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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鵠輕鸞

第十四回 生離長安②

沉鵠輕鸞 寥落風(fēng)87 3766 2020-10-14 07:52:55

  沈碧痕只作不聞,拉住晉無咎的衣袖回到屋內(nèi),將門重重一關(guān),留下奚清和一人待在院中。

  晉無咎奇道:“你為甚么不理那人?”

  沈碧痕道:“我為甚么要理他?”

  晉無咎不知她心里想的甚么,也不與她爭辯,見室內(nèi)簡陋,只一條灰蒙蒙門簾遮住內(nèi)外兩間,念及夜間要在同一屋檐下,心生尷尬,道:“我打個地鋪就好。”

  沈碧痕見他跟隨自己腳下不停,白他一眼,道:“想得倒美,自是你睡外邊。”

  晉無咎見她冷言冷語,懶得猜她心思,暗想自己與纖纖都極少共臥一室,沈碧痕讓自己不得入內(nèi),原在情理之中,道:“好。”

  晉無咎隨地鋪得一層草席,朝窗外看去,奚清和并未離開,躺在干草堆上不動,不知睡了沒有,晉無咎對武當(dāng)原本印象不壞,想出去問問奚清和怎會與銅砂派結(jié)下梁子,又怕沈碧痕不悅,躺在地下合起雙眼,腦中想著纖纖,意識漸漸模糊。

  ~~

  清晨醒來門已大開,沈碧痕正從門口進(jìn)來,已換上前一日的綠衫,二人互道早安,晉無咎聞得一陣香氣,見桌上不知何時堆滿饅頭白粥,奇道:“你做的?”

  沈碧痕道:“我才不會做這些。”

  晉無咎碰個釘子,也不理她,出門洗了個臉,回來后見沈碧痕也替自己盛了碗粥,道:“謝謝?!?p>  沈碧痕道:“鄰居大早送來,說是昨日那對夫婦托他們做的,這里距漢中府還有幾日腳程,讓我們吃不完帶在路上?!?p>  晉無咎也不知漢中府是哪里,道:“那對夫婦可真是好人。”

  沈碧痕道:“我也是見這里民風(fēng)淳樸,所以定要把那八人滅口,否則他們回來尋仇,找不到我倆,這里村民怕要遭殃?!?p>  晉無咎聽她說得漫不經(jīng)心,暗道:“原來她還有這層顧慮,倒不是一味殘忍好殺。”

  門口忽一人道:“二位。”

  卻是奚清和。

  晉無咎適才洗漱時心有所想,全沒留意干草堆上有沒有人,轉(zhuǎn)頭見奚清和尚未離開,道:“有事么?”

  奚清和道:“在下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吃東西,請問二位可不可以……”

  晉無咎忙道:“請進(jìn)來罷?!?p>  奚清和連聲道謝,走進(jìn)屋里,方桌貼墻靠窗,晉無咎坐在中間,恰留有一側(cè)空閑,奚清和落座后正對沈碧痕,見她眼望窗外若有所思,一手拿著饅頭,另一手片片撕下放在嘴里,斯斯文文咀嚼,自覺兩頰微微一紅,好在一連看過幾次,沈碧痕未朝自己這邊瞧上一眼。

  晉無咎看似專心喝粥,卻將奚清和數(shù)度偷窺盡收眼底,心里暗暗好笑,轉(zhuǎn)而又想,奚清和分明饑餓已極,卻仍細(xì)嚼慢咽,確像大門大派調(diào)教出的弟子,與銅砂派那群厚顏無恥之徒頗有不同。

  沈碧痕將饅頭吃完,見晉無咎一碗稀粥也見了底,道:“我們走?!?p>  晉無咎見她并不留意餐桌,沒有將剩余饅頭帶走的打算,對奚清和道:“你慢吃,我們原本不是這家主人,你吃完自行離開便是,我們先告辭了?!?p>  二人踏上林間小路,晉無咎道:“那些饅頭是你花了銀子才換來的,卻讓我拿去做了人情,我現(xiàn)下沒銀子還你,等到……”

  沈碧痕沒好氣道:“你道我跟著你是貪圖你的銀子么?你小哥哥帶領(lǐng)的那些所謂名門正派,想送銀子給我花的人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我從沒給過他們一個好臉色。”

  晉無咎道:“我自然不是那個意思,可你為甚么不理奚清和?他被豬頭門下弟子追殺,總不是壞人罷?”

