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豆豆的呼喊喚醒了回憶中的向榮,她才發(fā)現(xiàn)枕頭濕了一大片。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起來給孩子喂水,拿小點心,孩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念著“高高,高高......”對于一歲的豆豆來說,他已經(jīng)會記程序了,每天午覺起來喝水,吃小點心,然后就可以出門玩了。
李鵬飛今天中午破天荒的沒有補覺,他坐在電腦面前問:“這小子一直在吼高高、高高,說的是什么哦?”
向榮解釋到:“他要上街去玩,他說的是街街。”
“哦,原來我們的豆豆要上街哦,還是媽媽懂嬰語,爸爸不懂嬰語?!崩铢i飛說著,已經(jīng)起身走到了向榮和豆豆身邊:“走,爸爸陪兒子高高嘍?!?p> 這是2011年的9月15日,李鵬飛陪著豆豆到家門口公園玩了一次,從今天起,接下來的一年時間,李鵬飛一共陪著豆豆出門溜達了七次,因為向榮是從今天起開始記日記的,她太寂寞了,她需要傾訴。一年七次的這個結果是一年后她親手撕了那本日記之前,一篇一篇數(shù)過后得出的結果。
在公園,向榮一直尾隨剛會走路的豆豆,一來二去,已有些熱了,她脫了外套,想讓李鵬飛幫她拿著。她稍微費了些勁才在遠處一個角落的石階上發(fā)現(xiàn)了李鵬飛的身影,他坐在石階上,彎著腰,低著頭,看著手里拿的黑白手機,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更細小的動作,但向榮知道,他一定是兩個手掌托著手機,兩個大拇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地點、拉,他正在玩“俄羅斯方塊”。
向榮有些失落地把脫下的外套又穿上,繼續(xù)尾隨著東倒西歪的豆豆。
時間四點半的時候,向榮哄著豆豆回家了,沒有叫李鵬飛。
向榮睡覺不規(guī)律,但吃飯時間是相當固定的,早餐八點左右,午餐十二點,晚飯六點。兩菜一湯原本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有豆豆這個小家伙幫忙就不一樣了,向榮一般要花一個半到兩個小時才能做好她家的標配晚餐,所以最晚玩到四點半就該回去做飯了。
娘倆嘰嘰喳喳聊著走到樓梯口時,碰到了周阿姨,周阿姨靠訴向榮,十四樓跳樓的母女倆都走了。她有些慶幸,有些悲傷,只覺得心里五味雜陳,翻江倒海,聽不清周阿姨又說了些什么,就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抱著豆豆逃了出去。
一天的末場鍋碗瓢盆交響曲、哭鬧哄騙交響曲、弱智嬉笑交響曲,開始登場。李鵬飛打電話來時,交響曲已經(jīng)表演到中場,向榮都做好了兩個菜。
“喂,你們玩到哪里去了,我找半天了,沒看見你們呢?”
“哦,我們都回家了,小孩子哪里會在一個地方玩,都是到處跑?!?p> 吃飯時,向榮主動對李鵬飛說:“樓上被媽媽抱著跳樓的孩子死了。”
“啊?死了?你聽誰說的?唉,太可憐了?!崩铢i飛一副難過的表情,過了兩秒,又說:“其實死了好,是種解脫,對孩子和大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活下來才可憐?!?p> 向榮瞟了李鵬飛一眼,這個她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都深愛著的男人,說出的話和她心里想的一模一樣,他們三觀一致,對事情的看法一致,所以才會走在一起,那現(xiàn)在怎么了?到底是誰先把日子過成了這樣的不咸不淡,不溫不火?
李鵬飛今晚沒有出去,也沒有坐在電腦前打游戲。豆豆睡著后,向榮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想著豆豆的可愛,想著想著,思緒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李鵬飛身上:
豆豆出生后的半年時間,李鵬飛還沒被調到縣城工作,那時他每天要回來吃午飯,吃晚飯,睡覺。雖然豆豆的到來打亂了他們的二人世界,沒人幫忙,加上初為人母,向榮每天都會忙得蓬頭垢面,她在心里埋怨過李鵬飛:“甩手掌柜好做,可苦了干活的人?!钡侵灰铢i飛一回到家中,她就把心里的不快拋到了九霄云外,不得不承認,李鵬飛在向榮心里是有魔力的。
她問李鵬飛:“今天的菜好不好吃?”
“好吃?!崩铢i飛答。
她說:“我感覺今天豆豆又長大了一點。”
“嗯。”李鵬飛答。
她說:“孩子不沒日沒夜的哭就好了,煩得很?!?p> “嗯?!崩铢i飛答。
她說:“你媽今天打電話問豆豆乖不乖?還說晚上吵夜干脆抱回農(nóng)村老家,找個神婆給他看一下,說是農(nóng)村很多這樣的孩子,神婆給看了晚上就不吵了。你說我們要不要試試?”
“嗯”。李鵬飛答。
她說:“我媽也覺得豆豆這樣哭鬧不正常,應該回老家找個神婆驅下邪。”
“嗯”。李鵬飛答。
“......”
“......”
晚上,豆豆鬧夠了,睡下了,雖然過不了二十分鐘他又會醒來,但向榮還是不想睡覺,她來到客廳,打開電視,李鵬飛就坐在沙發(fā)旁邊的電腦旁,認真地玩游戲。
“唉呀,終于可以安靜一會兒了,太能鬧了,這小子。”向榮說。
“嗯?!?p> “還是咱倆在廣東時的日子愜意啊,飯吃了可以出去散步,現(xiàn)在啊,整個人都散架了一樣的,閑下來就不想動?!?p> “......”
“我一本書從生孩子時就看起,豆豆都一天比一天大了,我還沒看完。自從這個小家伙來了以后,我都不想看書了,他睡了我就想躺下不動了”
“嗯?!?p>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面條還是粥?”
“......嗯?”
“明天早上?要不我還是預約個雜糧粥算了?”
“嗯......”
后來,這樣的場面時有發(fā)生,向榮變得話越來越少了。至到變成現(xiàn)在這樣沒事就不說話了。
半年后,李鵬飛調到縣城工作,向榮就更習憒不和他說話了。
偶爾,李鵬飛會發(fā)個短信肉麻地說一句:“老婆,我想你了。”這時的向榮心情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她覺得李鵬飛像個神經(jīng)病,無病呻吟,夫妻倆近在咫尺的時候,想和他說說話,他只知道“嗯嗯”地應付,現(xiàn)在相隔百里,他卻來惺惺作態(tài)。向榮覺得有點厭惡的感覺,不想回短信。
起初,李鵬飛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問豆豆,后來,電話變成兩天一次,三天一次,一周一次,那時向榮已經(jīng)覺得兩人無話可說了,所以每周李鵬飛打電話回來,她都會借口豆豆摔了之類的話來掛斷電話,免得彼此尷尬。
再后來,李鵬飛不打電話了,反正周五都要回來的。奇怪的是,向榮并不生氣,相反她喜歡他不打電話回來,心情輕松了不少。
房間門的鎖傳來了“咔”的一聲,打斷了向榮對往事的追憶,她趕緊閉上眼睛,擺出一副熟睡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