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季孫之憂①
莫玄炎端立房頂正脊,腳下說起秦梟鶴與楚伯楠時,瞥眼付圭腦袋一晃,看不見他表情,料想正自驚訝,不知他與二派前輩有何淵源,不一會四騎靠近,莫玄炎稍稍屈膝,大氣不喘一口,待四人入內(nèi)復(fù)又站直。
房門吱啦一開一關(guān)過后,衛(wèi)成與覃簫齊聲道:“秦師伯,楚師伯?!?p> 周子魚道:“‘五大十一小’中,少林貴為泰山北斗,卻少過問江湖中事,緊隨其后的,便是我們四派休戚相關(guān),周某這才知曉,原來九華普陀二派尚有前輩高人在世,實是不勝之喜?!?p> 秦梟鶴與楚伯楠并無應(yīng)答聲傳出,覃簫道:“周師兄,師太,這位辛競辛師侄和這位路天瞳路師侄雖為后生晚輩,卻是由秦師伯楚師伯親傳武功?!?p> 辛競與路天瞳齊聲道:“弟子拜見四位掌門?!?p> 周子魚道:“二位賢侄不必多禮?!?p> 覃簫道:“自從當(dāng)年十王峰那一役過后,二位師伯深居九華甘露禪寺和普陀慧濟禪寺,雖不曾剃度出家,卻夜以繼日參禪悟道,三十年來從不見外客,也正因為如此,衛(wèi)師兄和在下不敢拂逆二位師伯,未對外間透露只字片語,還請周師兄和師太多多見諒?!?p> 慧寧道:“原來如此,覃師兄客氣了?!?p> 短暫寒暄過后眾人落座,周子魚道:“既有佛門前輩在此,秦師伯楚師伯,衛(wèi)師兄覃師兄,這次該由九華普陀二派主持大局?!?p> 覃簫道:“周師兄客氣了,二位師伯精研佛法,對塵世糾紛生疏得緊,這次前來只為助拳,還要煩請周師兄將此來情由重復(fù)一遍,以免衛(wèi)師兄和在下轉(zhuǎn)達(dá)時有所疏漏?!?p> 周子魚道:“也好?!?p> 清一清嗓,道:“最近這兩三年來,丐幫藐視佛門,幫規(guī)松散,偷學(xué)武藝,包庇弟子,扎根西安府后,更騙得武當(dāng)崆峒昆侖青城等等名門正派信任,再和西安府第一大財主趙禮山勾結(jié),頻頻以主欺客以多欺少?!?p> 衛(wèi)成道:“不錯,二位師伯正是不齒卓凌寒夏語冰不顧江湖道義,這才帶同二位師侄破例出山,助我們一臂之力?!?p> 周子魚道:“二位師伯深明大義,我代十五派上下感激涕零?!?p> 楚伯楠道:“周掌門客氣了,秦大哥和我本在十五派中,況且我佛慈悲,這次十五派是為武林正道請命,我兄弟二人義不容辭?!?p> 莫玄炎并不認(rèn)得這個聲音,聽到“秦大哥”三字,方知說話的是楚伯楠,但覺嗓門清澈,甚至比四掌門更要年輕,不想竟是他們長輩。
周子魚道:“這次佛門十五派不遠(yuǎn)千里來到西安府,為的便是三件事,一是命丐幫交出晉無咎,二是命晉無咎交出《易筋經(jīng)》,三是將《易筋經(jīng)》歸還少林?!?p> 他說到這里停頓下來,余下三掌門隨之目光轉(zhuǎn)向秦梟鶴與楚伯楠。
秦梟鶴道:“僅此而已?”
莫玄炎聽這人聲若洪鐘,雖只四字,語氣中頗有幾分鄙夷,猜想此人便是秦梟鶴。
果然周子魚道:“秦師伯的意思是?”
