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鹿鳴在崖間靜坐。
繼圣峰是太浩天十四峰的主峰,最為險絕,刀削斧劈,給人高不可攀的余味。
如同勉強(qiáng)踏足塵世的圣哲,陽春白雪,曲高和寡。
玉色的發(fā)絲隨山風(fēng)飄蕩,只是側(cè)臉處好似少了幾縷,露出毫無血色的耳朵來。
他輕輕撫了撫,攏下來幾縷,想將其遮蓋住,玉色的眸子冰冷無人情味。
山下的真院里發(fā)生的事他已然知曉。
高明,真是高明。
張清和此人,看上去人畜無害,可心機(jī)之深沉,卻恐怖如斯。
不由得讓謝鹿鳴倒吸一口涼氣。
端木賜,家世雖不顯赫,但卻是權(quán)貴之中的典型,單從這里,就表現(xiàn)出了張清和對仙唐世俗掌權(quán)者的親近。
要知道,權(quán)與力從不分家,當(dāng)朝的權(quán)貴們就算有著相當(dāng)一部分的凡人官宦,但是這些家族里的修行者也是不容小覷的一股力量。
顏子淵,出身寒門,不過卻不同于他謝鹿鳴,資質(zhì)在長安塾中相對平庸,卻代表了最為普遍的長安塾學(xué)子群體,這個群體,謝鹿鳴本來認(rèn)為,最易受愚弄,最易跟風(fēng),最沒有價值,可現(xiàn)在看來,反倒是最有潛在能量的。
然后……便是曾參。圣人子弟,這又屬于長安塾之內(nèi)三大群體之中的又一個特有階級,并且曾參在這個團(tuán)體之中,分量很重。曾圣人是資歷極老的大修了,雖然不以修為見長,但門生故吏遍布仙唐,有的甚至觸及神夏。
張清和不著痕跡地拉攏了這幾人,竟然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黨羽雛形。
謝鹿鳴不知道張清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行事看似散漫無章法,但偏偏一次又一次對自己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這三人所代表的群體本就棘手……更別提還有莫名親近他的王執(zhí)心,再加上那些極為推崇他的學(xué)子……”
謝鹿鳴的眉頭緊緊鎖起。
“先前沒看懂他去鸞鳳閣究竟是要干什么,然而眼下看來,我的一步步,都在他的算計之內(nèi)……他根本不是要自污名聲,而是預(yù)判了我接下了的動作?!?p> 謝鹿鳴越想越心驚。
“他抓住了事件的根本,覺得與其與我一味糾纏,博取圣人和學(xué)子的好感才是第一要務(wù),好一出苦肉計,好一出以退為進(jìn)……”
謝鹿鳴覺得眼下的自己根本與這個陰損狡詐的偽君子不在一個段位,畢竟他也不過雙十,天資極佳也不代表著心智近妖,張清和的思慮之嚴(yán)謹(jǐn),對事物發(fā)展把握之準(zhǔn)確,讓他十分動容。
“眼下大家都知道這位張少郎風(fēng)流隨性,已然不好污他名聲。青蘿之事,他親口所說要面見鎮(zhèn)妖王,再不好做文章。
天下行走的玉佩已然到了他手上……我究竟該如何挽回敗局……”
然而謝鹿鳴卻全然不知道,他當(dāng)作人生最重要賭局的一場博弈,另外一個人卻絲毫不在意勝負(fù)。
亦或者說,他身在天地大局之中,故而難以注意理會到這一方小水池子。
又有言,愈發(fā)在意,就愈發(fā)容易入了魔怔。
立心峰。
不像謝鹿鳴,柳冬梅倒是淡然得很,他什么也不爭,他和誰爭都不屑。
要知道,梅花總自顧自開得有傲骨。
恰巧今日孟前陳過來找他了。
孟前陳這樣劍俠一般的人物,卻不似李少白和楚鳳歌,他和柳冬梅品性有相似之處,好飲茶。
立心峰紫氣朝霞是太浩天一景,兩人別院之中設(shè)桌,巡梭點盞,頗有幾分“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之感。
一人是莫問道心何所似,敲盡寒枝有暗香的道癡。
一人是何以劍上存浩氣,仰仗前陳日月星的劍癡。
一人消瘦白皙,一人五大三粗。
同樣的學(xué)子青衣,兩人居然穿了不同的效果。
他們顯然也知道了院里發(fā)生的事兒。
“哦,他是這么說的……?”
孟前陳看著粗獷,實則心思細(xì)膩,輕輕捏起一盞清茶,微抿一口。
明明不怎么貼合的畫風(fēng),居然自然起來。
“當(dāng)日一看,就覺得這位張兄很有意思,又觀乎今日事跡,實乃我輩中人啊,和青云生、玉郎君不是一個路子,又相對于小圣人,多了幾分煙火,有意思,有意思的很……”
梅花君看著他躍躍欲試的神情,就知道他說的有意思究竟為何。
交朋友嘛,當(dāng)然得打一架??!
柳冬梅有些無奈,但也沒有勸導(dǎo)。
因為他自己……也躍躍欲試。
盡管還勉強(qiáng)按捺得住就是了。
“有風(fēng)聲說,再過幾月,圣君可能要安排一場針對仙唐才俊的試煉?!泵坊ň恢圹E道。
孟前陳目光一閃,與柳冬梅對視一眼,雙方都看出對方眼里的興奮。
“哦?猶然是往鎮(zhèn)安去嗎……怎生不等到秋狩?”
“據(jù)傳圣君近日得了件了不得的東西,有助于修行者感悟道則,但是于大修又是雞肋,故而想借此提攜我們這些后輩。”
“那豈不是能對上那張少郎咯!”
孟前陳明明只是淺淺啜飲了幾杯清茶,可臉色卻有了些熏然的樣子,他接著說道。
“張少郎今天這事,可真是地道,合某家的心意。某家雖然不好女色,但也不得不說一句佩服。
謝鹿鳴那等無趣的俗人可能多想,可我們這種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張少郎,顯然是全然不在乎名望雜事啊……可又偏偏待人有禮,使人難生惡感?!?p> “正是這樣才有了正面影響?!?p> 眼見過了三泡,梅花君又輕捏一抹新茶,慢條斯理地遞上話頭,頗有雅士遺風(fēng)。
“你說,我等若真是一路人,我自詡劍癡,你自詡道癡……這張少郎,該以何名號自詡?。俊?p> 孟前陳仿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兒,臉色有些促狹。
“莫不是……?”
“花癡?”
“哈哈哈!花癡!”
梅花君也難得陪著養(yǎng)浩劍開起了玩笑。
當(dāng)然,也僅只是玩笑,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能讓一個天驕摒棄凡俗腌臜事的理由,絕不可能是什么聲色犬馬……
對于梅花君與孟前陳來說,要么是劍,要么是道,可對于張清和來說……
那就不得而知咯,這人他們暫時還有些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