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梟雄的溫柔

　　“那孤也喊你子姝，可好？”

　　曹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和藹一點，生怕嚇著林婳，這可是個寶貝金疙瘩，得好好愛護(hù)。

　　能跟曹操拉近關(guān)系，林婳自然無有不可。

　　本來林婳和郭嘉吃得好好的，曹操的突然加入，讓氛圍變得有些古怪。

　　即便曹操表現(xiàn)地再怎么平易近人，他還是曹操，那個寧可我負(fù)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fù)我的一代梟雄。林婳心里有些怕怕的。

　　幸好，曹操只是單純來吃飯，吃完就走人。

　　“平時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的到了曹公面前就成了噘嘴葫蘆?！被叵肫鸱讲帕謰O在曹操面前乖得跟個小鵪鶉似的，郭嘉忍不住笑著揶揄道。

　　這能一樣嗎？對著尋常的人，她當(dāng)然不怕啦。但面對曹操.......

　　曹操，那是誰啊。一統(tǒng)中原的人物啊。那是治世能臣，亂世梟雄，那通身的氣場，得有兩米八吧。

　　林婳撇撇嘴，不做解釋。你們是不會理解一個小人物面對大英雄的心情的。

　　郭嘉也不再說什么，牽著林婳的手，安安靜靜地朝刺史府走去。

　　月上柳梢，柔軟的月光將郭嘉和林婳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次日一早，林婳剛醒來，卻發(fā)現(xiàn)音笙，甘棠早已在忙碌。

　　不對啊，平常這個時候她還睡著，音笙，甘棠不會來打擾她。

　　林婳頂著散亂的長發(fā)，迷迷糊糊地問道，“怎么了這是？”為什么突然要收拾東西。

　　音笙走上前來，笑道，“曹丞相今日回軍許都，奴婢們幫姑娘收拾東西呢?！?p>　　“回許都？”昨天曹操不是才開了慶功宴嗎？怎么走得這么急。

　　真奇怪，林婳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在月皎的服侍下，草草地收拾了一番。

　　林婳到城門口的時候，大軍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曹氏的將軍們騎在馬上，談笑風(fēng)生，一襲青衫的郭嘉夾在中間，有點不倫不類，鶴立雞群。

　　“子姝，這里?！惫纬謰O招了招手。

　　郭嘉這些天跟林婳混得熟了，順便還當(dāng)上了林婳的“啟蒙”老師，師徒倆感情突飛猛進(jìn)。

　　第一次面對這么多位高權(quán)重的將軍，林婳一瞬間很慌張，腿肚子直抖，就像一普通人突然見到總理主席一樣，能不慌嗎？

　　她有種想逃離的沖動。但看到郭嘉安撫的笑容，莫名的有種心安。

　　林婳暗自給自己鼓氣，逼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禮貌地打了一圈的招呼。

　　“各位將軍好，郭先生好?！?p>　　林婳現(xiàn)在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娃娃，說話奶聲奶氣的，再鐵石心腸的人，怕是心都會軟化了，更何況軍營里豪爽的大老爺們兒。

　　“這是誰家的小娃娃?！辈芎檎φ艉?，忽而睜大眼睛，支支吾吾道，“郭......郭軍師，這小丫頭........不會是你家的吧？”

　　“軍師太不道義了，有了孩子，還藏著掖著?！闭f著，夏侯惇那蒲扇似的大手直接搭上郭嘉的肩膀，痛心疾首地指責(zé)道

　　郭嘉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二人一眼，沒聽到子姝喊我先生嗎？怎么可能是我家的，而且我可是潔身自好，至今未娶，從哪兒冒出來這么大一孩子。

　　林婳也是滿頭黑線，這倆家伙想象力真豐富。

　　此時，曹操在許褚的陪同下走了過來，呵斥道，“子廉，不得妄議。”

　　曹洪尷尬地?fù)蠐项^，陪笑道，“主公。我就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p>　　曹操無奈地?fù)u搖頭，正色道，“子姝是奉孝的救命恩人，你們當(dāng)以禮相待?！?p>　　曹洪忽的睜大眼睛，看看林婳，又看看曹操，是這個小丫頭救了郭嘉，不.......不可能吧。

　　夏侯淵也是一臉不敢置信，吞吞吐吐道，“主公莫不是在開玩笑，這丫頭看上去不過才...才...”

