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浩浩蕩蕩,像一條巨鯊張開大口。在海浪沖刷下,少年匆忙立起的屏障脆弱不堪。僅僅撐了一秒,他的身體就被海浪卷走。
少年急于穩(wěn)住身體,但海浪中哪有讓他立足的地方。浪中的碎石不斷打在他身上,這些傷口并不致命,但很疼。再加上鹽水的沖擊,他只感到無數(shù)有無數(shù)細蟲在往體內(nèi)鉆。而一張嘴,海水就會灌進來。
痛楚和窒息令他感受到了死。死是什么?在實驗室里,他總能大聲地笑著,嘲諷那些畏懼死的人。他以為自己很強了,強到離死很遠,但走出實驗室,他才發(fā)覺相比外界,實驗室才是溫床。
至少在實驗室里,他只要成長就能活。
而實驗室外,成長了都未必能活。
海潮將他沖到了山石上,退潮的力道又將他帶了下來。他仰面躺在海灘上,雨點密密麻麻砸下來,時不時閃過一絲電弧。
澤萊斯慢慢走了過來,他每一步都踩出一道電弧。剛才的攻擊太猛,他有些脫力,對神力的掌控沒那么仔細。
但是雷槍還被他握在手里。他走到仰躺在海灘上的敵人旁邊,用槍尖抵住對方的喉嚨。
想真正殺死一個神眷者可不容易。澤萊斯也疑惑過,為何這個敵人并不強,身體卻與神力融合度極高。
澤萊斯很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開出玩笑來?!耙悄悴幌朐馐芨嗤纯啵蝗缱约喊炎约骸句螠纭苛税?。我動手的話,可不是一兩秒的事情?!?p> 少年的瞳孔沒了焦距。那雙眼睛的顏色總會讓澤萊斯聯(lián)想起不太妙的事情。
讓人自盡什么的,果然不可能嗎?
澤萊斯無奈地提起雷槍。
這時,少年說道,“你是人嗎?”
“你不是嗎?”
“他說,我是副產(chǎn)品?!?p> 所謂副產(chǎn)品,即是附帶生產(chǎn)出來的東西,算不上人。
既不屬于人,又不屬于神眷者。
“我……到底……是什么東西……”
說完這句話后,少年的身體就像被風(fēng)吹走的沙子,慢慢地消散了。他就如一朵花,花期一過,就準時凋謝。最后留給世間的,只有幾片花瓣。
澤萊斯看見了那些花瓣。他嘴角動了動,心中不妙的預(yù)感更為明晰?!安粫伞?p> 海潮又一次涌上,蓋住了他的雙腿。
澤萊斯只覺渾身冰涼。
他想過自己要不要去找弗里德。最終澤萊斯提著雷槍,立在海潮間,堅守著自己位置。
————
路德維希是后來加入阿爾貝托的。
他曾是安都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工人,每天為了一點薪水去跟廠長討價還價。
因此,在安都亂了之后,他沒有第一時間逃跑,而是摸到了廠長的家,把他殺了,再把他家中的財寶搜刮一空。
路德維希一直認為自己運氣不好,可現(xiàn)在他知道了,不是運氣不好,而是時機沒到。
在知曉了神眷者這個存在后,他是少數(shù)主動提出轉(zhuǎn)化的。當(dāng)時他褲兜里就放著搜刮來的金戒指。他的手狠狠攥著金戒指,仿佛能從中獲得好運。而最后,他成功了。
他不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工人,而是成了可以呼風(fēng)喚雨的神眷者!
同僚們都對新生活又懼又怕,路德維希則在心里大為唾棄。
有什么好怕的?他們有了神奇的能力,可謂動蕩時代里的新主人。
在親眼見到盧卡大人的偉力后,路德維希更堅持了這點。
擁有這等撼動天地的力量,有什么可怕的?
這群人真沒見識。
與他同一批轉(zhuǎn)化的人大多躲在安都。路德維希才不想白白浪費時光。他一路跑到凡賽爾,聽說這里是被神詛咒的地方。
說不定能撿到好東西。再不濟,他還能立下戰(zhàn)功。只要回到阿爾貝托,他就能憑借戰(zhàn)功升職,還能加入守序者分隊!
路德維希越想越激動,腳步都不由地快了幾分。
他沒感覺到雨越來越大,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腳底下不正常的水潭。
“什么?起霧了?”路德維希問。
他的能力是金屬性。目前只能做到將身體局部銳化。說實話,作為神眷者的實力并不怎么樣。而路德維希本來的目標也不是神眷者,他的目標是士兵。
落單的最好。
沒有落單的,他也有別的方法。
比如,槍。
路德維希帶了槍。金屬性神眷者對機械有獨特的敏感力。他以前從沒摸過槍,但實際拿到手,他就能和槍支同步,有種指哪兒就能打哪兒的感覺。
而在戰(zhàn)場,是不會缺少武器的。
就是這迷霧實在煩人。
路德維希已經(jīng)看不清方向。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就在這時,他忽然背后一凜。不知不覺中,他聽不到交戰(zhàn)的聲音了。
砰砰砰的火力聲離他遠去,耳邊只有無窮無盡的水聲。
水?
咕咚——
他抬起腳,發(fā)現(xiàn)完全抬不動。
路德維希驚恐地低下頭,自己雙腿已經(jīng)被水淹沒。不僅如此,他似乎跑到了一個地面低洼之處,水流正不斷從四周聚集。
它們帶來了很多東西,一些木頭、一些碎石、還有……一些……
尸體。
老鼠的,昆蟲的,鳥類的……更有人的。
是外面火拼的人的尸體被水流沖過來了嗎?
路德維希咽了口唾沫,自我安慰著。不是沒可能,畢竟這么大的雨,那些士兵可能圖方便,就把尸體往河里一扔……
干凈的水氣被腥臭慢慢取代,隨之而來的是越發(fā)緊促的呼吸。
他的鼻孔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是被水嗎?還是被雨?
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直到看到水里有一張熟悉的面孔時,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高舉著槍,大聲喊道,“什么人?快出來!”
然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越來越多的雨聲。
砰——槍被開了。但是沒有任何動靜。
路德維希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擊中,畢竟他連敵人在哪兒都不知道。
他胡亂給槍換彈夾,又開了很多槍?!拔揖婺悖∥铱墒巧窬煺?!現(xiàn)在朝我跪下還來得及!呼——”
路德維希的聲音忽然斷了。他脖子被一條水繩往地下拉。水瞬間撲滿了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