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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桌哪有這么可愛

第一章 少女描繪的夢想形式【上】

我的同桌哪有這么可愛 古月逸忍 18307 2021-06-26 12:50:56

  走出浴室一看,眼前是愛情的戰(zhàn)場。

  1

  這天,梓川咲太陷入人生最大的困境。

  今年剩下一個月的十二月第一天。星期一。時間是晚上十點多。

  住慣的兩房一廳公寓客廳,平??偸欠潘缮硇牡目臻g,現(xiàn)在卻洋溢非比尋常的緊張感,劍拔弩張的空氣。

  昨天才拿出來的暖桌明明已經(jīng)通電,身體卻完全沒暖和。咲太很想乾脆躺平鉆進去,但狀況不允許?,F(xiàn)在是連雙腿都不敢伸直的氣氛。即使沒人下令,咲太也跪坐在暖桌旁,平??s著的背挺得筆直。

  這么做的原因,看室內(nèi)就一目瞭然。

  兩名女生和咲太一起圍坐在暖桌旁。

  右手邊是和咲太就讀相同高中,大他一歲的學(xué)姊,叫作櫻島麻衣。從童星時代就在演藝圈活躍,當(dāng)時就堪稱家喻戶曉、廣受歡迎的女星?,F(xiàn)在一樣活躍于戲劇、廣告、電影等領(lǐng)域,也是咲太交往中的女友。美麗端正的臉蛋令人印象深刻,黑色長發(fā)散發(fā)光澤非常美麗。大概是從電影片場直接過來,上妝的臉龐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成熟。如果不是這種狀況,咲太想一直欣賞下去。他有自信可以欣賞兩三個小時都不會膩。

  然而,現(xiàn)在可不能這么做。

  看向左手邊,自顧自地剝橘子的一名女性映入眼簾。以溫和表情動著雙手的她叫作牧之原翔子,咲太的初戀對象,年齡看起來大約是大學(xué)生。即使在這種狀況下,她依然一邊說「唔~~好酸」一邊幸福地將橘子送進嘴里。神經(jīng)也太大條了。這里明明是咲太和妹妹住家的客廳,她卻沉穩(wěn)得彷佛待在自己家。

  咲太與麻衣的視線自然落在翔子身上。不知道翔子是否有察覺。

  「啊,我去泡茶喔?!?p>  她將最后一瓣橘子送進嘴里,同時準(zhǔn)備起身。

  「我來……」

  咲太原本想說「我來泡」。

  「我來泡?!?p>  但麻衣先說出這句話,迅速起身。

  「不,我來……」

  「你想想怎么解釋吧?!?p>  麻衣斷然這么說,咲太無法堅持下去。

  「是。不好意思?!?p>  剛離地的屁股乖乖坐回去。要是在這時候貿(mào)然堅持,感覺會惹麻衣更不高興。

  離開暖桌的麻衣以漂亮的走路姿勢快步繞到廚房吧臺后方,然后一副早就熟悉男友家的樣子打開柜子,取出茶壺、茶杯與茶罐,也沒忘記拿熱水壺?zé)?,還俐落地拿出托盤。

  如果室內(nèi)只有兩人,不知道該有多好??粗炎杂墒褂米约覐N房的樣子,內(nèi)心可以沉浸在滿滿的幸福里吧。然而只有今天,咲太內(nèi)心完全無法如此開心。

  麻衣將茶葉倒進茶壺時,雙眼掃向流理臺旁邊確認(rèn)。從咲太的位置看不到,但麻衣的視線前方應(yīng)該是瀝水籃,放在里面的是咲太與翔子使用的兩人份餐具。

  「不妙」的感覺在咲太全身奔馳。身體用力繃緊,額頭也隨著冒汗。

  接著,麻衣蓋好茶罐,同時緩緩抬起視線,像是不經(jīng)意地眺望客廳。視野捕捉到客廳深處時,她的表情似乎在瞬間變得嚴(yán)厲,大概是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妙的東西吧。

  如此心想的咲太也跟著看去,某個致命的東西映入眼簾。通往陽臺的大落地窗,窗簾桿上掛著洗好的衣物。衣架上除了咲太的T恤與褲子,也掛著翔子的衣物。翔子的貼身衣物姑且是晾在隔壁的房間,但是男女衣物一起清洗晾曬是引發(fā)各種臆測的材料。

  這么一來,怎么看都像是情侶同居的住家。

  咲太和翔子當(dāng)然不是這種關(guān)系,翔子只是初戀對象。咲太的女友是麻衣,而且內(nèi)心只有麻衣一人。然而現(xiàn)場證據(jù)陳述的事實蘊含著輕易推翻這種話語的破壞力。

  「啊,對了,麻衣小姐?!?p>  如果麻衣繼續(xù)觀察室內(nèi)會不太妙──如此心想的咲太反射性地搭話。

  「什么事?」

  麻衣語氣冷漠,看都不看咲太一眼。

  「電影拍完了?」

  大約十天前,麻衣前往片場所在的金澤。昨晚打電話的時候,她說三天后才會回來。大概是為了突擊檢查的權(quán)宜之計吧。

  「還沒拍完喔?!?p>  麻衣果然不肯看這里。

  「待在這里沒問題嗎?」

  「到明天傍晚都沒排戲,所以我才回來一趟。原來咲太不高興啊?!?p>  「我……我當(dāng)然高興喔?!?p>  咲太想以平常的語氣說話,卻過度在意必須維持平常語氣,反而說得很怪。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p>  麻衣雙眼所見是散布在房間各處的同居痕跡……

  「沒那回事喔?!?p>  咲太隨口附和拖延時間,同時拚命思索如何解釋。但他還沒得出答案,麻衣就將茶壺與茶杯放在托盤,端到暖桌這里。

  麻衣按著裙襬,并攏雙腿高雅地坐下,熟練地依序在三個茶杯倒茶。首先是各倒三分之一,第二輪倒到半滿,第三輪倒到八分滿,然后說聲「請用」先把茶杯放在翔子面前。

  「謝謝?!?p>  翔子恭敬地接下。

  「來,咲太也喝?!?p>  「謝謝?!?p>  咲太以為可能沒有自己的份,但是沒這回事。

  「這個也請用?!?p>  麻衣邀兩人享用的是從伴手禮袋子拿出來打開包裝的豆沙包。兔子造型很可愛。

  「會讓人舍不得吃耶?!?p>  翔子嘴里這么說,卻早早伸手去拿。

  「這個,好好吃。」

  她一邊吃一邊露出幸福的笑容。

  咲太也拿起一個送進嘴里。但是室內(nèi)緊繃的氣氛妨礙味覺,吃不出什么味道。

  麻衣難得泡的茶,咲太趁熱拿起來喝。

  熱茶下肚,不禁「呼」地吐出一口氣。

  咲太慢慢將茶杯放回暖桌上。

  「有件事很重要,所以我確認(rèn)一下?!?p>  麻衣像是等待這一刻已久地開口。她看向坐在正對面的翔子,眼中滿是質(zhì)疑。

  事到如今無須說明原因。翔子的存在本身就是疑問的聚合體。不只是咲太,麻衣也一樣,除了在場的「翔子」,兩人還認(rèn)識另一個「牧之原翔子」。今年夏天遇見的國一女生,佇立在棄貓前方不知如何是好的女生。

  現(xiàn)在,這個女生將這只貓收編,取名為「疾風(fēng)」。

  從相似的外表來看會覺得是同一個人,但年齡完全不同。國一的小女生,以及年約大學(xué)生的大姊姊;長輩與晚輩。

  咲太在夏天認(rèn)識小小的翔子之后,大大的疑問一直占據(jù)腦海某處。無論要說什么,得先搞清楚這一點才能開始。如麻衣所說,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

  「好的,要確認(rèn)什么事?」

  翔子就這么拿著茶杯和藹地回應(yīng)。

  「兩位是什么時候開始同居的?」

  「沒有同居!」

  麻衣的問題和預(yù)料的不同,咲太立刻反駁。

  「要說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也行?!?p>  「不是用詞的問題。而且啊,你說的『重要事情』是這個?」

