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玄炎眼望對岸,一臉的魂不守舍,喃喃道:“碧辰陰力自然爐火純青,但要說起速度,他沈家怎及得上我莫家?”
晉無咎奇道:“我在說齊大哥,你卻怎么扯到碧痕的哥哥身上去了?”
莫玄炎這才回過神來,道:“齊大哥?丐幫的齊高?”
晉無咎道:“便是他了,他教訓豬頭和老巫婆的時候,也是如你這般快法,豬頭和老巫婆一點抵抗之力也沒有。”
莫玄炎道:“豬頭老巫婆又是誰?”
晉無咎道:“便是銅砂峨眉兩派掌門?!?p> 莫玄炎道:“跳梁小丑而已,兩個人加起來也打不贏齊高?!?p> 晉無咎道:“我知道。”
莫玄炎道:“也不用‘未必’了,單論速度的話,齊高比我差得遠呢。”
晉無咎點頭道:“你有這樣好的輕功,真是把我嚇了一跳?!?p> 莫玄炎道:
“輕功好又怎樣?遇了卓幫主那樣的狠角色,齊高單只一個‘快’字便遠遠不夠,還是得想別的法子,換作我上也是一般,我自能轉(zhuǎn)得他眼花,但他根本不用理我,‘降龍十八掌’中隨便給我一掌,以我現(xiàn)下速度便近不得身,終須以‘鳳涅凰槃劍’相迎,只不過你說卓幫主與碧辰七百回合打成平手,我總是比他差一些了。”
晉無咎聽她說得輕描淡寫,心想卓凌寒已經(jīng)身負丐幫兩大絕學,所限只是年歲功力,三十歲時必是天下頂尖高手,莫玄炎不過妙齡少女,言辭間竟有與卓凌寒爭鋒之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適才你‘句芒’使出的劍法,便是叫作‘鳳涅凰槃劍’么?”
莫玄炎道:
“鳳涅瓔珞與凰槃朱佩,本是傳說中九天玄女之物,我莫家祖先受其點撥,創(chuàng)出兩套劍法,賦以‘鳳涅瓔珞’與‘凰槃朱佩’之名,合稱‘鳳涅凰槃’,其‘鳳’為雄、其‘凰’為雌,本意是要一男一女搭配使出,方有最大威力,可惜爹爹只我一個女兒,我惟有一人同使兩套劍法,好在速度自來是我莫家所長,爹爹既能練成這套劍法,我也一定可以。”
晉無咎道:“你為何不找碧痕的哥哥一起?”
莫玄炎道:“碧辰?他自有他的沈家劍法,怎會跑來練我莫家劍法?”
晉無咎道:“你不是碧痕哥哥未過門的妻子么?碧痕在我面前都是叫你‘大嫂’?!?p> 說這話時,心下竟有些不快,為的卻是甚么,一時也答不上來。
莫玄炎道:“碧痕在外都是這么叫我?我可從沒答允過做她大嫂,要是我被她害得嫁不出去,她這輩子也休想嫁人。”
說話時嘴角輕挑,三分戲謔,并無半點敵意,她對沈碧辰雖沒怎么掛念,卻與沈碧痕姐妹情深,一晃五年不見,也不知這個師姐過得怎樣。
晉無咎回想起巨輪底層任寰所言,莫沈兩家貌合神離,看來其中確有諸多難解之結(jié),心頭涌上一陣莫名快慰,脫口道:“我可以幫你么?”
莫玄炎扭頭道:“你?”
晉無咎見她似笑非笑,道:“你自可嫌我武功低微,但我定會倍加努力,不練到比你強,誓不離開魔界?!?p> 莫玄炎道:“那你一輩子強不過我,我還要養(yǎng)你一輩子不成?”
晉無咎道:“一年為限,若是一年內(nèi)不能替你療得徹底,我便隨你處置?!?p> 莫玄炎聽他又一次提到一年之期,想他不過一時頭腦發(fā)熱,渾沒拿他的話當一回事,手指最外側(cè)“四面魔方”,道:“你會些甚么功夫?上去打一套讓我瞧瞧?!?p> “四面魔方”四面皆為三角,最上面完全水平,下側(cè)三面與先前莫玄炎所選“六面魔方”略有雷同,晉無咎自不可能做到如她這般頭下腳上而不跌倒,一個提氣躍至最高處三角平臺,落足稍有偏離,身體吃重未能落于軸心,“四面魔方”立朝一側(cè)傾斜。
晉無咎全沒想到支點處輕動如斯,一個立足不穩(wěn),身子失衡,不偏不倚向莫玄炎所站之處撲下,莫玄炎不慌不忙,待晉無咎落至觸手所處,左臂在他上腹輕輕一托,順勢一帶,晉無咎已然立穩(wěn)。
晉無咎見“四面魔方”兀自晃動不止,道:“這……你先前練劍的‘六面魔方’,也是這般一碰便倒?”
莫玄炎道:“你想試試?”
晉無咎擺手道:“不用了?!?p> 莫玄炎道:“莫家武學起步階段講求以速為主以力為輔,這個速度并非百步之內(nèi)誰快誰慢,單論短程內(nèi)的提氣爆發(fā),我相比齊高并無優(yōu)勢,亦不指千里之遙誰先到達,那又成了內(nèi)力較量,我怕連卓幫主都勝不過。”
晉無咎道:“那莫家速度,究竟厲害在哪里?”
莫玄炎道:“在于剎那間的方位變換,無論這一秒你面向何方?jīng)_向何方,只要在你一躍以內(nèi),下一秒想在哪里便在哪里?!?p> 晉無咎道:“那是瞬間移動了?!?p> 莫玄炎聽他說出“瞬間移動”四字,雙眼意外一閃而過,道:“你見過‘瞬間移動’?”