  沈碧痕一聲鼻孔出氣,道:“奚清和是不塵那牛鼻子的徒孫,也是江湖中叫得響的名字,武功比我只強不弱,能被銅砂那些不成器的弟子打成那樣么?”

  又道:“話說回來,便是真的奚清和,本姑娘也不瞧在眼里?!?p>  晉無咎正色道:“碧痕,你不喜歡奚清和,那也正常,但不塵真人是一代宗師,你若是連他也罵,我可不能和你做朋友了。”

  沈碧痕道:“你只想著你的纖纖姑娘,幾時拿我當(dāng)過朋友?”

  晉無咎道:“我一直拿你當(dāng)最好的朋友?!?p>  沈碧痕直行不語,聽他直呼“碧痕”,氣已消了大半,再聞此言,芳心更是喜悅,身后卻傳來奚清和的聲音:“二位請留步。”

  晉無咎見他奔行追至,奇道:“還有甚么事么?”

  奚清和道:“不知二位想去哪里?”

  晉無咎道:“漢中府?!?p>  奚清和喜道:“在下此行前往西安府,途中恰要經(jīng)過漢中府,不知二位可否允準(zhǔn)在下同行?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晉無咎道:“你也去漢中府?”

  奚清和道:“不瞞二位,在下是武當(dāng)玄陽真人座下弟子,此次奉家?guī)熤?,前往西安府送一封信給卓盟主?!?p>  晉無咎心道:“看來碧痕說得沒錯,這人還真是武當(dāng)?shù)?,小哥哥是正道盟主,他說的‘卓盟主’自是小哥哥,原來小哥哥小姐姐都在西安府,那看來我也要去西安府找他們。”

  想到自己與纖纖亦是自巨輪而始,至送信而終,心下又是一沉。

  奚清和并未發(fā)現(xiàn)他的心情變化,又道:

  “在下途經(jīng)重慶府,見銅砂弟子和白云觀弟子起了沖突,心想大家同為武林一脈,有甚么事不能心平氣和坐下解決?銅砂弟子卻認(rèn)定我武當(dāng)袒護(hù)道教,存心與他佛門為敵,自重慶府起,銅砂沿途派出不下六十人,看見在下二話不說上來便打,早幾日還能勉強應(yīng)付,誰知他們門人越來越多,這才筋疲力盡躲避追殺,潛逃到這個村莊,有幸和二位結(jié)識。”

  晉無咎道:“銅砂全是壞人,你殺了六十個人,那是大大的好事?!?p>  奚清和大聲道:“兄臺此言差矣!我武當(dāng)又不是盤龍魔教,怎能動不動便取人性命?在下追來,除了想和二位交個朋友,也想奉勸這位姑娘一句,大家身為江湖同道,切不可自相殘殺?!?p>  沈碧痕“刷”的抽出“息壤劍”,叱道:“住口!誰與你江湖同道?本姑娘劍下亡魂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再要多嘴,連你也一并殺了?!?p>  奚清和見沈碧痕終于對自己開口,雖然是在喝罵,內(nèi)心終究喜大于怒,他連日自小路而亡,忽于尋常農(nóng)家見到絕色容顏,心神著實蕩漾一番,一整夜不得安然入夢。

  迷迷糊糊睡至天亮醒來,見沈碧痕已換上一身綠衫,顯然出身富貴名門,美得教人不可逼視,那么昨晚村姑自是喬裝而成。

  他自小拜藝武當(dāng),修為武功在第三代弟子中均屬佼佼,一心想勸得沈碧痕改惡向善,不想一語引得對方勃然,見她大怒之余更增秀色,心弦觸動,雖滿腹道理,卻魂不守舍一句也說不出口。

  晉無咎不欲二人鬧翻,道:“你還是不要和我們一起的好?!?p>  心想奚清和既為武當(dāng)?shù)茏?,必為卓凌寒盟友,意圖剿滅盤龍教,與沈碧痕水火不容,讓這二人待在一起,只怕隨時大動干戈。

  奚清和卻道:“姑娘此劍透出一股陰寒之氣,只怕會對持劍之人有所損傷,不知可否容在下一看?”

  晉無咎奇道:“你不認(rèn)得這柄劍?”