秦梟鶴道:“丐幫交出晉無咎,卓凌寒大可縱容下一個弟子;晉無咎交出《易筋經(jīng)》,上層內(nèi)力卻還留在體內(nèi);《易筋經(jīng)》歸還少林,丐幫指不定又去偷學(xué)你五臺掌法?!?p> 周子魚道:“此言的確不無道理,則依秦師伯之見,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
秦梟鶴道:“若要根除禍患,須得痛下狠心,我等雖是佛門中人,但大義當(dāng)前,切不可婦人之仁?!?p> 周子魚道:“還請秦師伯明示,在下洗耳恭聽?!?p> 慧寧附和道:“請秦師伯指點?!?p> 秦梟鶴冷笑一聲,道:
“晉無咎必須交由我佛門處置,至于廢去武功還是取其首級,可到時由各派門人表決而定,至于卓凌寒夏語冰他們兩個,必須當(dāng)著天下英雄之面向我佛門磕頭認(rèn)罪,他卓凌寒要做幫主我管不著,但是丐幫聲名狼藉,已不配成為武林表率,正道同盟可以不邀請我‘五大十一小’,但號令天下群雄的絕不能是丐幫,更不能是他卓凌寒?!?p> 四掌門同時大驚,莫玄炎常以經(jīng)文為伴,心境遠(yuǎn)比常人平和,聽到這里亦不由惱怒,暗道:“這人到底甚么來頭?就憑佛門四派的粗淺武功,竟揚言要哥哥姐姐對他們低頭,還說要處死無咎?!?p> 念及此處,右手已不自覺握住劍柄,見付圭對自己擺手,才又松開。
周子魚道:“秦師伯有所不知,這卓凌寒年紀(jì)輕輕,卻盡得前任幫主班陸離的真?zhèn)?,佛門之中少林不出,只怕難有他的對手?!?p> 慧寧道:“不錯,秦師伯楚師伯,貧尼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但卓凌寒已是一流高手絕無可疑,貧尼和多派掌門曾親身領(lǐng)教,我十五派人才凋零,門眾和他多番交手,實在占不到半分便宜?!?p> 周子魚道:“卓凌寒恃才傲物,夏語冰詭計多端,他夫婦二人我行我素軟硬不吃,實非易與之輩?!?p> 莫玄炎心道:“算你們這兩個老家伙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其時周子魚五十有五,慧寧四十有七,她惱恨秦梟鶴目空一切,遷怒二人,在心里平白給他們添了三十歲。
秦梟鶴皮里陽秋一笑,道:“哦?是么?”
覃簫道:“周掌門和師太所言句句屬實,正因為卓凌寒持強凌弱,晚輩迫于無奈,才和衛(wèi)師兄商議,懇請二位師伯出關(guān),想二位師伯乃世外高人,自然更勝那卓凌寒一籌?!?p> 秦梟鶴轉(zhuǎn)向楚伯楠,道:“既然如此,義弟,明日我們踏入卓府,第一件事便向他夫婦二人挑戰(zhàn),只消制服他們兩個,整個丐幫群龍無首,便不足為患?!?p> 楚伯楠道:“小弟正有此意,對付這樣的毛頭小子黃毛丫頭,本該先下手為強,好好教教他們何為長幼,何為尊卑?!?p> 周子魚與慧寧對視一眼,面露疑色一般心思,這兩個師伯不期而至,言辭間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竟似應(yīng)付卓凌寒有十分把握,也不知是身懷絕技,還是腦子不大好使。
想到九華、普陀多年來與峨眉、五臺平起平坐,若二人確為蟄伏多年的前輩高手,四派均衡則于一夜之間打破,禁不住浮想聯(lián)翩。
莫玄炎艷眉微蹙,心道:
“看來十五派此行志在必得,必定帶得不少門人,哥哥與無咎元氣大傷,怕連對方第三代弟子都難于應(yīng)付,姐姐雖然聰慧,手上功夫在四掌門面前如同兒戲,更不是這兩個甚么師伯的對手,丐幫向來匱乏次一流高手,縱有不少弟子,終究難及十五派聯(lián)合,萬一不敵,無咎落入這般無恥之人手中,那便兇險至極。”
情切關(guān)心之下,立時便想飛回卓府,帶同晉無咎連夜逃離,卻知他素來視卓夏如父如母,眼下丐幫有難,他絕不肯舍棄二人獨自離開。
況且一個多月相處,自己也對這對年輕夫婦生出七分親切,真要選在這會離去,便是入了魔界,終免不了日日牽掛,稍有不測,更要深自悔責(zé),一時間柔腸百轉(zhuǎn),進(jìn)退兩難。
慧寧道:“二位師伯若能以武功震懾丐幫,那是再好不過,但丐幫并非只有卓凌寒一個高手,據(jù)說傳功執(zhí)法二位長老,武功不在十一派掌門之下,更有一個齊高神出鬼沒?!?p> 周子魚道:“不僅如此,據(jù)十五派探路弟子回報,渭水驛、渭南、耀州、鳳翔府這些日子時有丐幫弟子蠢蠢欲動,加上川鄂晉隴豫五省弟子已在外圍隨時候命,粗算下來足有一萬余眾,我十五派弟子雖精英盡在,卻不過五六百人,雙方眾寡懸殊,實在不宜用強?!?p> 秦梟鶴一聲鼻孔出氣,周子魚見他滿臉不屑,道:“秦師伯是否已有主意?”