  還以為麻衣首先想確認(rèn)的是關(guān)于「翔子小姐」的各種問題。

  「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應(yīng)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看來咲太與麻衣認(rèn)為的優(yōu)先順序不一樣。

  「所以,什么時候開始的?」麻衣再度詢問相同的問題,語氣平靜卻暗藏魄力。態(tài)度像是沒把咲太的插話放在眼里。

  咲太移開視線。

  「那個……昨天……吧?」

  總之先含糊回應(yīng)。拐彎抹角打迷糊仗的這段期間或許想得出什么妙計。咲太打著這種算盤。

  「不是喔,咲太小弟,是從周四開始。」

  然而,另一個當(dāng)事人的這段發(fā)言使得咲太的微薄希望化為烏有。

  四、五、六、日、一……翔子屈指計算。

  「所以,今天是同居第五天?!?p>  「就說不是同居了……」

  咲太還是更正這一點。這么做應(yīng)該毫無意義,但他不得不說。

  「要說『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第五天』比較好嗎?」

  「可以不要照慣例這樣接話嗎?」

  咲太完全笑不出來。暴露在麻衣的冰冷視線下,只覺得愈來愈寒冷。

  「一哏多用是搞笑的基本啊?!?p>  不懂得察言觀色的翔子愉快地微笑。咲太已經(jīng)不敢看麻衣了。

  「不,可是,周四她只是順其自然住進來,正式住進來是周五開始。」

  咲太自己都想問自己在說什么。事到如今,少算一晚也毫無意義??磥砣祟愡@種生物,即使明知沒用依然會浪費力氣掙扎。

  「周四的話……也就是小楓回復(fù)記憶那天?」

  「咦?啊,是的。」

  咲太的妹妹花楓兩年前因為遭受霸凌而罹患解離性障礙,失去病發(fā)之前的記憶。不,是封閉在殼里保護自己,以免被內(nèi)心的負(fù)擔(dān)傷害。這段期間,「花楓」成為「楓」,在這個家和咲太一起生活。

  妹妹是在上周四復(fù)原的。解離性障礙治好之后,「花楓」的記憶與人格回來了,代價是失去「楓」的記憶與人格……

  「這樣啊……」

  麻衣輕聲說了,語氣隱含某種情感。感覺這是麻衣現(xiàn)在真正的心情,咲太卻無法順利解讀。麻衣像是在思念已經(jīng)消失的「楓」,不過看她微低著頭的表情,似乎也混雜其他情感。只是咲太不知道這份情感的真面目。

  「那個,請不要對咲太小弟發(fā)脾氣?!?p>  麻衣沉默下來,相對的,這次是翔子開口。

  「不是咲太小弟的錯。是我無處可去,才開口要求住進來?!?p>  「那么,今天起請住我家。」

  麻衣只揚起視線,不改臉上的表情平淡回應(yīng)。

  「請不用擔(dān)心。我們完全沒做見不得人的事?!?p>  「沒人能保證今后也不會?!?p>  麻衣繼續(xù)以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應(yīng)對。

  「但我認(rèn)為,如果咲太小弟和你交往得很滿意,他就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吧?」

  翔子即使面對這樣的麻衣,依然不改自己的態(tài)度。明明應(yīng)該很識相,卻總是講得非常不懂察言觀色。不知道是否多心,她看起來甚至像是藉此享受現(xiàn)狀。大概不是多心。翔子的話語明顯帶著挑釁的語氣,漂亮飾演一個神經(jīng)大條的第三者。但咲太完全不知道她為何這么做……

  夾在中間的咲太只覺得胃愈來愈痛。

  「我讓他很滿意。」

  麻衣的音量稍微變小,視線也往下,看向暖桌上的橘子。

  「咲太小弟,是嗎?」

  在這種最差的時機將話鋒轉(zhuǎn)向的人,當(dāng)然是翔子。不,正因為是這個時機,她才將話鋒轉(zhuǎn)向咲太吧。咲太認(rèn)識的「翔子小姐」就是有這種惡作劇心態(tài)的大姊姊。不過只有這次沒辦法只當(dāng)成惡作劇帶過……

  而且,翔子像在落井下石,在暖桌里將手放在咲太大腿上。

  「怎么樣?」

  她來回?fù)崦?p>  「唔喔!」

  背脊發(fā)毛,咲太不禁叫出聲。

  「……」

  麻衣投以疑惑的視線,但她大概很快就察覺是什么事,也將手伸進暖桌。

  「咿!」

  咲太之所以怪叫,是因為另一邊的大腿被捏了。

  插圖005

  「你很滿意吧?」

  麻衣冷漠地詢問。

  「是的,那當(dāng)然?!?p>  「既然這樣,我就算住在這里也完全不用擔(dān)心,也沒有任何問題吧?」

  翔子面不改色地掌握對話的主導(dǎo)權(quán)。看來這都是引誘咲太與麻衣這么說的陷阱。

  「這……」

  麻衣欲言又止。雖然視線沒從翔子身上移開,卻看得出她在為難。咲太或許是第一次看到麻衣被如此漂亮地駁倒。操控對方掌握主導(dǎo)權(quán),明明是麻衣擅長的領(lǐng)域。

  「總……總之,不行就是不行。」

  麻衣難得說出不顧理性的情緒性話語。看來她面對翔子會抓不到平常的步調(diào)。

  「沒問題就是沒問題?!?p>  「不行?!?p>  「而且,就算發(fā)生什么事也沒問題?!?p>  翔子惡作劇地笑。

  「有什么根據(jù)?」

  「因為,我喜歡咲太小弟。」

  「噗~~!」

  咲太一口氣噴出嘴里的茶,劇烈咳嗽。

  「真是的,很臟耶?!?p>  翔子拿面紙擦暖桌,同時溫柔撫摸咲太的背。

  麻衣的視線刺向咲太,莫名冷漠又平靜的視線。不是單純的煩躁或憤怒,難以判斷她在想什么,只感覺到其中隱藏某種強烈的情感,毫不留情地壓毀咲太的心。這或許是麻衣真正生氣時的樣子。咲太想到這里就心驚膽寒。

  「等……等一下,暫停?!?p>  咲太受不了這種壓力,鉆出暖桌,毫不猶豫地打市話求救。他在兩人開口之前就拿起話筒撥號。

  撥打的是少數(shù)朋友之一──雙葉理央的電話號碼。輸入背得滾瓜爛熟的十一位數(shù)字,鈴響三聲就接通了。

  『什么事?』

  簡短的反應(yīng)。感覺完全是理央的作風(fēng),咲太安心了。

  「Please help me!」

  『您哪位?』

  「我是梓川。」

  『我知道。』

  「既然這樣,為什么要問?」

  『所以,有什么事?』

  「其實,我和翔子小姐重逢了?!?p>  『外遇諮商?』

  理央這番話聽起來不像是開玩笑,咲太姑且當(dāng)作沒聽到。

  「現(xiàn)在,這位翔子小姐在我家。」

  『那么,我只要傳簡訊將這個事實告訴櫻島學(xué)姊就好吧?』

  「麻衣小姐現(xiàn)在也在我家?!?p>  咲太正確告知現(xiàn)狀之后,電話默默終止通話。不對,是被掛斷的。

  「……」

  總之,重?fù)芤淮巍?p>  『什么事?』

  理央發(fā)出由衷嫌煩的聲音。

  「為什么要掛斷?」

  『內(nèi)心的基地臺訊號突然變差。』

  「那是怎樣?真有趣?!?p>  『我是委婉請你不要把我卷進這種恐怖的愛情戰(zhàn)場?!?p>  「我就覺得應(yīng)該是這么回事。」

  如果朋友打這種電話過來,咲太也會想掛斷。應(yīng)該說,一定會掛斷。

  「總之,快救我?!?p>  『不要?!?p>  「你這樣還算是朋友嗎?」

  『如果把我當(dāng)朋友,拜托真的不要找我商量這種三角習(xí)題?!?p>  「我現(xiàn)在去接你,先過來列席吧。」

  『你不用過來?!?p>  「夜這么深,不用客氣啦?!?p>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列席?!?p>  「這部分麻煩通融一下。」

