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年見我這么說了,裝模作樣的點點頭??伤闶沁~動了他金貴的步子走了過來。
我看著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正疑惑他想做什么時。身后出現(xiàn)了一股強大的吸力,使勁的將我吸了進去。
我怕的連忙去抓華年,卻只堪堪握住了他的手指??蓯?,都怪華年只伸了個手指頭,我根本就抓不住他。
我被吸走的時候,滿腦子都在怪華年,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而最后我看到的,就是華年那張一直云淡風輕的臉可算露出了一絲裂縫,張嘴發(fā)出來一聲驚呼。
可惜了,我聽不見那聲喊叫。
吸入我的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我在里面浮浮沉沉,腦袋在旋轉(zhuǎn)中發(fā)昏發(fā)懵。
通——運氣不好,我落地的姿勢直接是整張臉貼在了地上。
五官都在隱隱發(fā)痛。我伸手撐著地面,緩慢的坐起來。眼睛疼的有點睜不開,我就閉著眼坐在這里,坐了很久。
周圍有風,有花香,我坐在這里,萬物靜寂。
奇怪——我摸上自己的臉,上面居然沾了點泥土。
我將它們擦下來,臉上的疼痛感已經(jīng)輕了許多。我睜開了眼睛。
這是……這里與外面的風景大不相同,雖一樣是一望無際廣袤的藍天,卻多了許許多多細小的花蕊。
它們?nèi)彳?,在風的吹拂下彎著腰桿。
我踏上這片土地,隨緣挑了一個方向往前走。
路的途中沒有任何活物,只是隨著我的行走,那些花漸漸從一簇緊挨一簇變成了零碎的幾朵。
終于,當我看見熟悉的黃沙時,花也斷了蹤跡。
鮮艷的花朵如同一道分割線。
花的這里綠意盎然,花的那頭枯黃無邊。
我走入黃沙,內(nèi)心有一道聲音告訴我。
就是這里了。
那傳說中的樓蘭秘境,就是這里了。
這里好像沒什么奇怪的地方。等我再往前走時,有一道聲音又從黃沙深處傳了過來。
“你來了?”
這道聲音!蒼老而亙古,卻又夾雜著一絲喜悅。
如同壓在雪山多年的蓮花終于得見天日,見到了清晨的第一抹陽光。
我說不出那種感覺,只覺得怪異而熟悉——她語氣帶著親昵又死氣沉沉。
我收回欲圖踏入黃沙的腳,反手摸上衣擺。
藤蔓隨著我的心意停留在我腳底。
這是什么聲音?誰又在那里。
我豎起耳朵,四處掃了幾眼。
“你不是她?!”
??!
一條巨大無比的蛇頭從黃沙處探了出來。而它居然擁有三雙眼睛!
其中兩雙睜開,淡藍色的豎瞳凝視著我,第三只則是緊緊閉著。
那凝視我的雙瞳邪惡又純粹,我嚇得往后移動了兩步。
我腦子轉(zhuǎn)了幾圈,發(fā)現(xiàn)了它話里那被我遺忘的重點。
她,她是誰?
“她,凰女,你不是她?!?p> ???!它的回答讓我一時迥然。它居然能看出我的想法。
我再次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嗯,就是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也說我長得很像她?!蔽矣悬c害怕,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
但也知道了它的身份。
炎蛇,守護冰炎碎玉的神獸。
“唔,你的味道和她很像?!彼耙徊?,蛇頭正準備彎下來細嗅我的脖子。
十幾根藤蔓啪嗒啪嗒的從地上鉆出來。
都沒有攻擊它,只是樹立著,無言的宣誓道:嘿,我也不好惹。
“哈哈,你還是這樣?!鄙吲まD(zhuǎn)了一下頭,又轉(zhuǎn)過來看著我,吐出信子,“來找我,是為了什么嗎?”
“我……”我可以說嗎。
我忍著恐懼,直視它的眼睛。
它的眼睛平淡的上下掃過我,又和我對視。
我這才注意到,它是一條挺漂亮的蛇。渾身鱗片排列有致,在太陽光下折射著散出七彩的光,它脖子白皙堅韌,蛇頭圓潤。
如果不是那豎瞳冰冷讓人害怕,我會很喜歡它。
“我,我想要冰炎碎玉?!闭f完,我又想起了河洛的毒,“還有朝落?!?p> “哈哈哈哈哈哈哈!”炎蛇笑起來,在我耳尖,這笑多多少少帶著絲悲涼。
“你知道嗎?”炎蛇低下頭來凝望著我,“你當年來時,也是這樣和我說的?!?p> 她的聲音過于蒼老腐敗,我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說會時不時來看看我,我等了你幾千年?!毖咨呋沃X袋,一點一點的控訴我——或者說是凰女,“我好不容易等到你,結(jié)果你還是為了朝落和冰炎?!?p> 我深怕它會因為回憶而發(fā)怒,但它只是淡然的一笑。
“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
它只問了我這一句。
我不知道它和凰女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現(xiàn)在也要為自己辯駁幾句。
“第一,我不是凰女。第二,凰女早就死了,死在幾千年前,你不知道嗎?”我壓抑住我的驚恐,努力的看著它的眼神,試圖傳達出我的真摯。
“死了?!”炎蛇往后仰了仰蛇頭,瞳孔睜大?!八懒??”
