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陳崇
平靜的日子并未持續(xù)太長時間。新歷二月初九，也即是夏歷的大年初九，從縣城采買東西回來的仆役，帶回了讓趙羨和劉氏兄弟心中狂跳的消息：
新朝朝廷已經(jīng)覺察到衛(wèi)將軍王興久久未歸的消息，下旨嚴飭南陽地方加緊找尋。
因為趙羨在舂陵已經(jīng)屬于縣豪的級別，在鄉(xiāng)里間的人脈和消息都比不下鄉(xiāng)的官府要廣，特別是在如今寒冬臘月大雪封路之時。
于是舂陵官府帶話給趙羨，請求幫著在附近找找從朝廷下來微服私訪沒事找事的衛(wèi)將軍，不管找著找不著，也算給上面有個交代。
“至少，王莽并沒有把王興真實的來意，也就是緝拿大郎說出來，所以官府暫時還沒有懷疑我等?！?p> 聰慧的秀兒分析道：“王興是被我們在葉縣附近殺的，尸體也藏在不遠處，就算那邊發(fā)現(xiàn)了，也攀不到我們舂陵來?！?p> 得出了暫時安全的結(jié)論后，這些天一直不好意思見趙羨的劉縯終于憋不住問了趙羨一個問題：
“大郎當年被送去長安后，到底都干了哪些事，才讓莽賊幾年過去了都非得把你抓回去？”
趙羨經(jīng)過最初一兩天的頭疼之后，這些天也鎮(zhèn)靜了下來，聽了劉縯的問題，他還有心思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了實話：
“其實王莽發(fā)現(xiàn)我是來自兩千年后的人，這才要抓我回去為他的皇位效力呢?！?p> 這種鬼話劉縯自然不信：“你說你能長命百歲我倒還信，你說你能活到幾千年后，大郎是真覺得我傻還是覺得我拳頭不夠硬??？”
劉秀之前一直被趙羨拱火，現(xiàn)在可算找到機會拱了回去：“大兄，大郎的意思還不明顯嗎，活了兩千年那就是祖宗了，他在占你便宜呢！”
聽了來自秀兒的解讀，劉縯舉起砂鍋大的拳頭，給趙羨來了一頓激烈的馬殺雞。
旁邊緊張到要死的劉祉實在看不下去這三人如此脫線了，咱們可是殺了衛(wèi)將軍啊！不管王莽是不是篡漢的偽朝，衛(wèi)將軍也是軍方的第三號人物??！現(xiàn)在眼看就要敗露了，你們仨還有心情在商議的時候玩鬧？
見劉祉的表情不太好，劉縯訕訕地停下了來自大漢朝主義的鐵拳，放趙羨起來：“咳咳，都聽愚兄的，不準再打鬧了，好好說事！”
如今的趙羨哪還像剛穿越來那會兒被劉縯碰一下就倒，早就習慣得皮糙肉厚了，所以簡單地拍了拍衣上的塵土，略過了上一個話題，接著說道：
“不論官府能不能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之后會不會追查到我們這，我們都不能抱有僥幸心理，必須時刻做好最壞的打算?！?p> 劉秀接上話茬：“大郎說的沒錯，君子處憂患，故能常安。做足了準備，萬一哪天官府找上門來，我們也能最快時間有個應對?！?p> 既然打好了基調(diào)，劉縯也不再是一個暴力魯直的兄長，而是拿出了他縱橫南陽郡地下世界這么多年的大俠風范：
“如此，探聽消息和官府動向就交給我了。大郎，你就帶著鄉(xiāng)人去周圍轉(zhuǎn)轉(zhuǎn)，應付下官府托付的差事，此外，你財力最厚，一應打點所需以及最后關頭出奔的行李盤纏你來準備。文叔，你平素能得人親愛，穩(wěn)定宗族和村里人心就歸你了。至于巨伯……”
說到劉祉這，劉縯有些卡殼了，即使一起出外了半年多，他好像對這個堂弟能干什么還是一無所知。
劉祉也覺得有些尷尬，只好主動開口說道：
