮、泗之役。
江南諜報劉豫挾金兵來侵,主管殿前司公事楊沂中在淮壖,先以二百騎馳至盱眙觀形勢,還朝奏事,留宿內(nèi)殿三日,條上御寇之策,于是官家分遣諸將以備要害。時江東宣撫使張俊駐軍盱眙,楊沂中駐軍泗水北岸,京東、淮東宣撫處置使韓世忠在楚州,湖北宣撫副使岳飛在鄂州,聲勢不相及。獨淮西宣撫使劉光世在當涂,遣輕騎據(jù)廬州,而沿江一帶皆無軍馬,左相趙鼎甚是憂慮。
要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