　　郭嘉適時上前，驗證道，“主公所言屬實，嘉的命確實是子姝救的?！?p>　　正主都出來了說話了，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這下眾人看林婳的眼神都變了，原以為是郭軍師在外的私生女，沒想到.....

　　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好了，出發(fā)吧?！辈懿僖膊辉高^多地暴露林婳，直接下令道。

　　“諾，出發(fā)。”

　　世界上最無聊的事莫過于行軍，這些天林婳整天躺在馬車上，無事可做。關(guān)鍵這路還不是現(xiàn)代的平整的水泥路，崎嶇不平，可害苦了她了，顛啊顛的，顛得五臟六腑都要出來了。

　　林婳艷羨地看著騎馬的眾人，胡思亂想，策馬奔馳的感覺一定很爽，反正肯定比她坐在馬車?yán)锖谩?p>　　“子姝，想騎馬？”曹操好像察覺到林婳熾熱的目光，笑問道。

　　曹公，你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林婳忙不迭地點頭。

　　曹操朝林婳伸出手，林婳愣了一下，乖乖地拽住曹操的大手，大概常年習(xí)武，曹操的手更像是武將的手，虎口處厚厚的繭子磨的她有些不舒服。

　　“那小丫頭倒像是主公家的?！?p>　　“可不是，主公可沒對自家的小子有這種耐心。”

　　“嘿嘿，說不準(zhǔn)還真是呢?！?p>　　曹洪和曹仁在一旁咬耳朵，兩人都是曹操的族弟，說起話來也沒有那么多顧忌。

　　郭嘉輕咳一聲，“說什么呢？子姝跟主公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p>　　“那跟郭軍師有關(guān)系，軍師可沒這么維護(hù)過一個人?！?p>　　“還真別說，那丫頭叫，哦，子姝，子孝，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子姝跟軍師眉眼處有點像。”

　　“還真別說，真挺像的?！?p>　　郭嘉已經(jīng)無力吐槽了，他跟林婳哪里像了，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倆貨想象力這么豐富的。這都哪兒跟哪兒。

　　迎面撲來的涼風(fēng)讓連日來悶在車?yán)锏牧謰O頓時神清氣爽，享受地瞇了瞇眼，跟只小奶貓似的。

　　看著林婳孩子氣的樣子，曹操仿佛看到了曹節(jié)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小小的一團(tuán)，縮在他懷里，跟

　　林婳一樣，曹節(jié)也特別享受騎馬帶來的快樂。只是孩子大了，再加上他這些年出征在外，反而不怎么與他親近了。

　　“子姝，孤有的時候真的沒辦法把你當(dāng)成神仙?！辈懿傩χ戳謰O東張西望，恨不得再長一雙眼睛。

　　神仙不都是不食人間煙火，遠(yuǎn)離紅塵，遺世獨(dú)立，哪像她這么可可愛愛，聽奉孝說，還饞嘴呢。

　　林婳不以為然，反駁道，“神仙也有喜怒哀樂，和尋常百姓沒什么差別。曹公，你就把我當(dāng)成一個普通人就好了?！?p>　　曹操啞然失笑，還有這樣自降身份的。這樣真性情的林婳，怪不得對了郭嘉的胃口。

　　“子姝怎會突然來這里?！?p>　　林婳愣了一下，她怎么會知道，有機(jī)會她也想問一下這賊老天，為什么把她丟過來。

　　“曹公，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冥冥中自有注定，我也難以窺探天機(jī)，說不準(zhǔn)是讓我來幫曹公?！闭f完，林婳沖曹操調(diào)皮地眨眨眼。

　　曹操愣了一下，朗聲大笑，“上天待我曹孟德不薄啊！”