  與沈碧痕目光一對,見她也是一臉疑色,二人均是一般心思,正道同盟與盤龍教勢成水火,峨眉派不在盟內(nèi),看似與盤龍教井水不犯河水,慧寧卻能一眼認(rèn)出“息壤”、“蓐收”二劍。

  二人初時也道此事極為隱秘,便是那天夜里遇上慧寧,才以為‘五行劍’早已為天下人所知,待見奚清和身為武當(dāng)?shù)茏?,與盤龍教正面為敵,竟反而不識,均自大感意外。

  奚清和見二人神色怪異,不知說錯甚么,道:“在下孤陋寡聞,正要向二位請教?!?p>  沈碧痕再不理他,將“息壤劍”收回鞘中,又自顧自向前走去。

  晉無咎原本嫌他迂腐,想到壞人留著不殺,豈不徒令好人遭殃?再聽奚清和說“我武當(dāng)又不是盤龍魔教”,雖然言者無心,但這一下必把沈碧痕得罪得不輕,總是無法再行結(jié)伴,向奚清和一拱手,快步跟上沈碧痕。

  走得一會,回頭見奚清和只在身后遠(yuǎn)遠(yuǎn)尾隨,二人快他也快,二人慢他也慢,既不追上,也不落下,晉無咎道:“奚清和多半是要跟我們到西安府了。”

  沈碧痕道:“是跟著我,與你沒有多大關(guān)聯(lián)?!?p>  晉無咎笑道:“說得也是,我便是不懂他們,一個個見了你都和丟了魂似的?!?p>  沈碧痕道:“你見了我丟不丟魂?”

  晉無咎道:“我自然知道你生得好看,可我也不會像他們這樣,而且我拿你當(dāng)朋友,是因為那天夜里,你寧可陪我一起去死,也不肯一個人逃跑,和你好不好看可不相干,你便是個丑八怪,我也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沈碧痕道:“那將來你的小哥哥讓你殺我,你殺不殺?”

  晉無咎道:“我又打不過你,到時求你饒我還差不多?!?p>  沈碧痕道:“你現(xiàn)下打不過,不代表將來打不過,如果有一日你能打得過我,又會怎樣?”

  晉無咎道:“我寧可讓小哥哥一掌打死,也絕不會傷你?!?p>  沈碧痕道:“那如果有一日你小哥哥親手殺我,你救不救?”

  晉無咎道:“小哥哥小姐姐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與他們?yōu)閿常招「绺缛粢獨⒛?,我一定替你求情。?p>  沈碧痕道:“他若不聽呢?”

  晉無咎道:“我和你死在一起。”

  沈碧痕道:“當(dāng)真?”

  晉無咎道:“當(dāng)然,那日你要是被老巫婆所害,我也絕不會一個人活到現(xiàn)在。”

  沈碧痕見他說得誠懇堅定,確然不是油嘴滑舌,心下感動,卻只淡淡然道:“饅頭都教你喂了牛鼻子,你摘果子給我吃么?我餓了?!?p>  晉無咎道:“好?!?p>  ~~

  接下來又過四日,二人總算走出這片林子,川陜一帶雨量充沛,四日里倒有三日下雨,好在夏天陣雨下不太久,沿途農(nóng)家又多,一路借屋檐避雨,二人言辭有禮,頗討村民歡心,再沒像最初幾日那般被天席地,每到一家,沈碧痕以銀兩換取一些干糧,路上野果因此吃得少了。

  四日間奚清和自始至終尾隨,向農(nóng)家討得食宿,二人只顧趕路,對奚清和不管不問,有時出發(fā)得早,滿以為可以甩脫,但不出半日,必又在身后里許處瞧見影蹤。

  這日來到漢中,終于又再見到久違的茶樓酒館,當(dāng)鋪作坊,腳店肉鋪,廟宇公廨,二人大吃大喝一頓,沈碧痕又一口氣買下好些衣物,塞入晉無咎的包袱,一連七日沒換新衣,滿身銀子花不出去,直到這時才痛快淋漓。

  傍晚時分,沈碧痕找到客棧,晉無咎卻想找棵樹隨便對付一宿,沈碧痕俏臉一沉,道:“是不是又想讓我點你穴道?”

  晉無咎打不過她又拗不過她,惟有依言走進(jìn)房間,同時心下打定主意,這次見了夏語冰,定要問個清楚,怎樣才能掙到銀子?就算沈碧痕不肯收下,也要來日請還才行,轉(zhuǎn)念又想,過往五個月里,可花了纖纖、任寰兩家不少銀子,這筆錢更要趁早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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