  『唉……』

  深深的嘆息。只像是故意嘆給咲太聽的深深嘆息。

  『知道了。我媽正要開車去成田,我會請她送我到你家。』

  「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

  『話說在前面,我陪你商量的是翔子小姐的……思春期癥候群的事。你劈腿跟我無關(guān)。』

  「……這部分,我會妥善處理?!?p>  『那么,晚點見。』

  咲太等電話掛斷之后放下話筒,輕輕吐一口氣,然后轉(zhuǎn)身回到酷寒的暖桌。

  理央約二十分鐘之后抵達。

  「我還是回去好了,可以嗎?」

  她一看到客廳的狀況就毫不掩飾地說出真心話。

  咲太推著理央,讓她加入成為圍坐暖桌的一分子。對理央來說,這是她第一次和大翔子打照面。

  「感覺確實像是翔子小妹長大的樣子。」

  「感謝您不惜辛勞特地跑這一趟。」

  翔子向理央低頭致意。

  「既然雙葉也來了,翔子小姐,您差不多該說明一下了?!?p>  「翔子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和「牧之原小妹」是什么關(guān)系……從夏天一直藏在心里的疑問終于即將獲得解答。

  「看來大限已到了?!?p>  翔子端正姿勢,似乎認(rèn)命了。

  「其實,我……」

  她一臉正經(jīng)地注視咲太、麻衣與理央,停頓片刻。

  「有時候會變大?!?p>  接著,她正經(jīng)地說了。

  「……」

  「……」

  「……」

  咲太、麻衣與理央的沉默重疊。氣氛隱約變冷了。對于翔子的驚爆發(fā)言,三人沒有明顯的驚訝或疑惑,心情上比較偏向于「果然如此」。

  「我啊,有時候會變大。」

  大概是沒得到預(yù)料中的反應(yīng),翔子重復(fù)剛才的話。

  「……」

  還是沒有任何人開口。

  「呃,你們有在聽嗎?」

  「有。」

  咲太不得已只好回應(yīng)。

  「懂嗎?」

  「懂。」

  這次是理央點頭。

  「也有這種思春期癥候群啊……」

  麻衣輕聲說了。

  「請各位再驚訝一點,不然賣關(guān)子到現(xiàn)在的我會很尷尬……」

  翔子不滿般噘嘴。

  「變成這樣的原因,你心里有底嗎?」

  咲太不以為意,藉由提問推動話題。

  「我會很尷尬……」

  雖然翔子變得溫順,但不能在這時讓步。今天一定要讓翔子一五一十說清楚,不然很麻煩。

  「明明不是天大的事情卻一拖再拖,所以是翔子小姐的錯?!?p>  「但我覺得『有時候會變大』是天大的事情耶……」

  「果然和疾病有關(guān)嗎?」

  咲太假裝沒聽到翔子的主張,繼續(xù)追問。若是松懈就有錯開話題的危險。

  「應(yīng)該吧。」

  翔子率直地回答,看向麻衣與理央。兩人也察覺她的用意,以眼神回應(yīng)「關(guān)于你的疾病,我們都聽說過了」。

  翔子罹患嚴(yán)重的心臟病。醫(yī)生診斷如果沒接受移植手術(shù),不知道是否能從國中畢業(yè)。國一學(xué)生面對這種殘酷的事實不可能毫無想法,不可能毫無煩惱。即使每當(dāng)旭日東升就感覺自己所剩的時間減少,導(dǎo)致內(nèi)心放聲哀號也不奇怪。若是有人說這種狀況引發(fā)思春期癥候群,聽到的人也會認(rèn)為「想必會如此吧」而坦率接受。

  翔子罹患攸關(guān)生命的疾病,她的現(xiàn)狀具備不容分說的說服力。

  「對我來說,這一直是夢想。」

  翔子從桌面拿起一顆橘子,沒有剝開,而是不經(jīng)意用雙手手心滾動。

  「長大成人是我的夢想?!?p>  翔子繼續(xù)說:

  「醫(yī)生說我可能很難從國中畢業(yè)……我確實理解之后,一直有這個夢想。想成為高中生,想成為大學(xué)生,想變成大人?!?p>  她以雙手包覆橘子,像是將橘子當(dāng)成非常珍貴的寶物。

  「所以,位于這里的我應(yīng)該是年幼的我自認(rèn)無法成為高中生、成為大學(xué)生,也無法變成大人,才在內(nèi)心描繪的夢想的模樣。」

  咲太、麻衣與理央都暫時不發(fā)一語,彷佛在細(xì)細(xì)咀嚼翔子這番話。在這樣的沉默中,首先開口的是咲太。

  「方便問一個問題嗎?」

  「好的,請問?!?p>  「剛才那番話,我非常能夠接受,可是……」

  咲太愈說愈含糊,朝翔子投以質(zhì)疑的目光。

  「嗯?」

  「我覺得『翔子小姐』與『牧之原小妹』的個性不一樣。」

  「是嗎?」

  「『翔子小姐』臉皮厚多了?!?p>  相對的,小翔子是率直、謙虛,非常乖巧的孩子,感覺膽子沒有大到敢捉弄麻衣。

  「臉皮厚……和三個女生坐同一張暖桌的咲太小弟沒資格這么說?!?p>  「我就是在說你這一點?!?p>  「要抱怨請找年幼的我抱怨。位于這里的我應(yīng)該是年幼的我內(nèi)心所描繪,將來想要成為的理想中的自己?!?p>  「那個,關(guān)于『翔子小妹』……」

  理央插嘴說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時候會變大。我這樣理解沒問題嗎?」

  聽起來像是發(fā)問,也像是抱持確信再確認(rèn),有種為求謹(jǐn)慎的感覺。咲太也知道理央為什么這樣問。

  咲太兩年前也見過長大的翔子。然而,今年夏天認(rèn)識的國一翔子不記得咲太,當(dāng)時的問候語是「初次見面」。

  而且,以國一翔子率直無法隱瞞事情的個性,如果自覺有時候會變大,肯定很快就會表現(xiàn)在態(tài)度上……

  「上次變大的時候,你是怎么應(yīng)對的?」

  「什么都沒做喔。」

  「???」

  「因為回過神來就復(fù)原了。」

  「家人那邊怎么樣?持續(xù)好幾天的話,應(yīng)該會擔(dān)心吧?」

  無論翔子躲在哪里,既然罹患重病的女兒失蹤,家人應(yīng)該當(dāng)天就會報警找人了吧。而且以這次的狀況,她在咲太家已經(jīng)住了五天,就算警察開始找人也不奇怪。

  「啊,這部分沒問題。」

  翔子莫名果斷地回答。

  「有什么根據(jù)?」

  「剛才我說自己有時候會變大,這句話有點語病。我變大的這段時間,年幼的我似乎依然存在于這個世界?!?p>  「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類似的狀況?!?p>  咲太看向坐在正前方的理央。同一個人增加為兩人。咲太以前目睹過這種現(xiàn)象,理央發(fā)作的思春期癥候群就是如此。不過在那個時候,并沒有其中一人長大……

  「我沒見過年幼的我,不過這方面我也很在意,所以今天白天有回家看看。當(dāng)時媽媽剛好從玄關(guān)走出來,我就跟蹤她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她去的是我看診的醫(yī)院。我想年幼的我應(yīng)該在住院,所以咲太小弟打電話來也沒辦法接?!?p>  「原來如此……」

