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片被掘地三尺的礦山因蠱雕大翅一展,礦石紛紛被大風(fēng)刮起,逃跑的人們要么被石頭砸得頭破血流,要么被銜入了蠱雕的嘴里,成了美食。
坑洼里的少年嚇得縮在里頭不敢出來,眼見著一顆大石被蠱雕的雙翼掀起,即將要迎頭砸下,一陣月光似的清冷氣息驟然拂過,那大石便乖乖地停在了一邊。
朱履落地,周圍的一切頃刻間歸于平靜,風(fēng)拂起她一塵不染的素衣,空氣中仿若有暗香浮動。
她抬頭睨向那只不聽話的蠱雕,揮手間,袖中霎時飛出一柄七星金劍,只是一息,那蠱雕迎頭一個重擊,巨大的身軀仿佛被人拿著巨錘舞了一記,帶著呼嘯的山風(fēng)“嘭”的一聲落回了澤更水里。
掃了血粼粼的周遭一眼,那一雙雙驚詫而崇拜的目光被她一一忽略,徑直來到了坑洼前,俯視著洼地里的少年道:“自今日起,本君便是你的師父。喚一聲聽聽?”
少年艱難地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向她,起先是激動并崇拜,眼里有光的那種,緊接著是欣喜,莫大的欣喜,要跳起來的那種。
他以為是方才自己抵死抵抗監(jiān)兵的表現(xiàn)被神仙瞧見并感動了。
他艱難地伸出手想讓神仙拉他上去,誰知神仙瞧了瞧他滿是血的臟兮兮的手,不情愿地往后退了一步,還別開了眼。雖然神情中不咸不淡,但舉止中盡是嫌棄。
少年只好拖著滿是血的身軀艱辛地從坑洼里爬了出來,然后倔強地硬挺著小小的身軀定定站在了神仙面前。
“你叫甚么名字?”太陰居高臨下地問。
“阿元?!鄙倌甏穑瑨吡艘谎圻€顫巍巍跪在地上拜神仙的人們,其中活著的百姓只剩了少數(shù),而那些監(jiān)兵才死了一兩個。這些可憐的人們,等神仙一走,必定又將遭受這些監(jiān)兵的百般折磨,至死終不得自由。
“從今往后,你叫炫明。”太陰說道。
少年仰頭看她,似乎對更名之事并不介意,“我可否請神仙幫個忙?”
太陰不置可否,少年繼續(xù)道:“替我殺了這群監(jiān)兵,我便喚你一聲師父。”
掃了一眼聽了這話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著的十幾名監(jiān)兵,太陰心中沉吟:喲呵,這小東西不僅殺氣重,還挺能威脅人的!
她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以為本君真想收你為徒?
“威脅本君,你是上古至今第二人?!?p> 第一人是誰?還不是他老子西方太極天皇大帝!
太陰似笑非笑,“做神仙的有做神仙的規(guī)矩,即便擁有對八荒眾生生殺予奪之重權(quán),也得按照規(guī)矩來?!?p> 話畢,她纖纖玉指間瞬時化出一條紅繩綁在了少年身上,拖著傷痕累累的少年走了。
“你明明可以救他們,為何不救?!”少年回頭看看已經(jīng)站起身開始持鞭打人的監(jiān)兵們,掙扎一番無果,心里頭開始徹頭徹尾地怨恨走在前面的那個不染纖塵,一派霽月光風(fēng)的女神仙。
“本君說過了,人間有人間的規(guī)矩,天界有天界的規(guī)矩。”太陰淡淡道。
“那你為何又要救我?”少年想停下來,可是雙腿像是被人裝上了發(fā)條,他完全控制不了他自己。
“此乃汝之造化?!?p> 原本,炫明這小子若與其他神仙一般在凡世走一遭,功德圓滿之后回歸仙位便可恢復(fù)五成神力,再閉關(guān)修煉個數(shù)千載,必能恢復(fù)如初。
怪就怪那醉酒誤事的地官,怪風(fēng)吹死誰不行,偏偏吹到了炫明身上,替勾陳那老家伙尋了個堂而皇之的借口。
不過轉(zhuǎn)念想想,憑著勾陳那老家伙的賊心,即便地官不犯事,他也有的是計策,就譬如司命壓軸的那番話。
他若敢誆了她,她定將他那窮盡奢華的九光寶苑掀得連一片塵埃也不留。
半個月后,太陰牽著炫明入了南方一座名為廣川的城池。
剛踏入城門便發(fā)現(xiàn)來來往往的路人都用一種極為異樣的眼神盯著她與她身后的小尾巴,回頭率百分之一千。
她看了眼身后隨著她長途跋涉了這么多日卻依然神色倔強不屈不撓的小炫明,雖然才過去半個月,且日日都在不停地走,他身上的傷卻在他跟她離開的第一日便痊愈了??砂雮€月未換衣裳,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不說,衣服上還血跡斑斑,一看便是被她虐的。
誤會大了。
她隱去套在他手腕上的紅繩。
小炫明見此,試著張開原本被綁在一起的手腕,雙目驟然大亮,以為脫離了束縛,立刻拔腿便跑。
誰知才跑開一丈遠,雙手忽然被什么一拽,踉踉蹌蹌地回到了太陰跟前,一雙積怨極深的眸子氣憤地瞪著她。
太陰俯視了他一眼,淡淡然似無所察覺,但聞他肚子咕嚕了一聲,便問道:“餓了?”
小炫明別過眼去,“不餓!”
“哦?那看來這廣川城的什么千人宴你是無福消受了,嗯,說不定出了這廣川城后,山里的果子便不那么澀了。”說完,太陰卻沒有繼續(xù)要走的意思,瞥了眼小炫明的神色,目光閑然地落到路旁張貼的榜上。
小炫明想到這半月來每日皆以山果飽腹,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果子是又酸又苦又澀,本就餓得慌,吃下之后不僅餓,還怪難受,他一度篤定自己是中了毒,一日挨一日,就不知哪日會徹底毒死過去。
他順著太陰的目光看向路旁張貼的一張大紅榜,看著定是發(fā)生了什么極喜慶之事,可惜他不識字。
太陰看出了他的苦惱。
來找他前她先去酆都走了一遭,了解了小炫明這一世的出生,是個被人拋棄的無父無母的孩子,撿到他的老爺子前年病逝了。
想找份長工,人嫌他個子瘦小跟個營養(yǎng)不良的猴兒似的,重活干不了,便只能去離村子最近的小鎮(zhèn)上打打短工來維持生計,可短工報酬少得可憐,屢屢吃了上頓沒下頓,
連飯都吃不飽,何談識字?
“榜上曰廣川城城主夫人懷胎十八月,得一公子,城主大喜,故定于三月后的今日設(shè)百日宴,與城民同慶。”
見小炫明神色中仍有些愁,太陰又補充道:“榜上言明,無須請?zhí)?,到場便可入席。至于賀禮,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