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有些懵,他明明看見李丞相開門的時候臉上是帶著笑的,看見他的時候也是很開心的,但怎么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呢?
而現(xiàn)在……
他正附身拜著,在沒有主人家發(fā)話的情況下也不知道該不該起身。
風兒卷著落葉吹過,在他銀白色的袍服上留下痕跡。
本來,他是家族派往京都觀太子繼位大典的使者,但卻在前往在京都的府邸的道路上遇到了個無禮老頭,本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官員。
沒想到,到了府邸一問才知道那塊朱雀街李府的令牌代表著什么。
那可是當朝相國!
是三朝元老,更是備受天下百姓愛戴的為生民立命者。
而就是這樣的名士,在要收他為徒的時候居然被他拒絕了……
他當時居然拒絕了!
要知道,他曾經最大的理想就是成為大乾的丞相。
可后悔已經沒有什么用了。
所以他趕忙來道歉,甚至還在沐浴焚香之后又換上了他在正式場合才會穿的玉帶華服,還派了熟悉京都地形的下人專門去迎接李青山。
但怎么會是這個待遇?
只是見了一面,就被拒之門外。
以前他去拜訪別人的時候,那些世家的人恨不得黃土撒街,凈水開道。
而那些小姐太太們,更是恨不得把他吃到肚子里面去。
“丞相,丞相?你還在嗎?”
“不在!”
寧遠:“……”
寧遠有些忍不住了,畢竟彎腰行李確實很累,不到半刻鐘就已經很酸了。
但很顯然的是,院子里面的李青山更酸!而且酸的要死。
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心中默念圣人所說的萬鐘于我何加焉?但李青山的心里還是難以平復,雖然感嘆自己的貧窮和不幸也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還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悲哀。
他曾親眼見證衣不蔽體的村落,如今也看見滿是豪奢的士族,其中的落差之大,猶如瀑布直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那些豪門的下人們都油光滿面,而那些整日勞作的普通百姓們,卻連果腹都很困難,抱薪者不得以薪自暖,終暴斃于風雪,大概說的就是現(xiàn)在的大乾王朝吧?
“公子,何必呢?”
“實在不行,咱就走吧!”
“何必受這個氣!”
“就是,就是!”
“不過是個丞相,咱家又不是沒出過丞相!”
旁邊的下人前來勸說,七嘴八舌的勸他們公子離開,嘰嘰喳喳的在這府邸面前,甚至還吸引不少路過的商人旅客們的圍觀。
“我等失禮在前,”
“若是現(xiàn)在離開,”
“豈不是又失禮在后?”
“兩次失禮,我寧氏家風何存?”
寧遠繼續(xù)弓著腰,但額頭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像是夏天雨后的荷葉。
但現(xiàn)在可不是夏天,冷風一吹只覺得整個人都虛了,寒氣入體可不僅僅只是中醫(yī)理論而已。
約摸一刻鐘后。
“吱呀!”
門打開了,發(fā)出年久失修之后才有的吱呀聲。
而當李青山出現(xiàn)的那一刻,那些圍觀的客商們,便都對著這位老丞相一拜之后離開,這些走南闖北的人遠比本地人更加尊重這位丞相。
因為只有他們才可以感受到,不同地方在不同主官的治理下的差別。
“唉,是本相不對……”
將門打開一個縫隙,李青山便從這縫隙往外面看著。
丞相覺得自己失禮了。
先是強占人家馬車,現(xiàn)在又因為人家的衣服過于華麗而將人家拒之門外。
路漫漫其修遠兮,他的理想畢竟只是他的理想,不能強加在別人的身上。
更不能因為別人的奢侈,就站在道德高地上對人家進行批判。
他在年少的時候,不也曾鮮衣怒馬過嗎?
……
“丞相?”
“相國何必如此,”
“是晚輩,不識相?!?p> 寧遠抬頭,露出一個帶著汗水的難看笑容。
“你倒是會說話,進來吧!”
“是!”
寧遠在丞相的腳步之后,進入到了這個不算太大的小院子,但當那些下人們要進入的時候,卻又被李青山給攔在了門外。
“記住,有的話可以說,”
“有的話不能說,”
“不然是會給主人家招禍的!”
李青山的語氣很是嚴肅,把這幾個下人說的心中忐忑。
當著這幾個下人把話說完,李青山便關上了房門,留下幾個戴著貂皮帽子的下人們面面相覷,只能識趣的在這李府的大門外守著。
……
進入丞相府中,寧遠只覺得自己似乎進錯了院子。
丞相府邸,怎么會如此破???
不大的小院子當中,不僅僅散養(yǎng)著幾只家雞家鴨,甚至還有一小片種植著白菜的菜地,而在那菜地之上還有著瓜果的架子。
架子旁邊的陰涼處,還有一個木質的圍棋棋盤,棋盤桌子的旁邊還有一條栓著的黃狗,黃狗的旁邊是關著兩黑三百五只兔子的兔籠。
而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也是丞相府邸院落的全貌了。
“怎么,嫌棄了?”
“不敢!”
看著再次附身的寧遠,李青山伸出手將他扶了起來。
而在寧遠的視線當中,李青山的手也是長滿繭子的,這怎么會是讀書人的手呢?
“你想拜我為師?”
“是……”
“你這身衣服可不行!”
“那我……”
說著說著,寧遠就開始脫起了自己身上的華服,但脫到一半的時候李氏卻拿著李青山的破衣服出來了。
“啊,我……我……”
然后,寧遠又在語無倫次當中開始急急忙忙穿起了衣服,男女授受不親可沒有規(guī)定男女的年紀。
“小屁孩,”
“奶奶我什么沒見過!”
“就你這樣的,”
“還不如老頭子年輕的時候!”
李氏本來是來問罪的,但看見李青山真的有客人,便在調笑幾句之后回到屋子里去了。
“唉……”
寧遠嘆了口氣,然后又把自己的衣服穿上了。
但是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然后繼續(xù)對著李青山問著:
“丞相,不是有丞相府嗎?”
“老皇帝不給我啊!”
說的也對,這位三朝元老歷來不受皇帝們的喜歡,但又迫于其無可代替的才華和名望,又不得不把他安在丞相這個位置上面。
畢竟,丞相這個位置要是被世家們掌控了豈不是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