  實際上即使咲太打電話,小翔子也沒接,到現(xiàn)在也沒回電。既然在住院,這也在所難免吧。

  「那么,總之暫且有個結(jié)論了?!?p>  「是啊?!?p>  如果這里的翔子是小翔子夢想的未來的自己,那么只要找那個小翔子問問,或許找得到解決的頭緒。

  「無論如何,也得去看看花楓。明天去看她吧?!?p>  翔子看診的醫(yī)院也是妹妹花楓住的醫(yī)院。

  此時,理央默默起身。

  「要上廁所?」

  「不是。我要回去。」

  「為什么?」

  「既然已經(jīng)談妥,那應(yīng)該就不需要我了吧?」

  「今天住下來吧?!?p>  「梓川……」

  「干嘛?」

  「你好惡心。」

  「你這家伙,想把我扔在這種狀況不管?你還是不是人???」

  「花心的你才不是人吧?」

  聽她這么一說,咲太無從反駁。

  「雙葉學(xué)妹,不好意思,我也要拜托你。」

  說來意外,對咲太伸出援手的是麻衣。眾人聆聽翔子說明時,她一直不發(fā)一語,所以總覺得好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了。

  「今天我也要在這里過夜,所以你也一起吧。」

  「……」

  大概是沒想到連麻衣都這么要求,理央難得愣住了。與其說是拜托的內(nèi)容嚇到她,比較像是拜托的行為本身嚇到她。

  「既然櫻島學(xué)姊這么說,那好吧。」

  理央毫不抗拒地坐回暖桌。

  「麻衣小姐拜托的話,你就會答應(yīng)啊?!?p>  「你的拜托,我已經(jīng)聽膩了。」

  「我這個人必須靠別人伸出援手才活得下去。今后也拜托了?!?p>  這次是旁邊的麻衣從暖桌起身。

  「我回家一趟,洗澡換衣服再過來?!?p>  咲太還沒問,麻衣就徑自這么說。

  「啊,我送你。」

  「不用了啦,那么近?!?p>  這句話是真的。麻衣住在正對面的住宅。

  「翔子小姐、雙葉,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好的,知道了。」

  兩人走到玄關(guān)。

  「就說了,不用送啦。」

  麻衣再度這么說。

  「請給我解釋的機會?!?p>  「……」

  麻衣默默走出玄關(guān)。既然沒拒絕,就當(dāng)成是接受了吧。咲太連忙穿上鞋追過去。咲太在麻衣等電梯的時候追上,站在她身旁。忽亮忽滅的燈號顯示一樓?!嘎齺頉]關(guān)系喔?!箚D太送出這種意念。

  「那個,麻衣小姐……」

  總之,咲太開口了。

  「咲太?!?p>  麻衣簡短的聲音打斷他。那是清亮的聲音。

  「什么事?」

  「對不起?!?p>  麻衣突然道歉。

  「咦?」

  咲太不明就里,毫不掩飾地發(fā)出疑問的聲音?,F(xiàn)在得道歉的人是咲太,為什么是麻衣說「對不起」?咲太大腦空白,一頭霧水。

  「小楓發(fā)生那種事,你明明處于最辛苦的時期……抱歉我沒能陪在你身邊。」

  「……」

  心不在焉地看著電梯燈號的麻衣臉龐莫名落寞,似乎隨時會哭出來,所以咲太的身體自然傾向麻衣,想緊緊抱住她。

  然而麻衣退后一步,因此咲太撲了個空。好丟臉。

  「這種事暫時不行?!?p>  麻衣出言拒絕,甚至不和咲太四目相對。

  咲太還沒想到該如何回應(yīng),電梯就響起鈴聲抵達了。

  「到這里就好?!?p>  麻衣獨自進電梯。

  「……麻衣小姐,對不起?!?p>  關(guān)門之前,咲太只說得出這句話。

  「我和你交往,并不是為了聽你說這種話。」

  電梯門關(guān)上,麻衣的身影朝樓下消失。

  這段短暫的交談究竟有幾根話語之箭插中了胸口?麻衣說得一點都沒錯,咲太并不是為了道歉才和麻衣交往。

  「……」

  已經(jīng)連反省的話都找不到了。

  2

  隔天放學(xué)后,咲太在從學(xué)校返家的電車上。從七里濱站上車,開往藤澤的電車。

  「海好大啊……」

  受到冬季的溫暖陽光照耀,反射淡淡光輝的遼闊大海;淺藍(lán)色的天空。分隔的水平線凸顯兩者的對比。

  從面對相模灣的藤澤開往鎌倉沿海的單線在地電車路線,是咲太每天欣賞的絕景。

  在放學(xué)時間,經(jīng)常和觀光客一起搭車。最近來自國外的游客增加,說得一口流利英語的金發(fā)帥哥喊著「Amazing!」興奮地按下相機快門。

  「海真的好大啊……」

  即使如此極致的景色當(dāng)前,咲太的心情也掉到了谷底。

  「不要故意講給別人聽,藉此逃避現(xiàn)實?!?p>  如此回應(yīng)的是和咲太隔著車門站著的理央。她一上車就一直低頭看書。

  「可以對消沉的朋友好一點嗎?」

  「已經(jīng)很好了。畢竟還暫停社團活動陪你去醫(yī)院?!?p>  語氣一副嫌煩的樣子,而且還繼續(xù)看書。

  「說起來,花心的人是你,你這個罪犯消沉根本沒天理吧?」

  「可以稍微手下留情嗎?」

  這論點太中肯,刺得耳朵好痛。理央說的一點都沒錯,毫無反駁的余地。話是這么說,但就算被要求平心以對還是很難。昨晚麻衣的拒絕頗為強烈,咲太沒心情悠哉地面對。

  以前也曾經(jīng)惹麻衣生氣,但完全比不上這次。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以前的激怒頂多只是害她不太高興的程度。

  「請把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當(dāng)成反省的表現(xiàn)。」

  「我認(rèn)為你要求我理解之前,今天早上應(yīng)該好好早起送櫻島學(xué)姊出門,展現(xiàn)這種程度的誠意比較好?!?p>  「……」

  理央又戳到痛處了。

  「起床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出門……我認(rèn)為這樣不太妙?!?p>  如理央所說,咲太今天早上醒來時,麻衣已經(jīng)出發(fā)前往片場所在地金澤。

  ──先出門了。

  桌上留著字條,上頭只簡短寫著這句制式留言。

  如果是平常的麻衣,即使出發(fā)時間是清晨也會硬是叫醒咲太,要他送行吧。不只如此,肯定還會惡作劇地說出「咲太應(yīng)該想來個臨別之吻,我才叫你起來的」這種話。

  這張短簽和以往開心的互動呈現(xiàn)對比,使得咲太感覺背脊發(fā)涼。只覺得過了一晚之后,狀況不只沒改善還惡化了。

  「而且,你是被翔子小姐溫柔地叫醒,我無從袒護也不想安慰這樣的你?!?p>  「……我昨晚滿腦子都在想麻衣小姐的事,完全睡不著?!?p>  咲太當(dāng)然想送行。不過在這種狀況下,「原本想送行」這種念頭毫無意義……

  好不容易入睡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凌晨了。麻衣肯定是在他入睡那時候起床前往金澤的吧。

  「想解釋就向櫻島學(xué)姊解釋吧?」

  「……」

  理央真的說得很對。她只會說對的事。正因如此,所以無法回嘴,咲太便看向車內(nèi)。映入眼簾的是江之島附近某間水族館主打水母燈光秀的吊牌廣告??磥硎桥浜鲜フQ節(jié)舉辦的活動。

  「即使是翔子小姐住進來的這件事,依照狀況也有酌情考量的余地吧?畢竟剛發(fā)生小楓的事情……關(guān)于這部分,櫻島學(xué)姊應(yīng)該也會體諒。」

  「不能拿楓的事當(dāng)藉口。」

  咲太的妹妹花楓兩年前在國中遭到霸凌,罹患解離性障礙。受到癥狀影響的花楓封鎖自己的記憶與人格,以另一個人格「楓」和咲太共度了這兩年。

  解離性障礙的癥狀在上周大幅改善,「花楓」回來了。同時,這也等于要和「楓」的記憶與人格道別。兩年來累積至今的理所當(dāng)然的歲月。咲太知道,曾經(jīng)是理所當(dāng)然的每一天再也不會回來了,明白這樣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因為這是妹妹解離性障礙痊愈的結(jié)果,是「楓」竭盡所能努力到最后抵達的現(xiàn)在……

