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脫單
窮兇對此有些不太適應,手中的可樂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說不饞是假的,療養(yǎng)院里的食物大多沒有味道。
這種香精調制出的東西她很少喝??赡玫搅司椭牢兜涝鯓印?p> 看這個房間就知道這兩瓶汽水很可能是房主的珍藏。
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喝掉,有些不太好吧。
她腦中立馬想到脫單的行動違反了多少條例,以及可能的處罰。
等到其他人員離開,依舊手足無措的看著脫單。
脫單挑起眉毛,“喝吧,他們會自己找吃的?!?p> 窮兇縮著脖子,壓低聲音:“有記錄的?!?p> 脫單哼了一聲,“進入這棟樓就沒了。放松點,仔細感受,然后告訴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p> 窮兇立馬坐在地上,把汽水放到一邊,閉目冥想。
脫單翻起白眼,“起來,你是不是準備以后出任務,都要坐在地上點上一炷香,念上一段經?”
窮兇從地上爬起,不知道為什么,還拿起了可樂。
脫單:“先喝口水,冷靜一下。”
窮兇等到可樂入口,才發(fā)現(xiàn)不對,哭喪著臉:“教官,你坑我?!?p> 脫單:“直覺,靜下心去感受。你的身體、你的伙伴、你的靈魂會告訴你答案。”
窮兇再喝了口可樂,冰涼的液體進入體內,長長吐了口氣,不用閉上眼睛,一下感受到四周細微的牽扯感與頭頂?shù)耐{。抬起眼睛,視線像是穿過了樓層,排成環(huán)形的游戲艙上端,像是霧氣組成,棉花糖一樣的東西里,模模糊糊的藏著許多東西。窮兇看到了城市里游蕩的行人、停在巷口的戰(zhàn)艦,站在臺階上,捧著黑皮書對著一群人大聲訴說的傳道者。
棉花糖像是感到了窮兇的注視,不停流動霧氣組成的身體緩緩轉動,就在一張模糊的人臉即將浮現(xiàn)到時候。扭曲的空氣切斷了窮兇的視線。
這個時候窮兇才發(fā)覺,游戲倉的四周,雙膝跪地身體伏下,臉對著地面的人們圍成一圈,許久沒有動彈。
收起劍的脫單扔掉了手中的汽水瓶:“走?!?p> 大口大口喘氣的窮兇端起可樂,“等等。”反正都要被罰,要是沒喝完不是虧大了。
停留在角落的機器人在兩人走出房門的時候啟動,撿起脫單扔在地上的可樂瓶,前段圓形的機械手,接過窮兇遞來的可樂瓶還應了句謝謝。
舔舔嘴角的窮兇恢復了精神,不再是一步一步挪,蹦蹦跳跳的跑到脫單身后?!敖坦?,那是什么東西。”
脫單:“異種?!?p> “那些人怎么樣了?”
“看運氣,估計沒治了?!?p> 窮兇的腳步停了下。
脫單依舊不緩不慢的往前走:“違背這個世界的法則,制造這片霧氣,不可能沒有代價。那些人哪怕活著也付不起治療的價格。除非能在開始的時候打斷,儀式一旦展開,非適格者大概率是死亡。記得,我們不是神。我們救不了所有人。如果你的心中有愧疚,就把制造這一切家伙送到下面跟他們團聚。不要跟我說法律,談人權。惡即斬,是我的信條之一。活著的暴徒認錯就能得到原諒,拿什么告慰受他傷害死去的人?”
脫單的腳步突然停下,“如果用逝者已逝這種功利的理由解釋,那我為什么不可以?”
腦袋沒有轉過來彎的窮兇,抬頭看著舉起手中長刀的脫單。
震蕩刀是沒有形狀,它身邊扭曲的空氣就是它的劍刃。
這個寫在說明書的里的東西,在脫單手上被推翻。
帶著鱗紋的單刃長刀從音叉里伸出,四周扭曲的空氣冒出點點火星。
火星的光芒照在刀刃上,被鱗紋反射,像是一朵朵條狀花瓣的菊花。
窮兇感受到了游戲里那些英雄模板NPC作戰(zhàn)的壓迫感。
木頭燃燒的氣味,淡淡的血腥味,耳邊似乎聽到木頭爆開噼啪聲、暴徒狂囂的笑聲、慘叫聲、哭泣聲、哀嚎聲。反射火光的長刀,把窮兇帶到了一個戰(zhàn)亂的城市里。
四周木質的房屋燃起大火,無數(shù)舉著武器的士兵在四處殺孽,無助的人們在哀嚎。
燃起的黑煙連著夜幕,空中的圓月染上一絲血色。
穿著和服,腳踏木屐的脫單腦后扎著一個馬尾?!拔业纳弦粋€世界就是這樣。無休無止的殺戮。起因可能只是一次口角,或是士兵需要宣泄。
在我有資格使用鐵刀的時候。
我的師傅給我一句話,我也送給你。
當你揮刀之前,先詢問自己,是為什么而舉刀。你的舉刀信念有多堅定,你的刀就有多利?!?p> 落下的長刀帶著黑煙與火焰劃破天空,長刀落下刀光,撕布把空中的明月一同切開。
窮兇看著這道刀光從窮兇的世界里飛出,破開樓層,穿破游戲艙,刺入那團棉花里。
棉花團里的戰(zhàn)艦上燃起黑煙,只能從燃起的火焰里看清其中的一角。
城市里游蕩大人被無形的氣刃切開,身邊的街道燃起大火。
圍聚在傳道者身邊的人被騎兵撞開,舉著長槍的騎兵驅動戰(zhàn)馬從人群里躍起,手中的長槍將布道者釘在墻上。
棉花團組成的人臉被這道刀光切開,對著脫單發(fā)出無聲的咆哮。
帶著血色的弧形刀光從棉花團里爆開,化為流光落下。像是從棉花團內部長出了一朵巨大的血色菊花。
四周圍攏而來的白色霧氣被火光與黑煙驅散。黑煙組成的暴徒狂笑著揮動武器對著白霧劈砍。白霧消失在火光范圍之內。
脫單垂下眼皮,“吶,就是這樣,只要我的信念夠堅定,神也斬給你看?!?p> 窮兇:“教官,好中二。”
脫單似乎踉蹌了下:“收工,收工,讓外頭的人進來。”
嚴做棟抬頭看著穿透屋頂?shù)拇蠖?,久久無法回神。
他在想,如果脫單發(fā)瘋會怎樣。
崔子也抬頭看著這道刀痕,許久之后搖搖頭。他完全無法理解,剛才那個古代戰(zhàn)場可以用場景重現(xiàn)解釋,一個人怎么能爆發(fā)出這種力量。拳頭打到墻上,不是打穿一個洞,而是手骨骨折。這一刀,需要打折多少手骨才能做到。
脫單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心存畏懼的人打不破任何東西。
身體只是載體,靈魂才是唯一。信念是使用靈魂之力的方法。
你找到能讓你豁出一切揮拳的理由了嗎?
