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答,喀答,喀喀答答……
于文文從網(wǎng)路上搜尋關(guān)于綠繡眼的資料,網(wǎng)路是她唯一依靠。
綠繡眼,燕雀目,又名青笛仔、青絲仔,雜食性留鳥,主要食物為小型昆蟲,也吃花蜜、果實,分布海拔上限兩千公尺,喜歡棲息闊葉樹林,深綠色的葉能保護牠們不受鷹鷲獵食,棲地包括林地、農(nóng)地、城鎮(zhèn)、公園。牠們和人類的相處有悠久的歷史,隨著時代,不斷適應(yīng)變遷。
變遷,一日千里。
綠繡眼還有一個名字,就叫白眼,因其眼睛周圍有絨狀短羽,故名。
接下來幾天,或許整整一星期,即使在她想來只是幾次電腦開機、關(guān)機的時間,于文文在種滿小雛菊的個人網(wǎng)頁上,寫下一篇篇關(guān)于綠繡眼的傳說。
那其實是關(guān)于她自己的故事。
兩個午后的奇遇,許多心情、漫想、期待。
從那天午后空教室裡惶惶等待的心情寫起,等待像小時候那樣親切的友誼,等待一種自由翱翔的瀟灑,等待一隻綠繡眼的接納,等待在許多填補空虛的網(wǎng)路交談中,等待著那個充滿神秘的男子。
一個或許是綠繡眼的精靈化身,或許是寄宿鳥身的仙靈,或許是羽族的使者,也或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同樣期待善意回應(yīng)的真心。
當(dāng)她在樟樹下哀悼那隻墜落的綠繡眼時,她相信其實遇上的,是一雙帶來幸福感受的翅膀。
她一直這麼感受著。
不斷泛著紅頰,不斷書寫,不斷在文字中,建構(gòu)那張模糊的臉。
網(wǎng)路更是毫無篩檢地,為于文文捎來各種留言――
[野見一藤]寫道:這樣的心情故事有趣多了,光是寫實、流水帳、老掉牙的多愁善感有什麼好看,能記錄想像生活的點滴,讓人感覺跟版主的距離有拉近一些喔。
[愛花鹿]寫道:哇!好看ㄟ,可以寫成一本小說!有空記得也來參觀我的部落格喔!
[飛靈]寫道:我總相信青色的鳥特別有靈性,我也曾幻想我所畫的青鳥有一天可以飛出畫框,站在桌前和我說說話。(這是悄悄話)
[藍星]寫道:我是個十分愛鳥的人,有隻鳥在身旁磨蹭細語的感覺真好,只是鳥死了也會給我?guī)砝_,我發(fā)現(xiàn)你用一種很棒的方法在養(yǎng)鳥,你把鳥養(yǎng)在日記裡,養(yǎng)在傳奇裡,養(yǎng)在網(wǎng)路裡,這樣一來,不管你愛的是什麼鳥,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染天2035]寫道:我同意[藍星],我覺得小雛菊一定是希望有什麼東西或人能一直陪在身邊吧?!
[晶玲]寫道:記得小時后,一個下大雨的午后,我們在一條排水溝旁找非洲大蝸牛,那天很奇怪,蝸牛都沒有出現(xiàn),只看到一隻死掉很久的麻雀,附近的平房屋頂上一直站著另一隻麻雀,牠不避雨,不跳,不叫,就是不離開。我們都猜想那隻屋頂上的麻雀在悲傷,因為牠們也懂分離。
[柔光]寫道:用文字去想念一個人就是一種傳奇,那一定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令你如此想像,這是否就叫癡心?
[牡蠣一家]寫道:我順利開完刀回來了,讀了你的心情故事,我想那些故事是不是意味著最近生活中有許多開心和值得期待的事呢?我也是呢!
[多得]寫道:這種怪力亂神的網(wǎng)路流言真要不得,我也看過綠繡眼撞到玻璃死掉,而且還是三隻一起,怎麼就沒有什麼黑衣人出現(xiàn)?
[蝸牛]寫道:描寫得那麼真切,真想讓人相信,你應(yīng)該隨身帶著數(shù)位攝像機,有機會把那個鳥仙的樣子錄下來,再放到網(wǎng)路上!
