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交易鈔票
“你說,國家發(fā)特制紙幣做銀子使怎么樣?“
本來靠在榻背上,雙手枕在腦袋下,敲著二郎腿的谷穗,一骨碌坐了起來,“早就該這樣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像驢子一樣把銀子從霸州馱到汴京的嗎?”
趙左的眼中掠過一陣驚喜,“可行?”
“太可行了!簡直是喜聞樂見!紙幣更便于攜帶,更便于流通,簡直是生氣勃勃!”
“百姓不認(rèn)呢?對于鐵幣,百姓皆認(rèn)為是以次充好,何況紙幣呢?”
“正是這個原因,百姓心中皆認(rèn)為鐵幣是以次充好,但還是認(rèn)可鐵幣流通,那就是說,百姓認(rèn)可的是國家信譽(yù),并不是以物換物的等值交換。”
趙左心潮洶涌。
“既然是國家信譽(yù)保障其流通,紙幣和鐵幣并無不同,而且紙幣成本小,唯一要做的便是防造假。不過……”
“不過什么?”
“若是攤上個寅吃卯糧的昏君,紙幣發(fā)多了,可就慘了!”
趙左噴了一口茶。
“嚇著了?!?p> 趙左放了茶盞,“你且說怎么可行?”
“以前貨幣是等值交換,從貝殼當(dāng)貨幣,到春秋戰(zhàn)國時武器充當(dāng)?shù)稁?,農(nóng)業(yè)工具充當(dāng)鏟形幣,再后來秦朝記重貨幣的銖用到唐朝,再到現(xiàn)在的銅幣,皆是物物等值交換。若要紙幣流通的話,朝廷帶頭使用才好?!?p> 趙左看著她,欣喜若狂。想到明日上朝,那些個平時得意洋洋的老家伙們的臉不知道得有多臭!看他們還好意思上萬言書,動不動就幾十份折子,一個個還臭烘烘的地拉著朕說話,噴唾沫星子。
趙左終是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呢?”
“笑那些老家伙們!”
“老家伙?”
“一幫老家伙老找我麻煩,穗兒,你這主意好,明兒我要好好氣氣他們,看他們一個個地還怎么自以為是。”
“他們誰???要不要我?guī)兔??”谷穗來了精神,一骨碌坐了起來?p> 趙左瞧著谷穗,大笑起來“這主意好,若你在,一準(zhǔn)兒把他們個個氣吐血……”他笑了一陣子,又瞧著谷穗“可是你……”
“可是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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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大臣們等候在文德殿外,初冬的風(fēng)刮過光禿禿的枝丫,繼而鉆進(jìn)他們的衣領(lǐng),帶著他們的體溫從官袍角處散去了。
一個個地縮著脖子,焦急不安地等待著皇帝,交頭接耳地相互詢問,怎么今兒官家還沒上朝。
他們不時地走動著,一來緩和焦躁不安的情緒,二來溫暖下身子。苗公公出來了“圣上在集英殿里等著各位大人呢?!?p> 人群中又是一片交頭接耳,因為挨的近,官帽的羽翅少不得扇到對方的羽翅,你的碰我的,我的碰你的,倒是有幾分滑稽,當(dāng)時太祖就是嫌棄他們總愛在朝堂上小聲地嘰嘰咕咕,才出了這么一招。
“怎么去集英殿了?“
“選拔人才,春秋大宴,謝臣宴才去集英殿,今兒怎么了這是?“
“也沒什么大喜,隆重之事啊?!?p> 大家看向趙元儼,他可是先皇親封的定王,“八王爺,您老可聽到什么風(fēng)聲么?”
“不曾聽說。“
“呂大人,您曉得怎么回事么?“
“文大人,您知道么?“
大家便都看向副相晏殊,副相實乃參知政事之職,起初是為制衡宰相權(quán)力,后來有了監(jiān)督諫諍的權(quán)力,可以直面帝王彈劾百官,實際上權(quán)力已大過宰相。
副相晏殊捋著長胡子,不說話。
大家猜度他是知道的,實際上他哪里知道,圣意難猜,晏殊捋了捋長胡子,瞇著眼睛“走吧?!?p> .
