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誤會
日落在即,南林郡城東門外車馬人流不見有少的跡象,忙忙碌碌,紛紛雜雜。游雪、賈更貴、李闖三人圍在慎聞道長一旁恭請教導,慎聞心情似是極好,講得意濃興起,已忘了跟隨游雪三人來此的目的。
轟隆、霹靂幾聲,遠處天空上幾道閃電直竄向地面,底下的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大雨已從空中傾倒而下,豈是一把雨傘能掩住的?未及片刻,南林郡城已被殃及。古松下,仍坐著游雪四人,那路上的行人踩著漸軟又濕的道路,或拖或拽,又推又搡,嘴里叫喊著,喝罵著老天,但卻無一人肯到此樹下避雨片刻,這也倒便宜了游雪眾人,將那樹下能落腳避開雨勢的地占了個滿,再借助著雨傘,倒也不曾被淋濕。
那日頭眼瞅著就要在西邊黑云下掉落,只透著一點微微慘淡的紅光,掙扎著想沖出來,可雨未停,云怎會有散的跡象,空耗了一番氣力,最終悻悻而落,天隨即也跟著黑了。按著約定的時間,馬隊出去的護衛(wèi)們相繼歸來,待至天剛黑,二十人全都改裝易面回到了馬隊駐扎的地方,眼瞧著一個個都似商客小賈一般,錦袍好帽,油傘遮雨,有點土財主的意味,真是人靠衣服馬靠鞍,誰人不愿富貴先。
雨未有停的跡象,游雪見馬隊又聚,遂帶著眾人回城尋店落腳,一路少言,那南林郡城果是一郡之都,天空中雨勢漸頹,但仍舊淅淅瀝瀝,可那街道上仍是車馬絡繹不絕,街道兩旁屋檐下燈籠隔幾步一盞,照得街面如同白晝一般,許多酒店面館都未關門,門口叫喊的小二跑堂們不見停歇,游雪一行有二十四人,此時不比剛進城時的光景,馬隊早已暗收了幫內旗號,眾護衛(wèi)脫了遷馬幫的衣服,個個煥然一新,游雪、賈更貴、李闖本就一副中等家戶的公子打扮,一行人走在街上,登時急得那路邊的客店小二團團亂轉,唯恐被別人著了先,搶先將游雪眾人拉入店中。
以防萬一,一行人沿著靠近東城墻的大街向南行走躲避姑蘇府的勢力,只至一偏僻小街上,眾人這才入了一家叫“友客館”的三層酒樓。果不其然,如此大的郡城定有人不知曉游雪等的底細,那酒樓老板詢問幾句游雪等人的來歷便熱情招待,游雪并未露底,只說是行走跑路的客商,將遷馬幫的根底拋之腦后。
小二引眾人至酒店后院安放行李,選了房間,安頓好后折回了酒店二樓,漸到了入睡時刻,二樓空空無客,游雪引慎聞道長上座,隨后便與賈更貴、李闖共同落座于一桌,一眾護衛(wèi)亦在一旁坐下,或四人一伙,或五人一聚,不待各般菜肴酒饌上齊,便開始劃拳小賭,喝酒吃肉,好不熱鬧,忙得那店前小二上菜填酒,如白日一般繁忙,只喜得那酒店老板一旁陪笑個不停,上前幫忙招呼眾人。
游雪這桌,那慎聞道長似半月未聞油米之味,全無半個得道高人模樣,將那滿桌素食素酒不住口地盡往嘴里塞,游雪、賈更貴、李闖三人舉著筷子半晌不能落筷,只在一旁看著,嘖嘖稱奇。戌時漸至,護衛(wèi)們吃喝得人仰肚脹,互相攙扶著回了房間,那慎聞道長又吃了半炷香的時間才意滿放下筷子,起身回房休息,游雪三人不得已又重新叫了一桌,那酒店老板怕游雪眾人賴賬,要游雪先將酒飯的銀兩結一下才能上菜,三人互相瞪眼,懷里摸不出十兩銀子,賈更貴只得又回后院叫醒錢清。
這邊賈更貴剛離座不久,一陣急促的靴聲自樓下傳來,這友客館的老板先是一驚,忙遞個眼色給一旁發(fā)呆小寐的小二,小二哪能知曉,只是不動。靴聲漸近,又伴著粗厚的喘息聲,那來的人想必疲累之極,游雪戒備了幾分,有了前車之鑒,他連忙催促李闖回后屋與賈更貴罩著眾護衛(wèi),別再被人下了暗手,李闖丟了餓意,疾去了后院,游雪眼瞧著樓梯處,雙手撫摸玩弄著天縱劍的劍鞘,思想著對策。
酒店老板拖著皂靴準備下樓,那樓下之人早已沖了上來,老板見那上來之人一身軍衣,腰挎軍刀,人高體健,早已嚇得腿軟,不敢出聲攔阻,那軍士沖上來,瞅了一眼正中的地方,游雪便坐在哪兒,士兵臉露喜色,幾步做一步走了過去,拜到:“公子可讓小的好找!”那老板聞言長舒一口氣,嗓子眼又暢通無阻,忙開口道:“軍爺慢坐,小的馬上上菜?!币涣餆煵灰娏巳擞?,小二也忙跟著退了下去。