  然而即使正確,失落感也無法輕易被填補,這也不是立刻就能接受的事實。

  內(nèi)心必然會哀號。這份心痛成為引子,思春期癥候群在咲太胸前留下的傷痕再度裂開,紅黑色血漿黏稠附著的觸感甚至還留在手掌。真的很痛,心好痛,就只是感到悲傷。

  當(dāng)時如果沒有翔子扶持,咲太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或許現(xiàn)在也無法樂觀面對花楓回來的事實,或許胸前暫時停止出血的傷口依然會生痛。咲太內(nèi)心就是開了一個這么大的洞。

  然而,咲太還是認(rèn)為這不能當(dāng)成這次事件的藉口。「不能如此」與「不愿如此」的心情比較強烈。

  「總之,至少先趕快和好吧。」

  「你認(rèn)為該怎么做?」

  「找我商量也沒用,我只是嫌麻煩,所以要你趕快跟學(xué)姊和好?!?p>  「可以的話,我也想得到原諒。」

  然而,該怎么做才能回復(fù)以往的關(guān)系?咲太完全沒有頭緒。

  他看向理央求救,但理央依然專注地看書。

  「那本,好看嗎?」

  「好看啊?!?p>  理央稍微拿起書讓咲太看封面。書名是《超弦理論的論理解讀》。不知道是自認(rèn)文字游戲玩得漂亮還是偶然變成這樣,但這個書名有點耍冷。

  「『超弦理論』是將來讓麻衣小姐養(yǎng)我的理論嗎?」

  「那只是普通的『小白臉理論』?!梗ㄗⅲ骸赶摇古c「小白臉」日文同音)

  「也不算是理論吧?」

  「要是你不好好工作,真的會被拋棄喔?!?p>  「我會工作啦?!?p>  「或許在這之前就早早被甩了?!?p>  「不準(zhǔn)烏鴉嘴?!?p>  「……」

  「也拜托別在這時候不講話?!?p>  「你故意想問自己可能被拋棄的原因?」

  「……免了。我有自覺?!?p>  「那我就不說了,不過……」

  理央講得話中有話,賣關(guān)子似的從書上揚起視線,注視咲太的雙眼,一臉等待咲太反問的表情。

  「不過什么?」

  理央的說法實在令他在意。

  「梓川,你大概誤會了?!?p>  「?。俊?p>  「……」

  理央沒回答。電車抵達終點藤澤站,所以她闔起書,下車前往月臺。咲太也立刻追上去和她并肩同行,但是在通往驗票閘口的人潮中不方便繼續(xù)聊下去。

  「梓川,你不懂女人心?!?p>  理央只給了像是提示的這句話。

  「女人心啊……是沒錯啦,畢竟我是男的……」

  前往醫(yī)院的路上,咲太試著思考什么是女人心。但是到最后,他抵達醫(yī)院時依然不懂理央所說「誤會」的意思。

  翔子擅自住進咲太家,麻衣很生氣。原因很明確,狀況也非常單純才對。咲太找不出其中有什么誤會。

  「……一丁都不懂吶。」

  既然抵達目的地醫(yī)院,就不能老是想事情。這個「誤會」暫時當(dāng)成回家作業(yè)吧。

  咲太和理央來到醫(yī)院是為了見翔子。

  先到綜合柜臺確認(rèn)病房。

  最近基于安全或隱私問題,院方不能凡事都詳細(xì)告知。但因為這里是花楓住的醫(yī)院,因此咲太說了「我們認(rèn)識」就順利問到了。

  「是301號房。」

  咲太告訴在身后等待的理央。

  「她真的在住院耶?!?p>  兩人在導(dǎo)覽板確認(rèn)大致的位置。

  「是啊。」

  大翔子說的沒錯。

  兩人搭電梯到三樓。來到走廊,感受到住院大樓特有的寧靜。感覺時間流動的速度比門診大樓緩慢。

  走廊最深處是301號房。

  房外的門牌確實以工整字體寫著「牧之原翔子」。

  總之,先敲兩次門。

  「是,請進?!?p>  隔著門傳來的是翔子熟悉的聲音。小翔子的聲音。

  「那就打擾了?!?p>  咲太打開沒什么聲音的拉門。

  病房是個人房,坐北朝南采光良好的房間。

  正中央擺著病床,翔子坐在床上。

  只是她似乎正在換衣服,睡褲拉到一半,雙腿頻頻擺動。幾乎沒曬太陽的雪白大腿好耀眼。翔子稍微撐起下半身,順勢小露純白的內(nèi)褲。

  「媽,今天比平常早了點……呃,咦?」

  翔子眨了眨眼睛,身體瞬間僵住。

  插圖006

  「咲太先生?」

  「是我咲太先生沒錯?!?p>  接著,看得出來翔子深吸一口氣。

  咲太見狀,暫時和理央一起離開房間,迅速關(guān)上門。

  「呀啊啊啊啊啊?。 ?p>  下一秒,室內(nèi)傳出尖叫聲。

  「……」

  感覺旁邊有道責(zé)難的視線。理央的雙眼是責(zé)備變態(tài)的眼神。

  「我有敲門,而且是聽到回應(yīng)才開門吧?」

  應(yīng)該可以主張自己無罪。

  「被你看見裸體,如果是我,肯定是一輩子的心理創(chuàng)傷?!?p>  「慢著,她上半身睡衣穿得好好的吧?」

  「下半身呢?」

  「記得正在拉褲子。」

  「內(nèi)褲是什么顏色?」

  「我要是回答,你會臭罵我吧?」

  「那一瞬間就看得這么仔細(xì),梓川不愧是豬頭少年。我全身都發(fā)毛了?!?p>  就算沒回答也被臭罵了。

  「請……請進……」

  門稍微開啟,穿好睡衣的翔子露臉。

  「那……那個,對不起,害各位見笑了?!?p>  邀咲太與理央進入病房的她滿臉通紅。

  翔子坐在床上,咲太與理央各自拿來圓凳、打開折疊椅,坐在床邊。

  「突然跑來,我們才要道歉。」

  「啊,不,該尖叫的人應(yīng)該是咲太先生才對。真的很抱歉。所……所以,今天您怎么會突然來了?」

  翔子筆直看向咲太,從她的表情看得出緊張。是做了虧心事的反應(yīng)。

  「我打電話想問你要不要再帶疾風(fēng)來玩,但是沒聯(lián)絡(luò)上……想說你可能住院了?!?p>  「對……對不起。手機就這么放在家里……」

  翔子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向枕邊的手機,想要藏到背后。

  咲太不經(jīng)意看向身旁的理央,理央微微點頭回應(yīng)。視線溝通成功。理央從書包取出自己的手機,操作幾次。

  接著,病房響起來電鈴聲。

  「哇!哇!」

  翔子連忙操作藏在身后的手機,關(guān)閉鈴聲。

  「那個……對不起,我說謊了。」

  「要是接我的電話,住院的事情會穿幫害我擔(dān)心──你是這么想的嗎?」

  「嗚,是的……」

  「好歹讓我擔(dān)心一下吧,不然我可能會被無力感壓垮?!?p>  咲太雖然是半開玩笑的語氣,但這番話是真的。既然對病情幫不上忙,至少也要讓他擔(dān)心一下。

