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死別昆侖⑦
最后居中過橋那金冠之人道:“毀橋!”
眾弟子齊聲道:“遵命!”
七人受強(qiáng)敵環(huán)伺,心知再無可能自中指之峰繞行,身后木橋可說惟一通道,各使生平絕技蕩開一輪進(jìn)擊,可饒是如此,除非能將眼前百人盡數(shù)殲滅,否則萬難全身而退。
金冠身旁四人高高一縱,踩在四名弟子肩上,灑出各種似暗器而非暗器之物,大小形狀皆如鵝蛋,卻以掌力推出,以破竹之勢飛向七人,
丐幫兩根竹棒與武當(dāng)三柄拂塵極速卷動,五人腕脈同時(shí)酸麻,陰虛二道內(nèi)力不及,拂塵直接脫手,印化二僧赤手空拳,崇印被一石打中右肺,登時(shí)內(nèi)傷吐血,崇化一拳與一石正面相碰,鵝蛋石粉身碎骨,崇化卻也指骨斷裂,一只右手抬不起來。
但聞“喀啦喀啦”連響,終有無數(shù)硬石打中脆弱橋身,從正中散為數(shù)節(jié),靠兩端處軟軟旋垂,正中木板直直墮入無盡崖淵,萬幸夏語冰等六人已落足小指之峰,否則難免摔成肉泥。
七人自知無幸,抽空望去一眼,見夏語冰與秦梟鶴、楚伯楠仍在對崖觀望,卓凌寒道:“走!”
夏語冰卻出離平靜,見余人已在船上,轉(zhuǎn)向身旁二人,道:“你們走罷,不必等了。”
秦梟鶴與楚伯楠對視一眼,眼神中卻沒了往日的傲慢兇狠,秦梟鶴道:“師弟,我們先前便不該啊?!?p> 楚伯楠道:“不錯(cuò),繞過去,和他們死在一起。”
反朝拇指之峰方向奔去。
莫玄炎道:“無咎,這些人的死活,我并不放在心上,怕只怕再袖手旁觀,你要悔恨終生?!?p> 晉無咎凄然笑道:“玄炎,在這世上,便只你最懂我?!?p> 莫玄炎回以一笑,道:“你又何嘗不是最懂我的人?”
晉無咎道:“你先飛回船上,切莫讓我分心?!?p> 莫玄炎道:“我等你?!?p> 二人各張白青雙翼,自雙方眾人頭頂浮空而過。
神界眾人見這對怪異男女竟然會飛,各自大吃一驚,手上招式卻不見緩,斷橋口七人個(gè)個(gè)身受重傷,兀自負(fù)隅頑抗,無一不是強(qiáng)弩之末。
晉無咎不愿沈碧痕尸身再受創(chuàng)傷,以兩條明“螭”牢牢纏住,在七人身旁落下,以三條暗“龍”分卷三派中人,以兩條暗“龍”卷來最先七人,分朝七個(gè)不同方向扔給神界弟子,又以三條暗“螭”或勾或絆,引得普通弟子人仰馬翻,最后以自己身軀將四人飛石盡數(shù)接下。
他如今“壽山不系”、“岫巖有崖”已入圓滿,更臻“雙生無極”之境,雖做不到真正的人索合一,但十條索刃中已有八條破障大成,普通內(nèi)力根本傷不得他,誰知飛石打在身上,竟難以卸去十成,這才想起自己本已久斗,又在中指之峰耗盡體力。
猝不及防之下,十四脈半數(shù)受損,只怕一口氣提不上來,發(fā)出啊啊長吼,三條暗“龍”猛然催力,三放三收后,將己方七人一擲而過三十丈天塹,其余七索因而真氣散去,兩條明“螭”隨之松動,沈碧痕尸身連轉(zhuǎn)五六圈后,無知無覺摔落。
最先七人眼疾手快,一男搶先一步,將尸身接住,接住后立即隱入人群。
晉無咎腦中一頓轟鳴,吼道:“把碧痕還給我!”
絕望之余,這一喊已是聲嘶力竭。
與此同時(shí),金冠之人躍出人群,與隨護(hù)四人每人兩掌,朝晉無咎全身上下拍落,后者見掌勢深沉,三丈之遙已教透不過氣,想要躍起空中,并催動盤龍“無極”,無奈腳下極度虛浮,只來到不足平日二成高度,面對排山倒海般的十掌,惟有將所剩無幾的功力聚于身前各處。
只聽連續(xù)砰砰巨響,晉無咎如炮彈一般飛向外側(cè)小指之峰,五臟六腑如翻江倒海,張口鮮血如火山噴發(fā),卻見身前五人正與自己對噴,恍惚間聽同伴眾人大叫“無咎”,已無暇去想對方怎會一同受傷,隨一身輕松,再也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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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好似過去百年千年,晉無咎終于悠悠醒轉(zhuǎn),眼前一幅熟悉畫面,為“青龍殿”中日常起居的“龍宮”內(nèi)室,卻想不起上一次躺在這里是甚么時(shí)候,其間又經(jīng)歷多少日月。
想要一口深吸,吸至半途已有氣無力,肩背酸麻意欲轉(zhuǎn)身,同樣轉(zhuǎn)之不動,費(fèi)老大勁,也只左手無名指抽動一絲,察覺整只左手被人握于掌心,轉(zhuǎn)頸而尋,一個(gè)黑紗女子秋水深眸,恰與自己含情對望,正是夢里不曾忘之的莫玄炎。
莫玄炎道:“你終于醒了?!?p> 晉無咎道:“玄炎,玄炎?!?p>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右手將上身撐起尺許,上臂一軟,于摔落前一瞬被莫玄炎扶住,后者見他竭力想要起身,扶他背倚床頭坐下,又看他右臂連抬,噘嘴輕笑,坐上床沿,將他雙手圈于自己腰間。
二人如這般相擁許久,晉無咎終于有知覺回到身上,昆侖仙境亂戰(zhàn)漸現(xiàn)眼簾,下巴伏于莫玄炎香肩,道:“對不起玄炎,又害你為我擔(dān)心了。”
莫玄炎柔聲道:“你一人犯險(xiǎn)重傷,換回所有人的平安,我雖不忍,卻知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我身為堂堂教主夫人,該有如此格局。”
晉無咎喃喃道:“所有人的平安……”
心緒牽動,道:“碧痕的遺體……”
莫玄炎輕輕掙脫懷抱,又再與他相互注視,晉無咎道:“你知道,自從我在魔界不知不覺對你動情,心里便再沒裝下過別的女子,我也知道你對此深信不疑,這才敢對你直言。”
莫玄炎道:“你昏迷那日我便說了,我之懂你,正如你之懂我?!?p> 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又道:“我雖不知神界中人憑的甚么區(qū)分三界,卻能看出他們視碧痕為同族,你相信我,碧痕身在昆侖仙境,如同葉落歸根,神界中人必會善待于她,我們從此萬里遙祭,別再前去打擾,你意下如何?”