　　“子姝可知孤當(dāng)年的志向?！?p>　　“子姝見過征西大將軍?！绷謰O咯咯直笑，拱手一禮揶揄道。確實曹操早年，一心想學(xué)霍去病，封狼居胥。陰錯陽差，卻成了一代梟雄，未嘗不是時代的選擇。

　　“子姝果然是神仙，知天下事?！?p>　　認(rèn)真打量一番懷里的小團(tuán)子，或許是這張人畜無害的面孔，曹操一直沒能將林婳和神通廣大的神仙聯(lián)系起來，但今日林婳所言，不由得讓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仙子。即使年幼，神仙終究是神仙。

　　能得曹操的一聲恭維，林婳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孤唯愿有生之年一統(tǒng)天下，還萬千百姓一個太平?！辈懿偎剖歉锌膰@了一口氣。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話，林婳卻感受到無盡的蒼涼。曹操一生征戰(zhàn)沙場，你說他沒有私心嗎？怎么可能，否則也不會晚年稱王。但與旁人不同的是，曹操之志，非在尊位，而在天下。以前她懵懵懂懂，現(xiàn)在或許明白了。窮則獨(dú)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曹操窮時，依舊不忘天下，這份襟懷，絕不是常人能比。

　　“會的，我相信曹公可以的?！绷謰O小聲安慰道，在她心里，能結(jié)束這亂世的只有曹操，漢室垂垂老矣，滅亡不過是時間問題，何苦費(fèi)那力氣去拯救一個根本不可能救得活的皇室。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個舊的王朝需要一個新的王朝去替代，這是天下大勢，所以曹操做的從來都沒有錯。

　　聽了這話，曹操心里欣慰了許多。哪怕知道林婳可能不過是說了句場面話。

　　這些年，荀令君和他越走越遠(yuǎn)，那個在他沒落的時候陪他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最信任的臣子現(xiàn)在也要站在他的對立面，更別提，那些死忠漢室的老臣，處處給他找麻煩。他們都認(rèn)為漢室基業(yè)為重，社稷次之，民為輕。他們不理解曹操，他們武斷地把曹操劃為奸臣，卻不想想，倘若沒有曹操，這世上幾人稱王幾人稱帝，更遑論漢室，早就付諸一炬，那還容得他們在這里指手畫腳。他們在享受曹操打下的太平，還唧唧歪歪。

　　梟雄也是人，梟雄也會累，他心里也有千瘡百孔的時候，但他不能說，所有的苦只能自己咽。

　　林婳見曹操如此低沉，有些心酸。在她的想象中，曹操就應(yīng)該是英姿勃發(fā)，指點江山。

　　“這些煩心事還是讓孤自己操心吧！你還小，這些勾心斗角的事讓大人們煩去吧?！辈懿僖娏謰O忽的萎靡，好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天命讓你來到這里，放心，孤會照顧好你的?！?p>　　曹操這一刻一點也沒把林婳當(dāng)成是神通廣大的神仙，只是想著，這么小的孩子，突然來到陌生的環(huán)境，舉目無親，真讓人心疼。

　　“你爹娘呢？”從來到這里，林婳就是孤身一人，林婳甚至都從未提及她的父母，親人。不由得讓人感到奇怪。

　　爹娘，林婳一下子黯然，從她有記憶起，陪伴在她身邊的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上幼兒園時，她恍恍惚惚明白自己的不同，她是孤兒。她沒有享受過父母的疼愛，愛是什么，她沒有概念。即便之后有了朋友，她仍舊覺得世界是孤獨(dú)的。上帝溫暖了所有人，卻忽略小小的她。

　　曹操暗罵自己一聲，哪壺不開提哪壺，剛想說些什么岔過去。

　　“我沒有爹娘，從我出生開始，就沒見過他們?！绷謰O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道。

　　剛剛還生機(jī)勃勃的小丫頭，轉(zhuǎn)眼便同被霜打過的樹葉，萎靡不振，曹操心軟了，（激發(fā)了曹操的慈父心），摸了摸林婳的腦袋，“以后有孤呢？孤護(hù)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