  「對……對不起?!?p>  「不,我不原諒你。」

  「咦咦?」

  「在這種時候,任性地提幾個要求當(dāng)賠禮,梓川會比較高興喔?!?p>  理央對為難的翔子這么說。

  「雙葉,你講得真好?!?p>  「是……是這樣嗎?那個,可是……」

  「有什么要求嗎?」

  聽到咲太催促,翔子大概終于下定決心了。

  「既……既然這樣,希望咲太先生還會來看我。偶爾過來就好?!?p>  她有些客氣地說。

  「不要。」

  「明明是咲太先生要我說的!」

  「因為很麻煩,我要每天都過來。」「?。俊?p>  翔子詫異地睜大雙眼。

  「你說『偶爾』,但我不知道應(yīng)該多久來一次。」

  「好的,謝謝!」

  「啊,不過,放學(xué)直接去打工的時候可能不太行。」

  聊著聊著,咲太不經(jīng)意察覺一旁的視線。是理央的視線。咲太轉(zhuǎn)頭一看,等待他的是比平常更冷漠的眼神。

  「你這是什么眼神?」

  「只是看到你光明正大追求翔子小妹,覺得倒胃。」

  「我被追求了?難怪我覺得臉紅心跳?!?p>  「不,我并沒有追求你?!?p>  「真遺憾……」

  「翔子小姐」的存在已經(jīng)激起漣漪,要是連小翔子都參戰(zhàn)就慘不忍睹了。

  「那個,咲太先生……」

  「嗯?」

  「方便讓我耍任性的時候順便商量一件事嗎?」

  「好啊。」

  翔子等咲太回應(yīng)之后,朝邊桌伸出手,從塞滿桌面的課本上拿起一張紙。

  「就是這個?!?p>  她打開對摺的紙給咲太與理央看。

  最上面以文書軟體的字體印著「未來規(guī)劃」,姓名欄位以工整的筆跡寫上「四年一班牧之原翔子」。

  「這是……」

  「國小四年級上課的時候?qū)懙?。?p>  「這么說來,我以前也寫過這種東西?!?p>  以年表形式自己寫下將來的計畫。希望能成為規(guī)劃未來的一個契機……校方應(yīng)該是基于這個意義進行這項課程。

  咲太完全不記得當(dāng)時寫了什么,反正沒想得太艱深吧。就讀附近的國中,畢業(yè)之后就讀附近的高中,然后忽然就進入日本第一的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成為總理大臣賺大錢……應(yīng)該是寫這樣的內(nèi)容。小學(xué)時代,說到大學(xué)只知道那一所,說到偉人就是總理大臣,再來就是認(rèn)為有錢是好事。

  即使咲太沒這么寫,班上肯定會有男生寫類似的計畫。

  當(dāng)時就是如此純真,對于填滿未來年表毫不抗拒,沒有不安或恐懼。對咲太來說,這是半抱持著玩樂心態(tài)上的課……

  然而,現(xiàn)在映入眼簾的這張未來規(guī)劃不一樣。幾乎是空白的。雖然刻度從剛出生標(biāo)示到八十歲,卻只有前五分之一左右有寫。寫到就讀高中然后畢業(yè)就停了,接下來全部空白。隱含沉重意義的空白占據(jù)版面。

  不用確認(rèn)也知道,空白的原因和疾病有關(guān)。翔子出生就罹患心臟病,醫(yī)生說過她不一定能從國中畢業(yè),她就這樣活到了今天。

  「……」

  正因如此,咲太沒能立刻想到該說什么。

  上課的同學(xué)天真地討論未來。在這樣的教室里,翔子究竟是以何種心情面對這張紙?光是想像就覺得揪心,承受到無從宣泄的心情。

  「我想寫好多事?!?p>  翔子輕聲開口。

  「長大成人之后想做的事,以及變成大人這件事……想和大家一樣長大成人,讓爸爸媽媽看見長大的我……」

  「嗯。」

  「可是,我上課時完全寫不出來。因為只要我一講到將來的事,就會害周圍的大人為難。」

  「……」

  「啊~~我不能講這種事──我讀小學(xué)沒多久就知道了。」

  「『這種事』?」

  「一年級的時候,我說『長大之后想到花店工作』,班導(dǎo)就按著嘴角,講話哽咽……氣氛變得很奇怪……」

  這位班導(dǎo)應(yīng)該也沒有惡意,反倒是把翔子當(dāng)成家人看待吧。正因如此,班導(dǎo)深入理解翔子的病,被翔子的話導(dǎo)致控制不了情緒。

  「我想要是我寫滿這張紙又會害老師為難,所以完全寫不下去……后來老師說我可以慢慢寫,讓我?guī)Щ貋懋?dāng)作業(yè)?!?p>  「你一直留著?」

  既然這張紙在這里,就代表這個作業(yè)還沒寫完。

  「我放在抽屜,希望將來能寫完?!?p>  或許是希望能盡情寫下未來的那一天可以來臨,才會將這張紙收起來吧。

  「我經(jīng)常拿出來看……不過,果然寫不下去。我就這么留下這個作業(yè)從小學(xué)畢業(yè)?!?p>  之所以還留著,大概是因為翔子到現(xiàn)在也有「還沒完成……」的心情吧,也可能是知道寫完這張紙就能跨越某種障礙。感覺這兩者都是正確答案。雖然這么想,但咲太怎么也無法斷言自己能體會重病的翔子的心情。這種事應(yīng)該只有當(dāng)事人能理解。

  「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把『國中畢業(yè)』寫上去。可是……」

  翔子以為難的語氣說完,低頭看向那張紙。聽到這番話的咲太與理央臉上同時浮現(xiàn)疑問。翔子這番話和紙上的內(nèi)容不一致。

  「嗯?那么,這個是?」

  咲太指向紙上某個部分。

  ──國中畢業(yè)。

  ──就讀看得到海的高中?。ㄗ詈檬欠逶咧校。?p>  ──遇見真命天子。

  ──健康地從高中畢業(yè)!

  上面是這么寫的。

  「我想商量的就是這個。」

  「這個啊……」

  「我并沒有寫。」

  「……」

  總覺得話題朝意料之外的方向進展。

  「『沒有寫』的意思是……」

  「我沒寫。這不是我寫的。」

  既然這樣,那是誰寫的?有點靈異。

  不過,即使聽到這種話,咲太腦中也浮現(xiàn)一個可能性。就是另一個翔子,年長的翔子,翔子小姐。

  坐在旁邊的理央對此似乎也有些想法。晚點再慢慢聽她的見解吧。依照剛剛對話的感覺,小翔子恐怕不知道大翔子的存在。既然這樣,是否要在這時候提到「翔子小姐」,還是慎重判斷比較好。小翔子已經(jīng)有「疾病」這個大煩惱,要是連思春期癥候群都壓在她身上,可不是能夠樂見的結(jié)果。

  「那個,牧之原小妹……」

  「嗯?」

  「這是你當(dāng)時想寫的愿望嗎?」

  咲太指向紙上從國中畢業(yè)到成為高中生的項目。翔子說不是她寫的。

  「不太一樣?!?p>  「意思是?」

  「比較像是我現(xiàn)在想寫的愿望。」

  「原來如此。那么如果是現(xiàn)在,你接下來會怎么寫?」

  「呃,那個……」

  「這或許會成為解謎的關(guān)鍵,而且說給我跟雙葉聽沒問題的?!?p>  咲太往旁邊一瞥,理央似乎不滿他擅自說沒問題,卻沒有要糾正的意思。證據(jù)就是理央沒有插嘴。

  「既然咲太先生這么說……首先,我想上大學(xué)。」

  翔子像是在確認(rèn)自己的心情般低語。

  「要是能交到出色的男友就好了?!?p>  翔子害羞地移開視線。

  「等到感情培養(yǎng)起來,就住在一起?!?p>  「學(xué)生時代就同居?」

  「是的。要是可以就這樣結(jié)婚是最棒的?!?p>  「……你的人生挺積極的耶?!?p>  「我爸爸媽媽就是在學(xué)生時代結(jié)婚的喔。所以我一直認(rèn)為這樣很正常。」