游雪細瞧那士兵,猛地想起這士兵便是那日初拜雪府時門前阻止他入府的士卒,這才回道:“何事找我?”士兵急道:“府中出了怪事,將軍吩咐我等有幸見過公子的幾人出府尋公子回府,望公子即可回府?!庇窝┲斏髌鹨娪謫柕溃骸安恢问??”那士兵惶急難立,乃上前附耳說道:“事出甚急!”游雪忙起身,思慮一番,遂將天縱劍束于腰上,士兵前方引路,二人下了樓。
士兵扭著頭,側身一路請著游雪,夜黑燭暗,在樓梯拐角處迎面撞倒了上菜的小二,那小二身瘦體輕,經不起一撞,翻滾著沿著樓梯落了下去,將一盤酒菜盡束撒在了樓梯上,那小二在底下叫喚呻吟著,眼睛卻直瞅著游雪這邊,見那士兵并不發(fā)怒,這才放心躺著。游雪不待二人言語,一躍而下,那樓梯丈高有余,游雪躍到酒樓門口方止,落地無聲,如落葉鴻毛一般,驚得那小二合不攏嘴,士兵忙跟著過來,游雪轉身對小二道:“小二哥麻煩了,請轉告我?guī)孜慌笥?,說我去了舅父家中,讓他們暫且在此等待半日,多謝!”小二還未回過神,剛想點頭示意,游雪和士兵已沒了人影。
友客館后院,李闖將游雪一席話轉告給賈更貴,二人遂半拉半拽,將護衛(wèi)挨個叫醒,半醉的未來得及反應,李闖迎面便是一瓢水,夜深陰寒,又在夢中,怎經得起這瓢水,一個個的都愣著神不知何故,待眾人又換回馬幫平時衣物,拿起兵器,忙起身一起趕回了酒樓內,為游雪撐場。小二收拾完破碗碎渣,托著盤子往后院走,心里全是游雪剛才一躍的場景,再思及游雪有事托付于他,不免自傲,剛才的一撞也拋到九霄云外,正入那后院大門,迎面又撞上了性急的黑魁,那黑魁可不比士兵,武人之軀撞到那小二怎可小覷,小二未來得及言語,已昏了過去。
黑魁后方眾人相繼趕到,拿著燈籠的護衛(wèi)走到小二一旁,李闖瞧見那小二素衣濕了半邊,其上碎菜葉格為醒目,額頭上兀自流著血,李闖也是急性子,不問緣由,喝道:“好一個姑蘇府,欺人太甚!”一旁的賈更貴亦是怒氣驟增,一眾人直沖到酒樓內,上下一番搜索,不見打斗的痕跡,更不聞爭殺的聲音,找不見游雪,急得李闖、賈更貴二人暴躁火起,眾護衛(wèi)眼不見游雪,叫喊著要去姑蘇府尋人。
這般吵鬧也驚醒了慎聞道長,慎聞與游雪這一小輩半天來談得喜樂,耳聽著屋外的動靜,忙出門探個究竟,客店老板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拖著漸重的雙腿來了酒樓,后面跟著一應伙計,壯著膽子,出后院大門便瞧見了躺在地下的小二,老板倏爾冷汗直竄出來,哆嗦著身體不敢向前一步,后面幾人也是市井小民,安居樂業(yè),那受得了這種事發(fā)生在自家地界,都拴著腿,鉗著口。慎聞隨后跟著過來,瞧了一眼眾人,上前為小二把脈一番,知曉其并無大礙,忙向酒樓趕去,可進樓乍一看,一個人影都沒有,道長暗自沉思,腳步不停又返回后院處。
那老板見慎聞道長去而復返,隨即大喜,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跪倒:“道長救我等性命!”后方幾人跟著撲通都跪了下去,慎聞攙扶老板起身,安慰道:“莫急莫急,且先叫醒了那小二再說?!崩习迓勓圆恢绾巫鰹?,慎聞續(xù)道:“拿水澆醒即可,那小二想是被硬物撞暈而已,無甚大事!”老板聽言喜不自勝,忙吩咐伙計取水,待水至,老板親為,將那半木桶水迎面便向小二潑去,看得慎聞一陣無言。
小二被水激醒,幾個噴嚏,沒人催他,半晌也不知道言語,慎聞心中漸急,上前施禮問道:“小居士可知發(fā)生何事?”小二聞言喜色上臉,傻笑道:“不久前來了一位軍爺,那軍爺稱道長的一位同伴為公子,二人不知說了何事,那公子便跟軍爺走了,臨行前委托小的,說是去了舅父家中,讓道長等先在店中暫居,半日便回?!?p> 慎聞聽罷,只是不語,遂掐指一算,暗叫一聲“不妙!”忙回屋拿了東西,告辭了老板,吩咐老板留意遷馬幫一眾的行禮,隨后便急匆匆離開了友客館,一路急向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