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舌劍唇槍⑦
慧寧最后這句話無非是給自己留個臺階,不想卓凌寒得勢不饒人,鐵了心要與十五派不歡而散,道理講不通,打又打不過,一張老臉漲成豬肝紅。
正僵持間,門外走入一個一袋弟子,道:“幫主,武當(dāng)奚清和求見?!?p> 卓凌寒知道奚清和為不塵徒孫,道:“快請?!?p> 對十五派恍若不見。
此時晉無咎仍被兩名五袋弟子左右架住,奚清和一瘸一拐走入北廳,第一眼便看見他,登時怒不可遏,“刷”的一聲抽出長劍。
卓凌寒奇道:“奚兄弟,不知無咎有何得罪之處?”
心下暗自發(fā)愁,丐幫與佛門十五派已然鬧翻,實不想節(jié)外生枝,再與武當(dāng)派鬧出摩擦。
十五派掌門見奚清和來得正好,人人幸災(zāi)樂禍,存心想看這個晉無咎又闖下甚么大禍,得罪了武當(dāng)派,卓凌寒還護他不護?
奚清和身為武當(dāng)派第三代首席弟子,平日里與不塵、玄陽子游歷不少,座上各派掌門能認(rèn)得出一大半,一一打過招呼后,咬牙道:“在下武當(dāng)玄陽真人座下奚清和,奉家?guī)熤皝硭托?,卻在秦嶺太白山巔被這廝打斷腿骨,若非在下懂得接骨之術(shù),只怕要落下終生腳疾?!?p> 卓凌寒驚道:“無咎,可有此事?”
晉無咎道:“有?!?p> 卓凌寒見他說得理直氣壯,怒意更生,道:“我當(dāng)初傳你這招‘或躍在淵’時,讓你立下甚么重誓?”
晉無咎道:“只可防身救人,不可用來為惡?!?p> 眾掌門見他對答如流,心想原來卓凌寒傳掌時還有這層細節(jié),這么說來是晉無咎自己不爭氣,而非卓凌寒縱容。
夏語冰道:“奚兄弟,據(jù)我所知,晉無咎只會一招‘或躍在淵’,功力粗淺,絕非你的對手,請問他是否偷襲,又或者倚多為勝?”
晉無咎忍不住道:“明明是他先偷襲我,把我的頭踩在腳下?!?p> 夏語冰道:“胡說,奚兄弟武功遠勝于你,他要打你的話,何須偷襲?”
她雖口稱“胡說”,但語氣溫柔,眼見晉無咎絲毫無懼,料想別有隱情,存心想讓奚清和自己說出經(jīng)過。
果然奚清和怕晉無咎說得模棱兩可,讓在場眾人誤以為武當(dāng)派理虧,搶道:“在下與一綠衫少女斗劍,怕他暗中偷襲,這才先下手為強,誰知他先是裝作不會武功,再趁在下不防,突然以‘降龍十八掌’傷我。”
夏語冰道:“無咎與那綠衫少女是一伙的么?”
奚清和道:“二人徹夜同床共枕,在下親眼所見?!?p> 目光中滿是嫉恨。
此言一出,廳上盡皆嘩然,晉無咎環(huán)視眾人,昂首挺胸,一臉的問心無愧。
卓凌寒見他毫無慚意,聲色俱厲道:“無咎,你可知你做了甚么?”
晉無咎道:“小哥哥,碧痕修練‘陰虛’內(nèi)力,體寒不能生熱,我不抱住她,她會活活凍死的?!?p> 卓夏對視一眼,夏語冰與沈碧痕相同內(nèi)力相同體質(zhì),只因有卓凌寒時時陪伴,才不會有沈碧痕的苦惱,水遁潛逃穆莊時又適逢酷夏,雖全身透出寒意,比起太白山巔層層積雪,又要好得太多,夫婦二人對此再熟知不過。
卓凌寒道:“倘若只為救命,自然另當(dāng)別論,可你們又怎會和武當(dāng)?shù)茏由藳_突?”
覃簫皮里陽秋的一笑,道:“好一個‘只為救命’,好一個‘另當(dāng)別論’,我道丐幫弟子哪來這么大的膽子,果然背后離不開卓幫主的放任,敢問卓幫主,身為天下正道,是不是為了活命,便可以棄道義禮法于不……”
最后一個“顧”字尚未出口,卓凌寒喝道:“住口!丐幫審問弟子,還輪不到別派過問!”
奚清和被他洪鐘之聲嚇了一跳,眼見十五派掌門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方知兩邊是敵非友。
湯洪海起身舞動雙錘,道:“卓凌寒!你目無尊長,別說我和你師父平輩,便是班陸離當(dāng)年,也沒敢這樣對我們說話,今日你丐幫這件事,我廬山管定了!”
