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碧空息壤⑧
晉無咎聽她問得突兀，轉(zhuǎn)頭看一眼纖纖，想到房中對話，道：“不是，纖纖是我的妹妹?！?p> 綠衫少女嫣然一笑，道：“楚楚動人，我見猶憐?！?p> 轉(zhuǎn)身對唐桑榆道：“還不快滾？”
唐桑榆師徒自巨輪上被任寰扔入海中，以為必死無疑，唐桑榆雖生于重慶，卻長在少室山，周邊無水，十足旱鴨子一只，錢銳也是一般的不會游泳，師徒二人落水不久便腹中飽脹，直至昏死過去。
再度醒來已躺上一條漁船，方知正巧有一漁民住在岸邊，入深海打魚時巧遇溺水，順手救了上來，師徒二人撿回一條命，依然不思悔改，回到銅砂派后，勤奮練功之余，一有空閑便四處拈花惹草。
眼見端午佳節(jié)將至，師徒二人心血來潮，想到周邊成都逛逛鬧市，人山人海中一眼瞧見“醉生樓”三字，直興奮得兩眼放光，連晉無咎與纖纖擦肩而過都未察覺，玩過盡興后，忽見青城派金世喬出現(xiàn)在成都。
料想有事發(fā)生，見他行蹤鬼祟，暗自跟了好幾條街，又不期而遇一名綠衫少女，直教唐桑榆驚為天人，再顧不得金世喬有何圖謀，直接上前勾搭，交手時發(fā)現(xiàn)綠衫女子劍法飄逸，竟看不出是何派名門之后，這才費盡心思將她引來此處。
不想晉無咎與纖纖先后出現(xiàn)，滿以為能一掌結(jié)果了晉無咎，哪知會被一招“或躍在淵”打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再也動不出內(nèi)勁，連自己回去后能不能救都說不上來。
錢銳平躺許久，總算緩過勁來，見唐桑榆鮮血狂吐，驚詫之余深感慶幸，虧得適才沒有拼掌，否則此時吐血的便是自己，聽綠衫女子竟肯饒他師徒不死，趕緊扶住唐桑榆，一瘸一拐的走了。
綠衫女子更不朝唐桑榆師徒看上一眼，道：“公子尊姓大名？”
晉無咎道：“在下晉無咎，這是我的妹妹纖纖?！?p> 綠衫女子道：“公子姓晉？”
晉無咎見她神色有異，心道：“姓晉有甚么可大驚小怪的？”
嗯得一聲。
綠衫女子道：“晉公子年紀(jì)輕輕，內(nèi)力之強(qiáng)實屬罕見，能一掌將那淫賊打成這樣，想來連我爹爹也做不到?！?p> 晉無咎忙道：“不，不，姑娘你誤會了……”
綠衫女子搶道：“公子先是不肯上前，后是躲入樹林，只為隱藏真實武功，但最后一刻為救令妹，才不得已圖窮匕見，小妹既知公子之心，日后自不會多言，還請公子放心?！?p> 晉無咎道：“姑娘，你真的……”
綠衫女子朝纖纖最后再看一眼，轉(zhuǎn)過身去，手中長劍高舉，狂舞劍花，晉無咎只見眼前道道綠焰，每一道一現(xiàn)即隱，卻又一道一道層出不窮，也不見綠衫女子如何奔跑，整個人竟去得快極，到最后宛似飄在空中，只留下一行聲音：
“虬過無聲，碧空留痕，下次見面，公子記得叫我碧痕?！?p> 終于綠焰消盡，不見蹤影。
晉無咎目送碧痕隱于黑夜之中，這才想起甚么，面朝身旁樹干連連跪拜，道：“晚輩晉無咎，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纖纖原也聽見有人說話，見晉無咎跪下磕頭，也跟著一起盈盈拜倒，道：“晚輩纖纖，多謝前輩救命之恩?！?p> 樹后走出一個白衣男子，面目溫和，右腿瘸拐，道：“好，好，兩個好娃娃，快起來罷?！?p> 正是午后共桌用餐那中年男子。
晉無咎扶纖纖站起，道：“前輩，真的是你，原來你這么厲害，難怪下午你說豬頭本事不大?！?p> 見他一臉微笑，又道：“請問前輩尊姓大名？前輩救命之恩，我和纖纖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p> 這“尊姓大名”四字剛從碧痕口中聽見，直接便拿來用了。
中年男子笑道：“不忙，不忙，我先問你一個問題?！?p> 晉無咎道：“前輩請問。”
中年男子道：“我暗中瞧了你很久……”
晉無咎忍不住道：“原來前輩早就在這里了?！?p> 中年男子笑道：“……看你使來使去，好像只會一招‘或躍在淵’。”
晉無咎嗯得一聲，道：“小哥哥只教過我一招‘或躍在淵’?！?p> 中年男子道：“你小哥哥是誰？”
晉無咎道：“小哥哥是丐幫幫主卓凌寒，是小姐姐說‘或躍在淵，進(jìn)無咎也。’這里頭含了我的名字，所以才讓小哥哥教了我這一招‘或躍在淵’。”
中年男子道：“你那古靈精怪的小姐姐，定是幫主夫人夏語冰了?！?p> 晉無咎道：“原來前輩認(rèn)得小哥哥小姐姐?！?p> 中年男子哈哈笑道：“豈止認(rèn)得？你可有聽過‘班陸離’這三個字？”
晉無咎大驚，又復(fù)雙膝頓地，道：“原來前輩就是老幫主，是小哥哥的師父。”
纖纖跟著跪下，道：“老幫主。”
