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馮夼說的不錯。
將人折磨到如此地步,留下如此詭異駭人的死狀,絕非人所為。
就像金玉吾所說,人是無法留下那種傷痕的。
脖頸,心口,動脈,血液,是走獸的嗜好。
金玉吾五指合扇。
估摸著這便是要認(rèn)真用腦子了。
他思索片刻,朝我發(fā)話道:
“方圓百里的妖物,怕是都瞞不過那位地底的兄臺吧?!?p> 不愧是首席懂王。
我倒是真小瞧了他。這摩羯佬兒竟連地底鬼王都知道。
我叩了兩下凳子腿兒。
只片刻,一絲一絲的黑霧打著圈兒慢慢從地縫里滲出,那扎眼高調(diào)的火紅頭毛便從地底冒出來了。
宛童來得急,葫蘆還在褲帶上晃蕩。他趕忙系了系。
金玉吾瞇瞇著眼,行著禮作著揖,笑得跟個狐貍精似的騷里騷氣。
“在下北地雪鸮金玉吾?!?p> 宛童有些許的心虛。
“幸會幸會?!?p> 他撓了撓頭,補(bǔ)充道:
“江湖人稱一聲閻王爺?!?p> ……
我認(rèn)識宛童的時候,他還只是一顆破不了殼的魔蛋。有雞蛋那么大,紫里紫氣的,周遭裹著一圈圈兒黑煙。
那顆蛋蹦來蹦去,跑南跑北,從東到西。我那時本想著用爪子抓了來吃,哪成想那殼堅實的很。
于是我便把它當(dāng)作球兒玩。
我飛到高空,再松開爪子。
再飛下去尋它。
那時我清閑得很,就這樣扔它撿它打發(fā)日子,打發(fā)了足有一個月零六天。
它裂開了呀。
它從黑紫的蛋殼里出來時,未得手腳,未得軀干,只得了一個紅彤彤硬梆梆的大鬼腦殼。
它還特別喜歡吞鳥蛋。
那是鳥蛋嗎,那可是我的兄弟姐妹徒子徒孫啊。
好家伙跟吞糖豆似的。大嘴巴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
因此我把它吊起來倒掛在山頂歪脖樹上以示懲罰。
掛了一個月。
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宛童的頭發(fā)后來就只發(fā)散著朝天上長了。
未成想修煉數(shù)年后竟修成一個邪魅美男子的樣貌。
修得了轉(zhuǎn)魂滅魄的寶貝紫金混沌酒葫蘆。
還收了一個黑小弟,一個白小弟。唯命是從,馬首是瞻。
順道做了地界的主宰鬼王。
宛童三葫蘆酒進(jìn)肚。也沒想起這到底是何方的妖物。
他納悶得很。
“若有妖物,本座不可能感知不到啊?!?p> 好一口本座……
既然宛童不曾感知,這便不是個妖精,或者說,不是個純粹的妖精。
金玉吾又抬起他的蔥蔥十指舒展開折扇。
扇面上也不知是何時寫上去的。
“守得云開見月明?!?p> 他說但凡是妖,無論修為,法術(shù),戰(zhàn)力,必逃不過鬼王所知。
但有一種妖物,或者說,也許不能稱它為妖物。
世人皆知。
狐貍精。
只是世人不知,狐貍鬼。
狐妖出生靈智,媚骨天成。
狐鬼則與其大有不同。狐鬼能與普通妖精一樣,化人形,說人言,卻化不出人面,仍留有狐貍尾巴。常出沒于黑夜迷霧之中,只露其形,不露其面。半妖半鬼,似妖似鬼,又非妖非鬼。
只是狐鬼極為罕見。
人間世有句話說:
世有不害人之狐,斷無不害人之鬼。
這東西我倒是略略聽說過一二,不過多年以來,狐妖我見了不少,狐鬼我倒是不曾見過。
那金玉吾輕蔑一笑,扇面上寫著:
臣服于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