晉無咎道:“我在蓬萊仙谷親眼見到老爺爺和夏昆侖決斗,夏昆侖眼看要被刺瞎,忽然間一分為三,身子從一個地方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地方,便和你說的這個有些相似。”
莫玄炎道:“‘三頭六臂’之術(shù)確是夏家武學,但夏家在沈家腳下,輕功原是得自沈家指點,沈家以力見長,速度又不及莫家,夏昆侖雖貴為仙界界主,在我莫家眼里,卻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p> 晉無咎最親的人中倒有兩個姓夏,聽見這句“夏家在沈家腳下”,渾然不是滋味,道:“不過一個上峰一個中峰,你莫沈兩家高高在上,便這么喜歡侮辱別人么?”
莫玄炎見他動怒,稍有不解,道:“我說的便是這個意思,哪有侮辱誰了?”
晉無咎道:“沒甚么,我練功去了?!?p> 莫玄炎見他徑朝“四面魔方”走去,道:“你不愛聽這些,我以后不說便是,有甚么可動怒的?一個大男人,這般小家子氣?!?p> 晉無咎初次聽她開口,便覺聲音柔媚攝魄,不同于纖纖嬌弱,更無那些長長尾音,品其語意,甚至藏有七分清冷,但字字句句直入心魂,令胸腔跳動加速,聽她說完這句話,微覺懊悔,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訓斥,似乎確是自己理虧。
晉無咎雙足又是一躍,提氣來到“四面魔方”頂部平地,這一次有了準備,恰好落于正中,感覺“四面魔方”仍有一絲偏離,調(diào)整腳下重心,哪邊抬高,便朝哪邊稍稍挪移。
幾經(jīng)調(diào)整后,“四面魔方”雖有輕晃,卻不朝一處倒下,盤膝蹲坐在地,四指相疊拇指相對,閉目修練卓凌寒所授內(nèi)功心法。
莫玄炎見他不肯說話,躍上“六面魔方”繼續(xù)練劍。
晉無咎一遍練完,心道:“小哥哥和齊大哥教我功夫時,都有提過重心要穩(wěn),我在平地上自行修練可以做到,待到與人交手,進退轉(zhuǎn)換瞬息萬變,一步跟不上便要摔倒,這‘魔方’正可訓練我腳下應變?!?p> 他本想練完內(nèi)功心法,再去平地溫習呼吸心法,念及此處突發(fā)奇想,穩(wěn)踩軸心正上方,擺出第一勢之起勢。
呼吸心法不需太大空間,卻非靜止打坐便能完成,每一勢伴隨肢體運動,兩勢接替間步法時有開合,晉無咎全神留意“四面魔方”朝向,假借全身后斜前傾維持不倒,不多時雙腿肌肉繃緊酸麻疲累,咬牙強撐,一勢一勢堅持下來。
好容易十二勢完結(jié),晉無咎收勢站定,左腿微屈,右臂內(nèi)彎,右掌劃個圓圈,“呼”一聲向外推去,換左手劃個半圓,右手一掌推出,正是“降龍十八掌”第一招“亢龍有悔”。
這“降龍十八掌”勢大力沉,掌上向前運勁,身子自然向后,帶動“四面魔方”劇烈搖擺,晉無咎無從站穩(wěn),并不執(zhí)著,半空中居高下?lián)簦p膝微屈,提氣丹田,待真氣上升,肌骨放松,存于“玉枕穴”間,疾發(fā)掌勁,又是“降龍十八掌”第二招“飛龍在天”。
“飛龍在天”過后,晉無咎雙腿已然落地,再不躍上,在藍玉地面上緊跟“見龍在田”、“鴻漸于陸”,一招接著一招,直至“神龍擺尾”,這才屈膝站定,雙掌跟隨氣流先上后下,待真氣回入丹田,一套“降龍十八掌”算是打完。
“降龍十八掌”消耗巨大,晉無咎伸手背輕輕拭去額間汗?jié)n,習慣性看看頭頂,一片灰蒙無可望穿,這才想起魔界終年不見日月,接下來一年中無法以日升月落判斷時辰,深吸一氣,十二脈氣息難以平復,證明火候遠遠不夠,想要再練,身后莫玄炎道:“無咎。”
晉無咎回過身去,見莫玄炎不知何時也已停下,正俏生生望著自己,道:“怎么了?”
莫玄炎道:“你重傷未愈,別要勉強,去吃顆果子恢復一下元氣?!?p> 晉無咎道:“不是才吃過么?怎么又要吃了?!?p> 莫玄炎道:“才吃過?我們已經(jīng)練了兩個多時辰,你自己沒察覺到罷了。”
晉無咎微微一驚,一想原該如此,內(nèi)功心法與呼吸心法各須一個時辰方能完成,外加一套掌法,原來自己練得投入,竟而忘了時間,道:“好?!?p> 二人踩浮石渡過“魔鏡”,一左一右穿過各自房間,會于“魔界森林”,各摘一顆果實咬下,晉無咎見她端立身前,儀態(tài)婀娜,道:“玄炎?!?p> 莫玄炎道:“嗯?”
晉無咎道:“適才我莫名其妙沖你發(fā)脾氣,請你見諒?!?p> 莫玄炎轉(zhuǎn)身又看另一棵樹,道:“你罵我也便罷了,我還道你與碧痕情深義重,不想你會連她也罵。”
晉無咎道:“其實我也知道,當年你們出生沒有多久,莫沈兩家做過的事與你們無關(guān),但我有時血氣上沖,總會忍不住遷怒你和碧痕,心里常常覺得抱歉?!?p> 莫玄炎道:“當年?說得好像你知道很多事,莫沈兩家做過些甚么?說來聽聽。”
晉無咎道:“我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