班陸離一手一個將二小扶起，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跪了，老叫化子這一輩子，見過的男女娃娃，除了凌寒冰兒，便屬你們兩個最是有趣?！?p> 想了一想，又道：“你們是男娃娃女娃娃一般的有趣，我那徒兒少年老成，其實沒甚么趣味，但他娶的媳婦，卻足以頂你們兩個了。”
晉無咎道：“小姐姐又好看又聰明又有趣，和小哥哥一樣，都是最好最好的人?！?p> 轉(zhuǎn)頭看看纖纖，又道：“纖纖也是最好最好的人?！?p> 覺得還是不夠，再道：“老幫主也是最好最好的人?！?p> 班陸離笑道：“你這男娃娃嘴倒是甜，不知和凌寒怎么認(rèn)識的，如不是一般的交情，要學(xué)這‘降龍十八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晉無咎道：“老爺爺你有地方住么？店小二說，現(xiàn)在成都府很難找到空房，你若沒有住的地方，便去我們房間罷，我可以邊走邊說給你聽?！?p> 班陸離哈哈一笑，道：“你們孤男寡女住一間房，老叫化子再擠進(jìn)來，豈不添亂？你小媳婦，不，你妹妹不打你屁股么？”
纖纖咯咯笑道：“老幫主，你為甚么總說我打無咎哥哥屁股呀？我不會打他的啦?！?p> 班陸離道：“進(jìn)你們房間便免了，老叫化子送佛送到西，陪你們一程倒是無妨?！?p> 三人沿窄道向北回行，晉無咎大致說了自己如何被卓夏二人自“蓬萊仙境”帶出，出谷后在牟莊如何與唐桑榆結(jié)下仇怨，客棧中湊巧聽見唐桑榆師徒窗下對話，追來后見到碧痕與唐桑榆纏斗，凡此種種說了一遍。
纖纖對牟莊一段也是初次聽聞，奇道：“咦？無咎哥哥，原來你在牟莊已經(jīng)教訓(xùn)過那個壞蛋啦?！?p> 班陸離道：“這唐桑榆也真是爛泥扶不上墻，一派掌門的身份，竟去為難丐幫那些小角色，凌寒若是在場，好歹教他知道，誰才是天下第一的掌法，嘿嘿?！?p> 晉無咎道：“那自然是‘降龍十八掌’了，老幫主，我今天才算見識到‘降龍十八掌’的威力，我在牟莊大會上，親眼看見過豬頭的‘銅砂掌’，丐幫四大長老沒有一個人敢硬接，但是剛才那一下，豬頭在老幫主面前，就好像我在小哥哥面前一樣。”
班陸離微微一笑，道：“你在樹上捉弄完唐桑榆，他便放過了丐幫？以他性情，不應(yīng)該啊?！?p> 晉無咎一拍腦袋，道：“最重要的部分忘了說啦，憑我的功夫，哪里趕得走豬頭？趕走豬頭的是一個丐幫六袋弟子，叫齊高?！?p> 又唾沫橫飛，將那日齊高如何兩次以巴掌羞辱唐桑榆師徒，又如何以寒冰掌力將付長昆打成廢人，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班陸離喃喃道：“丐幫中竟有這等人才？老叫化子可從來沒聽過?！?p> 晉無咎連說幾句，見班陸離只自顧自皺眉沉思，全沒理會自己，不再吭聲，免得擾他思緒。
班陸離想過一會，似乎也沒想出甚么所以然，道：“不管了，要論聰明才智，冰兒勝我百倍，我能想到的事，沒有她想不到的?！?p> 看看周遭，二小所住客棧已在不遠(yuǎn)，道：“唐桑榆遭此打擊，定會回銅砂派療傷，你們兩個娃娃暫時不用怕他，但成都府接下來幾日不大太平，你們不要在此久留，若沒甚么特別的事，明早醒來便離開罷，下次危險，老叫化子可不一定能像今夜這般湊巧，剛好出現(xiàn)在你身后?！?p> 晉無咎道：“好?！?p> 回到客棧東側(cè)，三人走在右側(cè)樟樹林一邊，班陸離見二層窗戶大開，道：“你們兩個娃娃，剛才是從窗口跳下來的罷？”
晉無咎點點頭，纖纖則道：“我擔(dān)心無咎哥哥，也是跳下來的，偷偷跟在身后?！?p> 班陸離道：“可還跳得上去？”
纖纖仰頭看看，一吐舌頭，道：“只能爬上去啦?！?p> 班陸離道：“不用這么麻煩，老叫化子先送你女娃娃上去，最后和男娃娃說一句話便要走了?！?p> 說罷單手在她腋下一托。
纖纖只覺一股極大力道，身子騰空而起，從窗口飛入房間，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
晉無咎道：“老幫主要對我說甚么？”
班陸離道：“那綠衣姑娘，你以后見了她要多加小心，屋里這女娃娃，才是你的良配，走了?！?p> 晉無咎奇道：“老幫主，你不把我也扔上去么？”
班陸離道：“你爬樹的身手，天下間能比過你的只有猴子，自己上去罷，后會有期?！?p> 晉無咎與他相處雖然短暫，卻已生出極為親近之意，見他一搖一晃漸行漸遠(yuǎn)，甚是不舍，又在他身后連磕三個響頭，這才攀上矮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