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維鵲有巢②
眼看秦梟鶴食指越來越近,橫里閃出一人,張開雙臂,替她擋下這一招“轉(zhuǎn)輪指”,中指一瞬便鮮血狂噴,雙腿一軟,倒在二人之間,竟是路天瞳。
這一下變生不測,楚伯楠沖到面前,將他上身扶起,道:“天瞳!天瞳!你這是做甚么?”
路天瞳勤懇踏實,仁孝守禮,楚伯楠將畢生所學(xué)傾囊相授,實視他如愛子,見他竟肯為莫玄炎一死,又是驚愕,又是悲絕。
“十殿閻王指”單聞其名,便知指指殺招,這“轉(zhuǎn)輪指”更是其中殺氣之最,路天瞳以胸前“膻中”死穴強接一指,頃刻間氣若游絲,自知無幸,費力道:“師父,徒兒不孝,愛上這位,這位姑娘,雖日日懺悔,終是徒然,能死在師伯,師伯手下,從此解脫,并無遺憾。”
轉(zhuǎn)向莫玄炎,凄苦眼神中全是愛憐。
莫玄炎走上一步,低眉俯望,淡淡道:“我心有所屬,你雖為我而死,我卻不能領(lǐng)情?!?p> 路天瞳淚目含笑,道:“姑娘保重,在下,先走一……”
最后一個“步”字尚未出口,整個人軟綿綿沉墜下去。
唐桑榆嚇得面如土色,心道:“這家伙來真的,哎喲我的媽呀!這可了不得,我雖然也喜歡莫姑娘,但終究是小命要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秦梟鶴與楚伯楠八拜之交,情同手足,卻將他親如己出的愛徒親手點殺,滿腔怒火盡數(shù)嫁移到莫玄炎身上,右手食指再豎起時,上方已有熒熒火光,好似一根蠟燭正自焚燒,咬牙道:“妖女!死罷!”
卻見莫玄炎一臉輕笑,反將雙手負(fù)后,兩條纖頎玉腿交叉俏立,道:“一盞茶到了,你們輸了?!?p> 秦梟鶴道:“老夫要你的命,誰來管你輸贏?”
見楚伯楠放下尸身,十指格格作響,二人一指一拳,六十年功力分毫不留,各自使出于少林寺苦練三十年的“多羅葉指”與“波羅密手”,鐵了心要讓莫玄炎給路天瞳陪葬。
又一道白影瞬移而至,以后背擋在莫玄炎身前,這一次卻是晉無咎,秦梟鶴與楚伯楠見他分明如一灘爛泥躺倒半天,卻又怎會冒將出來?大腦不及轉(zhuǎn)動,只想你來也是一樣,手上勁力不減,隨“噗”、“砰”兩聲,秦梟鶴一指點中后心,楚伯楠一拳砸中后肺。
兩招實實中的剎那,一陣轟鳴鉆入眾人耳中,二丈高的天花板竟裂開一個大洞,晉無咎雙手摟抱莫玄炎,身后“鴻鵠之翼”已然撐開,撐開后更無停頓,浮空自破洞而出。
晉無咎突破“六道無極”,“復(fù)歸龍螭”中二“龍”二“螭”幻作粉塵,除自身感知,不為肉眼所見,一盞茶內(nèi)看似倒地不起,實則不住以盤龍“無極”劃開天花板。
若是尋常瓦頂,或許二人想都不想直接便走,但牟莊太過奢華,難言這“快語廳”又以何種牢固材質(zhì)為之,萬一一撞不開,無異于失去最后一條逃生通道,這才不得不讓莫玄炎甘冒奇險,否則以晉無咎對她疼惜,何至于出此下下之策?
“復(fù)歸龍螭”看似軟刃,卻以昆吾之石鑄就,雖不如“五行劍”那般鋒利,論其剛硬,不亞于世間任何一物。
晉無咎更于指尖傾注“日月精華”,已能明顯感到頭頂松動,擔(dān)心莫玄炎無法堅持,不敢拖延,從地上一躍而起,更見秦梟鶴與楚伯楠以至陽指拳攻來,將二人一百二十年功力轉(zhuǎn)向上方,果將天花板一震而碎。
晉無咎之擔(dān)憂著實必要,牟莊“快語廳”為糯米石灰漿所筑,其硬度堪比城墻,正因為相較其余瓦頂房大不相同,周子魚才會沒如前一夜般,派遣大批弓手弟子候于屋頂,待見晉莫破墻而出,極度懊喪之余,差點當(dāng)眾人面捶胸連連。
晉莫一路向東,片刻間來到渤海高空,莫玄炎面上背下,雙手圈在晉無咎頭頸,感覺他不住顫抖,體內(nèi)真流岔亂,再看他面色慘白,道:“你還好么?將我放下,我空中可以揮翅。”
腰間不見松動,不敢多言教他分心,扭頭辨路,指引飛行方向。
也不知東倒西歪飛過多久,二人自鬼界缺口而入,過“鬼海”、“十八層地獄”,于盡頭“轉(zhuǎn)輪王薛”處下落,跌跌撞撞穿越海藍(lán)“魔井”,回到熟悉的魔界。
晉無咎只字不說,舞動“鴻鵠之翼”飛越“魔鏡”,莫玄炎怕他不支,張開“青鸞之翼”緊隨,見他落岸后連吐兩大口血,寸步難行,直接原地坐倒盤膝運功,知他已在療傷,自己功力相差太遠(yuǎn),空有相助之心,卻無相助之能。
晉無咎自挑戰(zhàn)“九乘瑜伽陣”失敗,一身內(nèi)傷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又接連強運真氣,一刻更比一刻惡化,若非他有“易筋經(jīng)”護身,又有盤龍“無極”將奚清和與秦梟鶴、楚伯楠之力引向體外,任何一次重創(chuàng)都能教他一命嗚呼。
勉力支撐至此,實已末矢之極,片刻不敢多耽,坐定后先以“易筋經(jīng)”護住十四脈,再將各般內(nèi)力徐徐導(dǎo)出。