“那個，我父親在南陽宗室間留下的人脈，我可以去聯(lián)絡的?！?p> 王莽登基后為了籠絡人心，并沒有取消原來對漢朝宗室的待遇，雖然經(jīng)過幾次宗室叛亂后待遇一減再減，但這些宗室們在地方上依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如果劉祉真的能聯(lián)絡上這批人，大忙倒幫不上，但總歸能起點作用。
于是劉縯點點頭，應允了劉祉的自薦。
做出應對的決定之后，四個人便分頭開始準備起來。
……
此時的王莽感覺十分不好，他的眼睛赤紅如血，聽著跪在堂下的內(nèi)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報告完了最后一句。
偌大的壽成室內(nèi)安靜了許久，等到可憐的內(nèi)侍腿和胳膊已經(jīng)趴地沒知覺了，王莽那嘶啞的聲音才陡然響起：
“如此說來，匈奴非但不受新印，反而欲求故?。俊?p> 雖然王莽的語氣中充滿了濃濃的殺意，但聽起來似乎不是沖著自己來的，于是內(nèi)侍大膽地躬起身，回稟道：
“唯！陳饒遣人來報，稱匈奴烏珠留單于幾次三番推脫上交漢印，既交漢印，又猶疑之。陳饒等恐其反復，于是以錐破故漢印，明日單于果索故印，而非新印。又以貨物賄賂使者上下，陳饒故奏單于之未服。”
王莽點點頭，收斂起滿心的殺意，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果然是老了，不過是區(qū)區(qū)蠻夷不服罷了，焉用動此心火。
但不管怎樣，蠻夷也好，臣民也罷，敢不從者，就像當初對那些不聽管教的壞學生一樣，狠狠揍罵一頓就好了。
國內(nèi)的那些叛亂者都揍過了一遍，現(xiàn)在可不就是宇內(nèi)安寧山河晏然了嗎？
念及此，王莽便要命人找來幾位將軍輔臣，好生商議下對匈奴動兵之事，但忽然又止住了受命正要去傳召的謁者：
“且慢，如今方春之時，民生稼穡，予豈能因一己之故，而勞動天下百姓呢，這豈不是害了他們。此事暫罷！”
他這一番話頓時引得壽成室內(nèi)上上下下眾人盡皆跪下，齊聲稱頌陛下仁德愛民。
王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些馬屁，忽然又想起一事，重又吩咐道：
“去把五威司命叫來，予要問問他找到了奉新公沒有，這都多長時間了。”
五威司命是去年冬天（也就是上個月）剛剛成立的一個機構(gòu)，乃是王莽專門比照錦衣衛(wèi)設置的情報監(jiān)察部門，上至三公四將，下至庶人百姓，皆可查之。
被任命為五威司命的是王莽的親信，統(tǒng)睦侯陳崇。陳崇為人陰鷙狠辣，但對王莽忠心不二，簡直是完美的孤臣人選，因此才被任命掌管這個新成立的要害部門。
五威司命的官署在壽成室外，得了王莽的傳喚，陳崇立刻扔下正處理的簡牘，隨著謁者入宮了。
一開始還是謁者帶著陳崇走，沒一會，就變成了陳崇帶著謁者走。他畢竟是帶兵討伐過翟義的武人，大步流星起來哪里是一個小謁者趕得上的。
很快，大冬天疾趨出一身汗的陳崇，就拜倒在了王莽面前。
王莽看著陳崇額上的汗珠，不禁笑著打趣道：“統(tǒng)睦侯來之何速也！”
陳崇也笑答：“陛下有召，臣豈敢慢，不知陛下宣臣何事？”
兩個人的笑一模一樣，都是低沉嘶啞，讓別人聽起來很不舒服的那種?；蛟S正因為此，王莽更是對陳崇親重有加。
“予上次讓你查的，奉新公去南陽久久未歸音信全無之事，進展如何了？王興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