他自來趙宅后,眼見己方以十五派之眾,卻對一個后生晚輩無從下手,卓凌寒軟硬不吃,入席后竟未占得一絲便宜,一口惡氣憋到此刻終于釋放出來,一邊嘶吼一邊心道:“管他媽的打不打得過,罵了再說。”
正覺心情舒暢,一道白光閃過,頸項中透出一股落入冰窖的涼意,定睛看時,眼前出現(xiàn)一個白衣男子,正是齊高。
卓夏還在蓬萊仙谷時便聽谷外傳訊,說齊高速度驚人,先前穿過慧寧一劍,已教卓凌寒大出所料,夏語冰更需稍加思索方能想明,此時再見他于倏忽間逼近湯洪海,身法委實詭譎非凡。
卓凌寒不到萬不得已,畢竟不想恃強凌弱,道:“齊兄弟手下留情?!?p> 卓凌寒自忖難以于剎那間追上腳步,從陰寒五指下救出湯洪海,惟有出言喝止,十五派余人倒抽一口冷氣,想這齊高電光火石般的身形,這一掐換了是誰也提防不住,先前只道他不過偷襲,至此一個個心底微顫。
齊高一擊得手,對蓄勢待發(fā)的眾派掌門弟子微微一笑,松開五指,道:“廬山在江湖中并無劣跡,湯掌門也大不同于唐掌門,我勸你還是少說兩句?!?p> 他冷手突施,這兩句話卻說得甚是平和,全無敵意。
湯洪海被他速度所懾,竟不敢再罵,下意識道:“唐掌門便怎樣?”
齊高道:“唐掌門鋼筋鐵骨,早被銅砂之力練得不怕開水燙了,打幾下也無妨,但你湯掌門臉皮薄,要是被在下一番羞辱,便是不想自盡,也非自盡不可了?!?p> “死豬不怕開水燙”七字,便連晉無咎都明白甚么意思,只不過事關(guān)整個銅砂派顏面,各派門眾明知齊高是在繞著彎罵唐桑榆為死豬,也不得不將笑意硬生生咽進肚里,只晉無咎與后排個別弟子忍俊不禁,余人一臉嚴(yán)肅。
牟莊大會齊高連打唐桑榆六巴掌,此事早已傳遍武林,湯洪海倒不怕死,只怕齊高點中自己穴道大加折磨,到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糟糕,雙手緊握鐵錘,卻始終沒有勇氣揮出。
另一邊唐桑榆緩緩揮扇,面帶微笑,心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沒有親眼看見,便都是假的,都是假的?!?p> 齊高轉(zhuǎn)向尚在中央的晉無咎,道:“小兄弟,你可真夠教人操心?!?p> 晉無咎苦笑道:“我有甚么法子?我和碧痕走得好好的,總有和尚尼姑道士來找我們麻煩?!?p> 齊高轉(zhuǎn)向卓凌寒,拱手道:“齊高有一個折衷方案,或許能替幫主與幫主夫人分憂,亦可安撫住各派掌門?!?p> 卓凌寒道:“若真有這般良策,自然皆大歡喜?!?p> 夏語冰適才得他解圍,對他暗生好感,雖不能就此認(rèn)定他聰明機變更勝一籌,畢竟以丐幫幫主夫人身份,不可能如他一般,當(dāng)眾讓峨眉派掌門生個孩子。
但能一語令慧寧惱羞成怒,打消與自己比試的念頭,已不是一般的智謀,此時聽他再提方案,有心想看又能想出甚么自己沒有想到的點子。
齊高道:“各位掌門從進入這間北廳開始,便一口咬定我丐幫輕視佛門各派,但我丐幫弟子平日里耳濡目染,幫主與幫主夫人向來將少林視作武林泰山北斗,言辭間從無對佛門十六派不敬之意?!?p> 慧寧道:“有甚么法子便直說出來,別扯這些有的沒的?!?p> 齊高道:“是,師太?!?p> 慧寧見他謙恭,心意稍和。
齊高道:
“幫主想要親上少林解釋一切,苦于無法脫身,各位掌門想要當(dāng)場誅殺晉兄弟,此舉又有悖丐幫幫規(guī),齊高懇請幫主允準(zhǔn),由我?guī)x兄弟少室山一行,一來解釋牟莊大會與《易筋經(jīng)》的誤會,二來將晉兄弟所作所為告知崇印方丈,讓方丈定奪晉兄弟該生該殺,‘五大十一小’既以少林為首,倘若崇印方丈認(rèn)為晉兄弟罪不至死,想來各位掌門也不會再存爭執(zhí),覺得我丐幫偏私?!?p> 卓夏對視一眼,均覺這個主意可行,丐幫弄丟少林派《易筋經(jīng)》終是事實,假借盟中事務(wù)繁忙為由拒不露面,怎么看都不是長久之計。
齊高于牟莊一出手,武林中人盡知他的武功遠在丐幫四長老之上,雖說確有如他所言來歷不明之嫌,若就此將幫中重要事務(wù)交到他的手中,不免過于草率,但上少林寺解釋一事,他確是上佳人選。
加之崇印在正道武林中人所敬仰,將晉無咎交給少林寺,后者性命自然無礙,崇印通達事理境界高宏,只消聽完前因后果,當(dāng)知絕無死罪。
眾掌門自能窺破這層用意,雖知齊高擺明要救晉無咎,但此時敵強我弱,單憑這一身閃來閃往的輕身功夫,要想暗算十五派中任何一人已如探囊取物,既然提出交由佛門處置,臉面好歹可以放下,眾掌門互換一個眼神,一個個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