他透支過重,起初氣息萎弱,此外前一日飛滿八個時辰,卻只睡得兩個時辰,濃濃倦意席卷而來,意識逐漸恍惚,知有“易筋經(jīng)”在,經(jīng)脈川流一經(jīng)啟動,夢中一樣可以運行,終于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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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又過不知幾日,八個時辰清醒與四個時辰迷糊相互交替,晉無咎神志慢慢恢復(fù),雖不得睜眼,卻能感知莫玄炎每日如一睡覺練功,自己嘴唇不能張開過大,莫玄炎將“魔幻果”片片咬下,以口對口喂給自己,偶爾還會帶來一些菜粥換換口味,做得甚是噴香,想是鬼界取來。
這一日大功告成,全身經(jīng)脈無不通暢,修為更有提升,惟獨血衣粘得難受,晉無咎張開睡眼,見身旁一件青色長衣與內(nèi)衣整齊折疊,卻不是教主服,式樣與身上這件一模一樣。
想起“魔殿”左首盡頭圓屋中,與“鴻鵠之翼”同處一室本有赤黃白青紫五色衣裳,身上白衣一穿數(shù)月,青衣自是莫玄炎拿來給自己替換。
前后左右四望,不見莫玄炎人影,料想正在房中安睡,寬下污衣,“鴻鵠之翼”仍負(fù)雙肩,“祝融劍”安然無恙,過去這些時日,莫玄炎一動未動。
晉無咎一躍而入“魔鏡”,徹底清洗一番,出水后整個人煥然一新,著上一身新衣,雙肩處兩個圓環(huán),正可用于安放“復(fù)歸龍螭”,這圓環(huán)并非本來便有,是莫玄炎親手縫上,還是她命鬼界為之,暫且不得而知。
隨意抬一抬頭,莫玄炎俏生生高立“魔塔”,正自垂首望低,“魔塔”扶欄未由按鈕喚出,她腳跟著地腳尖懸空,恰如曾立于“三花盤龍”俯觀自己獨斗十大護法的模樣。
晉無咎武功今非昔比,于“魔鏡”輕點數(shù)下,至“魔塔”塔底再一運力,身子扶搖直上,片刻間已然登頂,見她未戴面罩,手足臂腿亦無黑紗,仍是妖艷容顏,勝雪膚光,并無曾教憂心的傷損跡象,道:“玄炎?!?p> 莫玄炎道:“教主?!?p> 晉無咎聽她復(fù)又改口,心下一沉,道:“玄炎,我以為我們已是夫妻?!?p> 上前握住她手,放在唇邊輕輕呵氣,道:“玄炎,牟莊中正道同盟高手盡在,你能在所有人面前承認(rèn)是我的妻子,為何獨處時反而不能?”
莫玄炎似笑非笑輕輕抽出,舉起手中長劍,卻非“句芒劍”,指向他的喉結(jié),晉無咎道:“你要殺我,何必容我療傷,更在我療傷時悉心照料?”
莫玄炎左眼一眨,道:“打贏我,我便是你的?!?p> 晉無咎見她笑得嫵媚,風(fēng)情萬種美不勝收,卻如利刃割在心口,道:“所以,你還是在用相同的方式報復(fù)我。”
莫玄炎只嫣然甜笑,道:“那你打不打?”
晉無咎心中氣苦,將“復(fù)歸龍螭”六明四暗全數(shù)點亮,莫玄炎登時長劍落地,雙手高舉,不見他掌指運勁,雙腕、腰間、雙踝已被三“龍”三“螭”牢牢縛住,此外雖不見四索,但腋下、膝腘分明被氣圈捆緊,也不驚惶,見他久久不前,道:“你贏了,卻不敢要我?”
晉無咎凄然一笑,道:“贏你何難?要你何難?可要過之后呢?”
莫玄炎道:“要過之后?”
晉無咎道:“先圖一時之快,再受一世之悔?‘龍宮’一別,你最后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p> 莫玄炎聲音愈發(fā)誘人,道:“你當(dāng)真能忍???”
晉無咎背過身去,道:“是。”
許久,莫玄炎道:“你走近些,我有話對你說?!?p> 晉無咎依言走近三步。
莫玄炎道:“再近些?!?p> 再走三步已在咫尺,莫玄炎又道:“頭過來些?!?p> 待晉無咎湊上,稍稍踮腳,不由分說將他吻住。
晉無咎多次與她親吻,卻從未如這一次心中空蕩,死尸般呆立良久,見她薄唇稍退,仍在吹息之遙,膩聲道:“哼!我偏不信?!?p> 晉無咎將她下巴托起,想要開口,但覺喉嚨干啞,一字一頓道:“你這樣很危險。”
聽似輕緩,卻有十分用力。
莫玄炎更近三分,貼住他的嘴唇,道:“越是危險,我越是想要一試?!?p> 晉無咎被她百般撩撥,最后一道防線崩塌,一手將她攬入懷中,重重覆上熱吻,另一手更加放肆,在她凹凸玲瓏的遍身游走。
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不知不覺間,二人呼吸變得無比沉重,直至“呲啦”一聲傳來,一張輕紗被撕扯粉碎,如青鸞成群于夜空驚起,留下漫天翎羽,搖搖擺擺,飄飄蕩蕩,輕輕盈盈,紛紛揚揚,終于片片灑落,浮綴于不染微塵的“魔鏡”,順靜流悄悄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