  翔子曖昧地笑了,表示她知道這種事在現(xiàn)代很稀奇。

  咲太一直覺得翔子的父母很年輕,沒想到這么早就結(jié)為連理?;蛟S懷了翔子是兩人決定結(jié)婚的契機。

  咲太思考這種事時,房間響起敲門聲。

  「啊,請進。」

  開門入內(nèi)的是護士阿姨,翔子的母親也在。咲太鞠躬致意。由于送養(yǎng)貓咪疾風(fēng)的時候打過招呼,所以咲太認(rèn)識翔子的父母。

  「翔子小姐,檢查時間到了。」

  「知道了。那個,咲太先生……」「我會再來,后續(xù)就等下次吧?!?p>  「好的,我會等您來!」

  在翔子面帶笑容目送之下,咲太與理央先離開病房,并肩走向電梯。

  「你認(rèn)為呢?」

  咲太是在問未來規(guī)劃被人補寫這件事。

  「可能性最高的,應(yīng)該是翔子小妹自己寫了卻忘記了吧?」

  「依照常理是這樣沒錯?!?p>  「畢竟筆跡一樣,看起來也不像是后來才寫的?!?p>  咲太在這方面的看法相同。他看不出鉛筆字的差異,字的濃淡與粗細(xì)應(yīng)該也一致。如果是不同日子寫的,由于鉛筆磨損程度不同,應(yīng)該會稍微有所差距。

  「以非常理的方向解釋,這是『翔子小姐』寫的?!?p>  「如果是這樣,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大概是惡作劇吧?」

  理央的語氣聽來有些自暴自棄,證明她不相信自己這番話。

  「以翔子小姐的個性來說有可能,所以我笑不出來?!?p>  不過,做這種事只會招致混亂。實際上,小翔子就感到困惑。為難自己是想做什么?咲太搞不懂意思。

  「不過,算是有收獲就是了?!?p>  「是啊?!?p>  「以目前的情報,若要定義『翔子小姐』的存在,她的出現(xiàn)應(yīng)該是為了實行『翔子小妹』那天沒寫下的未來規(guī)劃?!?p>  「或者是以翔子小姐的身分先體驗不知道是否會來臨的未來?!?p>  「也就是說,結(jié)果正如『翔子小姐』所說。」

  ──所以,位于這里的我應(yīng)該是年幼的我自認(rèn)無法成為高中生、成為大學(xué)生,也無法變成大人,才在內(nèi)心描繪的夢想的模樣。

  明明只聽過一次卻清晰地留在耳中。強烈、切實、純粹的想法,要說這是愿望也行。翔子的這份心情緊揪住咲太胸口中心。

  電梯抵達,兩人進電梯之后默默到一樓。

  沿著剛才的走廊往回走。

  這段時間,咲太在思考翔子的病。咲太自認(rèn)知道這是難治之癥,自認(rèn)理解這一點,但今天重新聽翔子親口提到她對這個病的心情,無從宣泄的情緒就化為陰霾堆積在心頭。

  翔子活得那么率直又樂觀,咲太很想幫忙。但咲太無法治愈翔子。無從改變的這個事實令內(nèi)心深處隱隱作痛。

  自己實在處理不來。

  然而,內(nèi)心想要盡力處理。

  到最后,自己還是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這份情感必須好好應(yīng)付,這種感覺令人厭煩。

  「我認(rèn)為你一如往常和她來往就好?!?p>  咲太還沒開口,理央就像在自言自語般說了。

  「我想也是?!?p>  咲太認(rèn)為「關(guān)心」的心情很重要。但要是關(guān)心過度,翔子會覺得「有人在關(guān)心我」、「我害別人操心了」,會有不自在的感受。

  所以一如往常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能做的就這個吧?!?p>  理央在柜臺前面停下腳步,拿起放在柜臺旁邊的綠色傳單。摺成三等分的傳單封面印著「器官捐贈同意卡」。

  理央拿起兩份,其中一份遞給咲太。

  「……」

  咲太默默搖頭。

  一瞬間,理央眼底浮現(xiàn)疑問。

  「對喔,你已經(jīng)有了?!?p>  但她立刻明白了。

  「大概在兩個月前吧。」

  翔子說出自己的疾病之后,咲太在附近的便利商店看見這份傳單,拿了一份。填寫好的同意卡已經(jīng)放在錢包里了。

  理央將一份傳單放回柜臺,另一份收進書包。

  翔子當(dāng)然不會因而得救,也不會出現(xiàn)捐贈者遺愛給翔子。這么做沒有任何直接的意義,但是既然想幫她,照道理自己也應(yīng)該帶著器捐同意卡。

  「所以梓川,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事情怎么做?」

  「和翔子小姐結(jié)婚這件事。」

  「……」

  「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國家的法律規(guī)定男生十八歲才能結(jié)婚?!?p>  「慢著,這話題跳太遠(yuǎn)了吧?」

  「你特地找翔子小妹問她高中畢業(yè)之后的規(guī)劃,是為了解決翔子小姐的問題吧?而且追加的高中項目也有『遇見真命天子』這一項。這應(yīng)該就是在說你,也就是你兩年前遇見身穿峰原高中制服的女高中生翔子小姐那時候的事吧?」

  理央一口氣說完,不給咲太插話的余地。整段話都和咲太的見解一致。

  「這個可能性應(yīng)該很高……」

  「達成目的之后,女高中生翔子就不見了。正確來說應(yīng)該是思春期癥候群暫時緩解了吧。」

  「然后,這次是后續(xù)的大學(xué)生版本?」

  「如果翔子小妹沒寫的未來規(guī)劃非得達成不可,就無法避免結(jié)婚?!?p>  「我說啊,雙葉……」

  難道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嗎?

  「放心吧,我會以親友身分參加婚禮?!?p>  「呃,嗯……到時候就拜托了?!?p>  咲太原本想反駁,但現(xiàn)在連反駁都懶了。

  后來,咲太在醫(yī)院門口和理央道別。接下來還要探視花楓。

  前往病房之前,咲太在自動販賣機區(qū)買飲料。他思考太多事,至今才察覺口渴了。

  想喝熱咖啡的他伸出手指要按下按鍵時,發(fā)現(xiàn)右邊是寶特瓶裝運動飲料。「櫻島麻衣」擔(dān)任廣告代言人的商品。接著,咲太的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商品。

  喝掉約半瓶之后蓋上瓶蓋。終究沒辦法一次喝完。差不多該去花楓病房了──如此心想的咲太從長椅起身。

  「啊,哥哥?!?p>  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說起來,會叫咲太「哥哥」的只有妹妹,也就是「花楓」或「楓」其中之一,但現(xiàn)在只有「花楓」一人。

  咲太轉(zhuǎn)身一看,花楓踩響拖鞋走過來。護士姊姊陪在她身后。

  「明明在醫(yī)院,為什么沒來我的病房,繞路跑來這里?」

  妹妹鼓起臉頰抗議。

  「花楓小妹她啊,因為哥哥沒在平常的時間過來,『哥哥還沒來嗎?還沒來嗎?』這句話一直掛在嘴上喔?!?p>  護士姊姊如此告知。

  「沒……沒那回事啦。只是覺得好慢喔。」

  「所以才說要來迎接哥哥。」

  「這是當(dāng)成復(fù)健的散步喔,哥哥。畢竟明天要出院了。」

  「嗯嗯,你很寂寞對吧?」

  「沒……沒那回事啦!」

  咲太聆聽花楓和護士姊姊的對話,同時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如同當(dāng)事人自己說的,花楓明天要出院。到時候會回到咲太居住的那個家,翔子也住在里面的那個家……