秦梟鶴道:“據(jù)老夫所知,這次前來西安府的,可不止佛門十五派,還有正道同盟的人?!?p> 周子魚道:“正是,武當(dāng)崆峒昆侖青城皆有隨行?!?p> 轉(zhuǎn)露喜色,道:“秦師伯所言極是,既有正道同盟弟子旁觀,卓凌寒便難以當(dāng)著他們的面,下令圍攻我十五派?!?p> 秦梟鶴道:
“這四派為丐幫最大盟友,老夫便要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盟主跪地求饒,深感顏面無光,卓凌寒私藏《易筋經(jīng)》絕學(xué)在先,晉無咎身負(fù)‘易筋經(jīng)’內(nèi)功在后,這兩件事鐵證如山,丐幫已然理虧,倘若卓凌寒還敢惱羞成怒,命弟子對我們這些遠(yuǎn)來之客下手,那么從今往后,丐幫便是武林公敵,老夫倒要看看,他們這對年少成名的夫婦該怎么向正道同盟交代?又怎么向丐幫列祖列宗交代?”
楚伯楠道:“大哥,除此之外,小弟還有一個提議?!?p> 秦梟鶴道:“賢弟請講。”
楚伯楠道:“既然西安府中門派雜多,我們四個何不以閑人自居?料想以我兄弟二人別派雜學(xué),應(yīng)付一個卓凌寒也綽綽有余?!?p> 他口中“四個”,自是秦梟鶴、楚伯楠、辛競、路天瞳。
秦梟鶴道:“如此甚好,便和丐幫結(jié)下天大仇怨,也不必連累到這些徒子徒孫?!?p> 莫玄炎聽得驚心,暗道:“若非今夜來此,如何始料佛門十五派會這般機關(guān)算盡對付哥哥姐姐?兩只老妖怪練成甚么驚世駭俗的武功?竟敢口出狂言至斯,不論是真是假,回去后須得提醒哥哥姐姐小心在意?!?p> 慧寧道:“二位師伯果然高明,有此一招,我們便可穩(wěn)操勝券,高枕無憂,這一次定要讓丐幫好好領(lǐng)教一下佛門十五派的厲害。”
秦梟鶴話鋒一轉(zhuǎn),道:“高枕無憂?慧寧師太,不見得罷?”
慧寧奇道:“未知秦師伯何出此言?”
秦梟鶴道:“這次下山前,老夫和義弟聽聞,師太竟能認(rèn)得出盤龍魔教的武功招式,對此大為震驚,正想趁此機會當(dāng)面請教,這傳言是真是假?”
慧寧目光轉(zhuǎn)向衛(wèi)覃二人,衛(wèi)成道:“師太且莫誤會,在下也是為佛門十五派考慮,想那夏語冰詭計多端,一旦比武不敵,下一步多半便要算計著離間我們,若她以此為借口攀咬峨眉,我們其余三派和峨眉同氣連枝,也須接得上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