二人說到這里,都是兩頰晶瑩,各伸手指相互拭去,晉無咎長嘆一聲,道:“你說得對,那日到場這許多人,真心希望碧痕能有善終的,也只我們兩個(gè),反是那些神界中人,甚至不忍碧痕落地,將她小心抱離,神界弟子對我們這些外人敵意濃重,總算還拿碧痕當(dāng)作家人看待?!?p> 想起一事,又道:“玄炎,最后你直面碧痕,真氣源源流出,我只擔(dān)心她會拿對付奚清和的方式對付你,你有沒有事?”
莫玄炎道:
“我自不會去練甚么莫家秘術(shù),之所以詢問爹爹,只為從中了解沈家秘術(shù)更多細(xì)節(jié),以碧痕內(nèi)功修為,于峨眉山納入百人陰氣,沒有三年五載,難被自身完全吸收,她卻只在短短數(shù)月過后,又將同修沈家秘術(shù)的奚清和化作灰燼,看似無人能敵,實(shí)則盈箱溢篋,承受不能承受之重,尋常人遭遇陰氣外流,或如死尸一般全無反應(yīng),或如奚清和一般以力相抗,我卻深知此中利害,反而催動陰力順勢而為,引得真流速度加倍,直沖入腦,令她不支而倒。”
見晉無咎直直盯住自己,又道:“所以碧痕之死,可說是我一人所為,你怨不怨我?”
晉無咎再將她溫軟嬌軀攬入,道:“那時(shí)我被‘冰夷’釘于山間,你既為自救又為救我,這件事怎能怪到你的頭上?碧痕之死雖教我痛心,可若非如此,萬一受到傷害的是玄炎你,則更加非我所愿。”
莫玄炎聽他說得動情,芳心暖慰,溫順依偎,暗暗自語道:“此舉非但緣于沈家秘術(shù),更緣于‘獨(dú)山無涯’,事既至此,我也不必說出,徒增無咎掛念?!?p> 又一通親密纏綿過后,晉無咎道:“我有些悶,開窗透透氣罷。”
莫玄炎道:“你大傷初愈,不怕風(fēng)寒?”
晉無咎道:“有你在我懷中,哪來甚么寒意?”
莫玄炎白他一眼,道:“剛一清醒,便來油嘴滑舌?!?p> 盈盈起身,推開一扇窗戶。
晉無咎朝窗外看去,驚見北風(fēng)叫囂,鵝毛漫天,道:“今天甚么日子,為何……”
莫玄炎抿嘴一笑,道:“也是該你驚訝,今日十月二十,你已昏睡四個(gè)多月。”
晉無咎更是合不攏嘴,道:“四,四個(gè)多月?!?p> 待莫玄炎復(fù)又坐下,這一次卻只坐于床邊木椅,將她雙手握于掌心。
莫玄炎道:“你為神界尊主護(hù)法五人掌力所傷,險(xiǎn)些墮下‘炎火之山’,好在半空中被我接住,如狹谷伏擊那日般將你提回?!?p> 晉無咎想說狹谷伏擊那日,尚自苦戀她而不得,而今卻已攜手鴛盟三生不負(fù),又聽她道:
“船上一眾高手輪流以真氣為你續(xù)命,出冥海后怕你受不了旅途顛簸,在昆侖山養(yǎng)傷一月,喂下不少靈丹妙藥,見你氣息逐漸平順,大夫又說你已無礙,我這才駕馬驅(qū)車踏上歸程,每日只走百里,所以我們正經(jīng)回到盤龍峽谷,也只十來天而已?!?p> 晉無咎撥弄一下她的鬢邊發(fā)絲,道:“辛苦你了?!?p> 莫玄炎被他弄得耳畔微癢,輕撓兩下,道:“你怎不問哥哥姐姐的狀況?”
晉無咎道:“你說了大家平安,我便沒有多問?!?p> 莫玄炎自覺無理,道:“經(jīng)此一事,秦梟鶴楚伯楠良心發(fā)現(xiàn),船上少林武當(dāng)丐幫三派高手受傷不輕,為你耗費(fèi)內(nèi)力最多的反是他倆,回到昆侖山后,二人更拜崇印崇化為師,正式投身少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