  依照原本的計畫,咲太打算昨晚就想好解決方案,卻因為麻衣突然暫時返家,導(dǎo)致事態(tài)變得更復(fù)雜。

  哥哥和年長的大姊姊同居,妹妹究竟會怎么想?而且翔子小姐不是「女友」。

  「哥哥,你有在聽嗎?」

  「啊~~在聽,我在聽?!?p>  「沒在聽才會這樣回話喔?!?p>  「明天我會在一如往常的時間過來,東西先打包好喔。」

  「已經(jīng)開始打包了,我整理到剛才?!?p>  妹妹愉快地聊著明天要出院的事。面對這樣的妹妹,咲太得出某個結(jié)論。

  ──明天的事情,就交給明天的自己吧。

  明天的自己肯定會想辦法解決。

  咲太如此心想,決定放棄思考這件事。

  要是思考的事情增加,腦袋會出問題。

  3

  咲太在病房陪伴花楓到探病時間結(jié)束的下午六點,離開醫(yī)院之后先回藤澤站一趟。他想起忘記將預(yù)排的班表繳回打工的連鎖餐廳。

  平常就算忘記,店長也只會打電話到家里,所以不成問題。但現(xiàn)在翔子住在家里,如果咲太不在,各方面都會很麻煩。能避免的問題最好預(yù)先避免。

  咲太基于這個原因繞了點路,所以比平常晚回家。每走一步,肚子就餓得咕嚕叫?;丶抑?,翔子恐怕會準(zhǔn)備晚餐。她會說「這是借住的謝禮」不肯讓出廚房。咲太正要想起她這副模樣時,麻衣生氣的臉蛋就先掠過腦海。

  「不,這是她自己堅持要這么做的喔?!?p>  咲太姑且解釋了一下。

  途中遇到紅燈,咲太停下腳步。等待的時后抬頭一看,薄薄的云朵橫越十二月的夜空。

  今年只剩一個月就結(jié)束了,感覺很短又很長的一年。這一年確實發(fā)生好多事。認(rèn)識麻衣,和麻衣交往,還被好幾個思春期癥候群波及。這一切都已經(jīng)有點令人懷念了。

  到了明年,即使是這次以「翔子小姐」登場為開端的事件,也會抱著和現(xiàn)在類似的心情,覺得「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種事耶……」來回憶嗎?

  為此,咲太必須跨過一面高墻。至少必須摸索別的方法取代今天想到的解決之道。

  「結(jié)婚終究不太行啊……」

  思考這種事的時候,路口綠燈亮了。咲太踏出腳步要過馬路。這時候,臀部「咚」地受到?jīng)_擊,像是被人抬腿踹了一腳。

  「好痛!」

  片刻之后,咲太按著屁股轉(zhuǎn)身。

  后方站著一個身穿千金學(xué)校制服的女高中生。不同于制服的清純感,側(cè)邊挽起的金發(fā)在路燈照耀之下閃閃發(fā)亮。凸顯眼睛的辣妹妝也和及膝裙格格不入。

  「……」

  嘴角緊閉,表情只能以不高興來形容。暗藏不耐煩情緒的眼神投向咲太。

  「不好意思,我身上沒錢?!?p>  對方不發(fā)一語,所以咲太先開口。

  「?。俊?p>  「這是勒索吧?」

  「怎么可能啦!」

  對方再度作勢要踢,咲太先躲開了。

  「唔哇,呀??!別躲啦!」

  咲太認(rèn)識這個自己踢空還抱怨的女高中生。

  她叫作豐濱和香。

  和麻衣是同父異母的姊妹,現(xiàn)在與麻衣兩人一起住在麻衣家。

  「你啊,不用上偶像訓(xùn)練課程嗎?」

  和香加入偶像團體「甜蜜子彈」從事演藝工作,放學(xué)之后大多要練歌或練舞。即使是這個時間,今天也算是比較早回家的一天。

  「跟你沒關(guān)系吧?」

  「說得也是。」

  咲太也沒有想知道這種事,所以迅速踏出腳步。要是還沒過馬路紅燈又亮就虧大了。

  「啊,等一下。今天只有開會啦。」

  結(jié)果,和香一邊說明原因一邊慌張地跟上。她住在咲太家正對面的公寓,所以回程難免要走同一條路。

  「……」

  「……」

  兩人暫時默默朝家門前進。

  進入住宅區(qū)之后,兩人的腳步聲很響亮。

  「講點話吧?!?p>  「啊?」

  「還有,走太快了?!?p>  和香從后方拉咲太的手。

  「我想趕快回家。畢竟我餓了,而且得思考各種事?!?p>  「你只要想姊姊的事就好了?!?p>  「就說我思考的各種事就是麻衣小姐的事啊?!?p>  「少騙人?!?p>  「真的啦。」

  「不然你說說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和香在公園前面停下腳步。

  「啊?」

  突然問這個奇怪的問題,咲太也跟著停下腳步。

  「先別問,快說?!?p>  和香眼神認(rèn)真,似乎拒絕任何搪塞。

  「是十二月二日星期二吧?」

  「是姊姊的生日?!?p>  和香間不容發(fā)地如此回應(yīng)。

  「……」

  和香剛才說了什么?生日?某人的生日……

  「真的假的……」

  擠出來的聲音很沙啞,腦袋慢半拍才逐漸理解這個事實的意思。身體感受到莫名的焦慮,心神不寧的感覺使得雙腳安分不下來。

  「完全不行嘛。」

  和香回以傻眼的聲音。

  「所以姊姊昨天才趁著拍片空檔回來啊?!?p>  「我完全沒聽她說耶?!?p>  「櫻島麻衣的生日,調(diào)查一下就知道了吧?」

  和香從口袋取出手機,手指在畫面上滑,連上某個網(wǎng)站之后拿給咲太看。

  上面顯示的是麻衣所屬的藝能經(jīng)紀(jì)公司官網(wǎng)。「櫻島麻衣」的個人資料上確實寫著「生日:十二月二日」。

  「說一聲不就好了……」

  這種想法已經(jīng)是事后諸葛。

  「姊姊怎么可能說?。孔罱阋驗樾鞯氖虑槟敲葱量?,在這種狀況下,姊姊怎么可能說得出口?。 ?p>  所以必須由咲太自己察覺。這就是和香想說的意思,而且也這么說了。但因為咲太沒發(fā)現(xiàn),所以和香在生氣煩躁。

  「姊姊就算去片場也一直很擔(dān)心你跟小楓。每天打電話給我,老是在說你的事。」

  「……」

  「我認(rèn)為姊姊在這種狀況下說不出口……卻還是想要和你共度這一天,所以才硬是在昨天趕回來?!?p>  「……」

  「可是,想說你看起來意外地過得很好,結(jié)果為什么是被別的女人安慰,回復(fù)得精神奕奕?。¢_什么玩笑!」

  和香會生氣也是當(dāng)然的。

  咲太自己也逐漸變得不耐煩。他覺得丟臉、火大,好想立刻讓時光倒流。但他做不到這種事,所以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

  「豐濱……」

  「去死吧。」

  「在這之前,手機先借我。」

  「不要。」

  「現(xiàn)在還是十二月二日吧?」

  「……」

  「拜托?!?p>  「……知道了。至少說聲生日快樂吧。」

  她有點粗魯?shù)貙⑹謾C借給咲太。雖然她對咲太感到煩躁,但似乎認(rèn)為這么做是為麻衣著想。

  咲太撥打號碼之后,鈴響三聲接通了。

  『喂,梓川家。』

  接電話的是開朗的女性聲音。翔子的聲音。這也是當(dāng)然的,因為咲太是打電話回家。

  「我說過不要接家里的電話吧?」

  要是不小心接了父親的電話,可能會造成各種誤解,很恐怖。事情絕對會變得麻煩。要是父親在周末來訪就糟透了,只有這個事態(tài)非避免不可。

  『咲太小弟真計較耶?!?p>  「我一點都不計較。」

  「喂,咲太?」

  和香似乎察覺到咲太不是打電話給麻衣。「很快就好。」咲太輕聲制止,和香便一臉疑惑地閉上嘴。

  『所以咲太小弟,怎么了?』

  「我有事沒辦法回家,請先吃飯吧。也請關(guān)好門窗之后先睡。」

  『知道了。期待你從金澤帶伴手禮回來喔?!?p>  「……」

  『咦?我猜錯了嗎?』

  「沒錯,但你怎么知道?」

  翔子沒回答這個問題。

  『路上小心?!?p>  她只說完這句話就掛斷電話。

  「哎,算了。啊,手機,謝啦。」

  咲太將手機還給和香。

  「咲太,你當(dāng)真?」

  「什么事當(dāng)真?」

  「你現(xiàn)在要去金澤?不是橫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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