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華州知州許世維帶著知軍黃同連和師爺吳花果站在會客廳的門口恭候多時了,有點像熱鍋上的螞蟻。三皇子和二公主聽說此前就遇到了刺客,所以接下來的行蹤隱蔽了些,沿途也沒有通知他們這些州府,昨日驛館接了詔令接駕,他自然也是得了消息的,他規(guī)規(guī)矩矩遞上折子求見,奈何三皇子避嫌,不欲與朝臣有接觸,聽說他這一路作風都是如此,許世維是懶散的性子,既然三皇子說不見,他也樂得少一事。
不知道哪位有這等通天的本事,在靠近京都的驛館,從驛丞到雜役,從里到外換了十幾個人,居然要刺殺這兩位主子,許世維有點后悔沒有隨駕左右,這樣他能一眼識破,也不會有后面的事情了。
這刺殺皇子年年有,現(xiàn)在發(fā)生在他華州的地界,是他管轄范圍,他就犯難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牽連自己,甚至是自家老爺子。
許世維接到消息后快馬加鞭趕到了驛館,后背都汗?jié)窳?,站著檐下等候的這半個時辰,心臟直跳得撲通撲通的,被風一吹,覺得冷氣直往身上冒。
許世維不過三十出頭,性格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性子也軟弱好搓磨。性子不好也做不了這緊挨著京都的知州。
這天下的父母官,數(shù)一難做的要數(shù)京兆尹,官大一級壓死人,偏偏京都滿朝官員都比他大,平時焦頭爛額,左右賠不是裝孫子是日常,關(guān)鍵天子眼皮子底下?lián)撇坏接退?,逢年過節(jié)還得四處打點,遇到家底不豐厚聽說“榮升”京兆尹的,不少人都選擇直接隱退了。
他能在這里安穩(wěn)坐了幾年,只因他不是一般的出身,他是許氏家族的嫡枝,當今兵部尚書許橋棟的三兒子。
許橋棟的性子出了名的寧直不折,年輕時上過戰(zhàn)場性格血勇,年紀大了也是硬骨頭一塊,他在家中頗為嚴苛,大兒子和二兒子早早也被他送到戰(zhàn)場,只可惜一個殞命,一個落了殘疾,只剩這三兒子,被他家老太太拼死攔住,沒去成,長于后院,養(yǎng)于婦人之手,確實軟綿了一些。
榮詡帶著沈憲往驛館待客廳走去,遠遠的瞧著兩人走近了,走在前面的那位湛藍地蟒紋錦緞袍子,銀飾雙重襕邊,金冠玉腰帶,清雋俊美的外表,一身氣勢挺拔軒昂,尊貴非凡。
榮詡走路速度稱得上快的了,可見心中有事,眼見他走到了庭院中,許世維鼓起勇氣躬身上前走了幾步,下跪請罪:
“臣救駕來遲,竟不知三殿下在華州遇到行刺,實在是失職,請殿下恕罪!”
榮詡早就聽說這許大人的為人,萬沒想到他竟真如傳言般軟弱,還有一副“實誠”的相貌,榮詡扶他起來:“許大人請起,是我不欲打擾,所以事先沒讓人通報。剛剛金吾衛(wèi)已經(jīng)從州府駐兵抽調(diào)了一百人過來支援,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定了?!?p> 許世維仍是不敢松氣:“殿下,臣治下的華州一直是安定的,這里靠近都城,山匪和強盜是從未有過的,不知從哪里殺出來的刺客,行此歹毒之事!臣懇請殿下給臣一些時間,一定嚴查此事?!?p> 身后跪著的知軍黃同連和他的師爺吳花果一同附和道:“臣等皆是很惶恐,請三殿下贖罪!”
榮詡抬手示意他們起身:“諸位隨我到會客廳把知道的情況和我說說吧!”
幾人連忙說:“是!臣等一定如實奉告?!?p> 這待客廳坐北朝南頗為寬敞,東墻掛的是字畫,靠西墻的多寶閣上放著些古董擺設(shè),倒也稱得上古拙樸雅。榮詡坐在主位,左側(cè)上首是沈憲,右側(cè)坐著許世維、黃同連和吳花果。
“說說你們查到了什么?”
三人面面相覷,事情發(fā)生不過兩個時辰,他們剛從家里趕過來不久,又是大晚上,能查出什么。
許世維瞧瞧拿余光瞄兩個手下,他們只做鵪鶉狀,也只能是自己硬著頭皮上了:
“臣——臣等查到冒充驛丞的這伙人口音是京都附近的人士,他們趕在禮部官員前一個時辰進的驛館。殿下也知道,要住官驛必須有六部或者地方州府的函,他們手里拿的函是兵部的簽發(fā)的,不過臣已經(jīng)第一時間派人去詢問兵部了……”
他說的這些說辭,沈憲早就向榮詡通報了,許世維如此緊張,不過是怕榮詡牽連到他老子掌管的兵部。
榮詡知道他沒查出個所以然也不惱,端起青蓮茶杯,略抿了口茶水,說道:“許大人還查到別的了嗎?”
“臣愚鈍,還在追查中!”
“沈?qū)④?,你把情況和在座的幾位說說吧!”
“是!殿下?!鄙驊椔砸还笆郑D(zhuǎn)而向?qū)γ鎺兹苏f道:
“這伙人手持的函件經(jīng)過我們查驗,正是許尚書親筆簽發(fā)——”他黑曜石般的眼神往許世維一看,讓他不免都有些不自在了,好像真做了虧心事般,幸好他對自家老爺子還是有點信心,知道老爺子不至于去害三皇子,也沒有這個動機。他定下心神,繼續(xù)往下聽。
“我派出去的人追蹤刺客一路到了圓丘山一帶,被他們甩開了,如果耽擱久了恐刺客逃脫,現(xiàn)下想請許知州和黃知軍來協(xié)助追查。”
圓丘山?。磕鞘侨A州和京都交界的地方,此地可是左防營駐扎所在,沈憲說什么被甩開了,分明是不好進一步查驗了!
找他們協(xié)助?不過是找把趁手的刀罷了!
三人再次相顧無言,許世維不準備接茬了,這左防營不是他能輕易動的,他老子要是知道他貿(mào)然帶人去查,還不把他的皮剝了!
榮詡喝完了這杯茶,旁邊侍奉的人正要續(xù)茶,榮詡抬手打住,掃一眼看座下仍沒有動靜,把杯子重重往地上一摔:
“許世維!你管轄的驛館從上到下?lián)Q了人,要說你不知道,誰信?。磕切┐炭褪殖帜愀赣H的親筆函入駐驛館,你們許家沒參與,誰信???你們父子好大的膽子,敢聯(lián)合起來害本殿和公主,你們許家等著滅九族吧?。?!“
許世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殿下明鑒,臣確實不知此事,臣萬萬不敢啊??!臣的父親一心忠君,也不敢害您和公主??!殿下明鑒!”
榮詡下座走到了許世維面前,定定地看著跪拜在地的人,一字一句說道:“許世維,看樣子你是沒明白形勢,不是我要將這罪名加在你頭上,而是刺客一早就策劃好了,用你父親名義行事,在你的地盤做法,如若今天被他逃脫了,你們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p> 許世維癱坐在地上,這是誰的手筆?是有多深的宿敵,為何挖這樣一個陷阱給許家,他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