[三五云深]寫道:我聽過太多校園鬼怪了,所以也就順便研究了一下蒲松齡的「聊齋誌異」,也許,你其實想的跟蒲松齡一樣,感覺世界是個充滿不公平和不正義的地方,因此想把心中的不滿和失望都寫成鬼怪,再把最令你憤恨的事曲扭成讓人醉心的愛戀,這其實是一種不錯的自我催眠??傊?,我覺得你寫得很有趣,我很喜歡看,繼續(xù)寫,加油!
[沒有人]寫道:瘋了!這世界瘋了!竟然有人真的相信有鳥精呢!
[陸原]寫道:網(wǎng)路講求證據(jù),有影片上傳再說啦!
[蘇芹]寫道:這些是夢嗎?現(xiàn)在都流行寫夢嗎?也好!生活有什麼好寫的?如果真的是夢,不揭穿也罷!
[勁達人]寫道:很抒情,很娛樂,看你的文章成了我下班后一個人喝啤酒的下酒菜,謝啦!
[辜美]寫道:真想見見你的人,我喜歡敢作夢的人。
[楚天心]寫道:因為有愛,心似傳奇,文字留情,處處有心。
[婉婷]寫道:我會繼續(xù)讀,因為關(guān)心,所以繼續(xù)……
[紫歸名探]寫道: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從來沒有透露他是什麼身分,有沒有可能他其實和鳥類一點關(guān)係都沒有,收集死去的綠繡眼,或許是別有用心呢?
[鹿鳴]寫道:傳奇總在口耳相傳間,慢慢增添許多色彩。我所好奇的是,如果真有愛戀,該如何在傳奇中實現(xiàn)?或說,該如何透過傳奇實現(xiàn)愛情?還是一切空口白說,甚或,只是抄襲別人類似的點子罷了!
――“三梅!三梅!”起身踱步的于文文朝靜悄悄的黑絨布后面輕喊。
沒有回應(yīng)。
她提高音量再喚,聲音與期待,共同消失在濕冷的空氣中。
手機震動,一則來自溫哥華的留言。
闔上筆電,于文文打開留言信箱,父親愉快的語調(diào)響滿耳中。
“阿文??!妳猜怎麼?我不是跟妳說過那棵楓香快枯死了嗎,它倒是又活過來了!我還真停止?jié)菜┓柿藥滋?,深秋旱季的溫哥華突然下了場大雨,雨后三天,整棵楓香像是脫胎換骨一樣,枝葉昂揚飽滿,所有葉子朝天生長,像是要補足過去幾天沒有進展的生命一樣啊!
我放心了,也就吃得下飯。我回到市集去找老人,一直找不到,我想起買下楓香的那日,先是在市集來回閒逛,我其實曾經(jīng)注意到那個看起來非常蒼老卻有著嬰兒般肌膚的老人,老人抽著一根黑色的短煙斗,很客氣地和隔壁攤子賣葡萄酒的商人閒聊。
如今想來,我覺得老人或許不是那處市集的固定攤販,固定攤販的老闆們都有一種幫派一樣的交情,一開口都是你兒子我女兒的。我上網(wǎng)搜尋這附近所有的農(nóng)場市集,一一去尋找那位老人家的蹤跡。因為我突然很想知道,老人想送什麼禮物給他太太!
記得老人說過,賣樹是為了要給太太一個特別的禮物。也許日子就是太閒了,才會這么想知道一些本來不必去知道的事。
早晚添件衣服不會錯,妳總是愛閃神,門戶要小心,飯要記得吃,上課有不懂就問老師,請他們給妳多指點。唉,想妳??!女兒?!?p> 于文文的眼眶濕紅許久,她發(fā)簡訊給父親:“大地有神,知道有雨,或許透過土壤告知楓香,等待那場雨!土與樹之間一定能互通,就如父母和子女?!?p> 她問好,寄上想念。
關(guān)上手機,于文文又叫了聲:“三梅!”
沒有回應(yīng)。
起身踱步,房間裡靜悄悄不像有另外一個人在。
走到房門口才發(fā)現(xiàn),有一張便利貼貼在白色的門上,不知道已經(jīng)多久了。上頭寫道――
一個叫屈俊平的人說撿到妳的白毛衣,10月17日下午兩點在大榕樹下歸還。三梅留。
10月17,便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