游戲與現(xiàn)實的距離沒有那么遠。
你進入的也不只是游戲。
普通人都能通過在里頭健身改變現(xiàn)實的身體,你在那里能做到的事情,在現(xiàn)實也能做到。
只是你對現(xiàn)實的畏懼限制了自己。
如果還是無法理解,又想突破的話,去開拓組吧。
也許會死,也許會被同化,你在現(xiàn)實的一切都會消失,只留下一段電子編碼。
看你的決定。”
從小樓出來的脫單走在最前,身上的作戰(zhàn)服變成便服,橫條襯衫、西褲、籃球鞋。彎著腰的他走動的時候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疲倦的人。
網球裙、緊身小背心,小白鞋的窮兇全身都在詮釋著青春。背著手,一步一探的跟著脫單走的樣子,像是學著老人走路的孩子。滿臉的膠原蛋白無須解釋,元氣滿滿的臉用這種姿態(tài)走路有些滑稽。
“教官,這樣好嗎?就劈了一刀?!?p> “你想多了,知道如果沒有這一刀他們會怎么解決嗎?”
“很麻煩吧?!?p> 窮兇的答案讓脫單所有的科普都無處發(fā)揮?!澳鞘欠浅B闊??!?p> “他們會怎樣?躺著和跪著的人?!?p> “跪著的躺了,躺著的不想繼續(xù)躺下去,就得跪著活?!泵搯蔚恼Z氣有些沉重,“我這刀的努力,只能讓他們不能隨意站起來。不是因為善良,不是因為浪子回頭。而是因為利益。開拓這個游戲需要足夠的勞力。沒有利益的驅動,那些勸妓從良的人士無法為他們說話。
楊煢煢,我無法突破無刃,就是因為我不能理解。
我的信念無法讓我對服役的他們繼續(xù)揮刀。
不能為那些因他們無辜而死的人維護我最后的正義,這是我的局限。
我的未來也就如此。
我對你和所有學員的希望就是超脫我。
對我揮出能遮庇我心中明月的一擊。那一定比陽光還要璀璨。
別讓我失望?!?p> 走在前頭的脫單腰彎的更深。腳步之間的粘稠像是步履蹣跚的老人。
他身上散發(fā)的死氣激發(fā)了窮兇的警覺。
像是墨汁落入水中畫出的狗頭人一臉的不屑。不可一世的直面太陽。他手中的盯著幾顆鐵釘?shù)睦茄腊?,早已變?yōu)榻饘倮茄腊簟R桓种阜旁诶茄腊舻闹行?。搖搖晃晃的狼牙棒才保持平衡,狗頭人空著的手一抓,一片羽毛落在棍尾的握把上。翹起的狼牙棒沒有落地。狗頭人指著狼牙棒的大頭,眼睛卻看著被脫單切了一刀的大樓。
窮兇看到了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從頂層落下,對著他和善的微笑點頭,對著脫單卻是一臉正色的躬身行禮。
發(fā)覺窮兇停下的脫單回頭。這些人才直起身子,帶著各種神色走入空中。
頭頂兩個彎角,青面獠牙惡鬼形象的巨大頭顱張開大嘴。它的頭上長著牛角,凸出的嘴又像是馬嘴。這群人走入馬嘴牛角,青面人臉的鬼怪嘴里。
人臉的兩腮伸出,變成車輪,燃著青藍色的火焰沖入地底。
脫單看著窮兇注視的地面,“怎么了?”
窮兇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覺。如果死后真有地府,想必世間的丑惡能減少三分:“沒什么。”
脫單再看了眼鬼車離開的地方,“我覺得有些不對。這種感覺很奇怪。我說不出來?!?p> 窮兇:“我看到他們感謝你了?!?p> 脫單一手扶在刀柄上:“還記得他們的臉嗎?”
窮兇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怎么說。
脫單歪著腦袋:“三級警示,截取前十五秒的畫面與對話,我申請對楊煢煢同志通靈考核?!?p> 窮兇小心的問到:“我說錯了什么?”
脫單的手依舊扶著刀柄:“告訴我,你剛才說的不是玩笑。”
窮兇:“很重要嗎?”
脫單眼睛往下掃了眼:“能為亡者說話的除了法醫(yī),又多了你?!币е齑剑骸斑@對我很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