“嗯?!蔽尹c點頭,“我可以拿走冰炎和朝落嗎?”
“你知道冰炎和朝落是什么嗎?”它反問我。
我捏著衣擺,心想我又沒見過,我怎么知道。
“看見我額上的這個了嗎?這就是冰炎碎玉?!?p> ?。?!我以為的第三只眼,居然就是冰炎碎玉?
它低頭湊近我。是的,它額上的這一處,是一塊寶石一樣晶瑩剔透的物體,而在這塊物體的下方,是一個圓坑。
聯(lián)想到凰女已經(jīng)來過一次,我小心翼翼的摸上它的額頭。
“是她拿走了一塊嗎?!?p> “嗯?!彼]上眼睛,好像在回憶之前的東西。
隨著我法力的增長,我現(xiàn)在只要觸摸到對方的識海,就可以直接查探到對方的想法。
當然,也可能是炎蛇主動的發(fā)散了自己的記憶。
我反正是被它帶著,一起進入到了它的回憶里面。
那時的這里已經(jīng)是黃沙遍天。
只是!在它的記憶里,出現(xiàn)了一位人首蛇身的少女。
少女穿著明艷的紅紗,露出肚臍,如同敦煌壁畫里飛天的仙女。她手腕上的輕紗在風中飛揚舞動。
這是?在太陽的照射下,我被她額上的一個東西閃了一下眼睛。
待她走到我面前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額上的,是和炎蛇一樣的晶瑩剔透的圓形物體。
“這是我?!毖咨吲矂又共?,爬到我身邊。
它吐著信子,陪我一同觀賞這來自于幾千年前的記憶。
遠方又走來了一位少女,我定睛一看,確認是凰女無疑。這次的凰女換了一身衣服,是和炎蛇一樣的曼妙羅衣。
她赤腳踏于黃沙,手上鈴鐺叮當作響。
“你就是炎蛇?”凰女開口。
我略微錯愕。
這是炎蛇記憶中,第一次聽到別人的聲音。
它自小生在秘境,從它有記憶時,陪伴在它身邊的就只有這一望無際的沙土,和生長在它身旁的朝落。
沒人來過這里。它吸收著天地精華慢慢成長,又憑著老一輩炎蛇留下的記憶去思索秘境之外的地方。
在日月的不停流轉(zhuǎn)中,它修煉出了人形。
在炎蛇僅過的生命里,它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日出時分,欣賞死去的朝落緩慢復生。
朝落,顧名思義,朝生暮落。
那是一朵,自炎蛇出生起便會陪伴在其左右的神花。
只是不巧,那花沒辦法修煉,也沒有五感。
所以,在見到凰女的第一眼,炎蛇興奮異常。
“我就是,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她雀躍歡呼,挪動著蛇尾想要去和凰女說話。
凰女卻是直接飛出數(shù)片花瓣,片片直擊炎蛇腦門。
“你干嘛?!”炎蛇彎腰躲閃,細挑的眼慍怒,“有話不能好好說嘛?!?p> 炎蛇自幼生長天地之間,憑著動物的本能就知曉眼前的女子功法皆在自己之上。
“我要冰炎碎玉?!被伺l(fā)覺眼前的少女不想打架,收了手。
只是飛花依舊繞在少女的旁邊。
“你說要我就給你呀?”炎蛇叉腰,氣鼓鼓的瞪大雙眼。
“那我就不客氣了?!被伺犷^,不在廢話。
“誒,你怎么不問問我有什么條件?”炎蛇雙手放出一個格擋,她雖吸食了不少天地靈氣,但也才長了三五十年。
眼前凰女功力高深,她打不過。
這不公平,炎蛇心想。老一輩的記憶里,大多是一些誤入秘境的沒多少本事的人物。
怎的輪到她,就是這樣一位難纏的貨色。
就那飛花,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往她的身體里鉆。
“你也配談條件?”凰女嗤笑,“給我拿出來就好?!?p> 只是。
在日光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東西緩慢落下。
凰女本以為那是炎蛇額上的冰炎,收手的時刻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女竟落了眼淚。
她似乎覺得委屈,又倔強,哭了也不出聲。
凰女一時無話,眼神閃躲?;ò杲K究是飛了回來不再攻擊炎蛇。
炎蛇擦了擦眼淚,渾身上下多了幾道口子。
一開口就帶著哭腔:“我打不過你。”
真神威壓與天同齊,凰女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炎蛇很高,凰女其實還要仰望她。
“那你有什么條件?”凰女最終妥協(xié),語氣不耐的問了她一句。
炎蛇倒開心的笑起來,露出兩個虎牙,又彎低了身子立在凰女身邊。
“陪我看太陽,陪我玩,陪我說話?!彼贿B提了幾個要求,果不其然,凰女聽了直皺眉頭,但看著炎蛇期冀的目光,凰女還是嗯了一聲。
我猜是凰女從炎蛇身上看到了小徒弟的影子,不然以她的個性怎會答應。
后面的過程倒也千篇一律,無非是炎蛇纏著凰女四處亂逛。
在這其中,我也算是開了眼,見證了朝落的花開花敗。
花開時是白日,隨著太陽升起它便一瓣一瓣的舒展,顫顫巍巍的盛開。
花落時是黃昏,也是一瓣一瓣的緩慢閉攏,隨后凋零。
炎蛇每日都纏著凰女說話,時不時的說些從老一輩炎蛇記憶里看到的故事。
比如說——
她的某一輩老祖宗輩分的炎蛇,修煉千年還沒見過外人。在炎蛇無聊到快要自己開花的時候,有個毫無功力的少年進來了。
少年以身相博,以情動人,幾句花言巧語就把活了幾千年卻沒見過世面的炎蛇誘拐了去。
在炎蛇自以為遇到真命天子時,少年說出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那日篝火燃的很大,少年臉色微紅語氣羞赧,言稱自己母親病重,急需朝落救命。
炎蛇沉寂良久。當時那只炎蛇已經(jīng)修出了人形,是個清秀的女子。
“可是,沒了朝落的話,我會死。”少女有點糾結(jié),一面怕心上人不信一面又怕自己出事?!扒拜呎f的,朝落和我們命運相連?!?p> “怎么會!”少年聲音很大,吼完后發(fā)覺自己有點激動了,又趕忙的上前握住女子的手,“炎蛇是守護冰炎碎玉的,又不是守護朝落,朝落沒了你怎么會有事?!闭f著怕少女不信,少年指天發(fā)誓道,“如果你真的死了,我馬上就隨著你去!”
“嗤,這種話,信的都是傻子?!被伺沧谌紵捏艋鹋?,手支著下巴看小炎蛇講故事。
小炎蛇被凰女打斷也不惱,倒是應和著凰女的話狠狠的點了點頭。
“就是,可是我那位前輩就是信了,把朝落給了男人?!毙⊙咨哒f著,裝模作樣的嘔了一聲,“你猜后來怎么著?”
這小炎蛇,我看著不由發(fā)笑。它不曾出過秘境卻把說書先生的招式學了個惟妙惟肖。
“怎么著?”凰女打了個哈欠,雖然有點不感興趣卻也配合的問道。
“那男人要救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母親,是他那病重的妻子!”
“???”凰女瞪大眼,“那你那位前輩呢?”
“死了?!毙⊙咨哂悬c惆悵,“前輩怕男人在回去的路上出事,還留了一寸神識保護他,哪想到……”
哪想到竟看到了男人新婚的嬌妻,笑靨如花也美艷動人。
阿這……雖然從炎蛇一開始不滿的講述中我就曉得結(jié)局應該不怎么圓滿,卻沒想到那男人居然還有個妻子。
“于他的妻來說,這男人倒也算是負責,只是苦了你的前輩,一片癡心喂了狗?!被伺艋鹄锶隽艘话央?,凈讓它再燃大一些。
“可是!”小炎蛇可是了半天說不出來,她想為前輩打抱不平,但凰女淡漠的眼神又讓她躊躇不前。
最終,小炎蛇哼了一句,扭過頭去看自己閉攏了的朝落。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冰炎要今天就給我?!被伺f著,伸手捏住小炎蛇的臉,將她的臉扭過來對著自己。
“是你自己扣下來還是?”
“你真的是!”小炎蛇有點氣悶,這幾天的相處好像對凰女來講就只是一眨眼,但在她心里還是很快樂開心的。
“我自己給你?!毙⊙咨哙阶?,語氣軟弱。
“你知道嗎,扣下冰炎碎玉的一瞬間,我想我不如去死?!闭驹谖疑磉叺倪@位,已經(jīng)長大的炎蛇看著我,她自嘲一笑,“可是你如今又想要?!?p>
我怕你們不理解。炎蛇做法和動物界壁虎遇到危險舍棄尾巴一樣,只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