朝堂下一片寂靜。
“眾愛卿今日無事啟奏?”
眾人低著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官家一貫喜形不外于色,實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皇帝素日對上奏的折子不喜,今日反倒問起來了,還是早早退朝的好,免得官家又提起辦軍事學(xué)校的事來。
歐陽修沒覺到哪里不對,老生常談,開口便參諫官高若訥,在其位不謀其事。這和他高度近視脫不了干系,估計他仕途崎嶇也與此有關(guān)。
他只管說個痛快,待他完后,堂下寂靜無聲,高若訥已臉色漲紅“你,你.…”再也沒有別的可回嘴的。
他哪里是歐陽修的對手,就是善于權(quán)謀的呂夷簡遇到歐陽修,在言辭上也甘拜下風(fēng)。
群臣在看著官家。
“此事暫時擱置?!?p> 歐陽修哪里肯放過,卻被文彥博上前搶了話。
“陛下,大名府知州程琳押士兵入京,臣看過,他胳膊確上有一條蜿蜒盤旋的龍。”
眾人紛紛議論。
呂夷簡上前“陛下,此等事必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須將其斬首示眾,以堵悠悠眾口?!?p> “臣等附議。”
“眾愛卿平身。”
趙楨看著堂下,沉默良久,說道“他只是生了一種怪病,何罪之有?若以他生病治罪,怎么讓百姓信服?”
群臣拜首“陛下仁慈?!?p> “放了吧,找太醫(yī)給他治病?!?p> 群臣再次拜首,皆感念不已。
“雄州毀幣回易案已結(jié),江淮錢荒雖有所緩解,錢荒仍在,眾愛卿可有解了么?”
朝堂下頓時鴉雀無聲。
“怎么,眾卿家是思量再三后,已有結(jié)果了?”
朝堂下悄無聲息。
“三司使呢?”
張方平上前,“陛下,以臣之見,凡民間私鑄和盜鑄的,應(yīng)加重刑罰,甚至使用連坐之刑法?!?p> 舊話重提,趙楨并不作色,“下去吧?!?p> “既然眾卿家沒有主意,寡人來說說吧?!?p> 朝堂下各自揣度,官家這時候用‘寡人’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實際上,是說你們這些吃白食的,讓我成了孤家寡人。
“寡人聽來一個故事,在西方的一個王國,鼠疫肆虐,他們便制定一項政策:凡殺死了老鼠的人,把老鼠尾巴送來就可以領(lǐng)賞?!?p> 眾人再次發(fā)懵,皇上從哪里聽了這么個故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皇上何意。
最后大家看向司馬光,他最會講故事了。可是司馬光也在看著他們。
“眾愛卿以為如何?”
朝堂下議論紛紛。趙楨安坐在龍椅上,饒有興趣地瞧著他們。
“為何只送尾巴,不是整只老鼠?”
“到哪兒領(lǐng)賞?賞錢哪個部門出?”
“這豈不成了全民打老鼠了?”
……
“以皇叔之見呢?”
“哦,臣也以為,死老鼠太多,百姓不及時處理,會爆發(fā)瘟疫。”八王爺趙元儼上前。
“是啊,那老鼠的尸體豈不是堆積成山了?”
群臣紛紛應(yīng)和,只有呂夷簡不語。
“丞相以為呢?”
“皇上,臣不以為然,反而是鼠患越來越嚴(yán)重了?!?p> 群臣皆疑惑不解,驚訝不已的盯著他。
“那些抓到老鼠的人不會殺死老鼠,只會割了老鼠的尾巴,再放回去,要它生更多的小老鼠?!?p> 大家面面相視,眉頭輕皺,紛紛點頭稱是。
“丞相不愧見微知著,見端以知末?!?p> 司馬光上前,“啟稟陛下,可這和貨幣短缺有何關(guān)聯(lián)?”
“市上貨幣短缺已是長久的疾患,我朝立法早有規(guī)定,毀幣鑄器一律死罪,仍是杜絕不了。發(fā)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癥結(jié)便在于此?!?p> 群臣皆屏住氣息,等著皇上的下一句。
“我朝不再發(fā)鐵幣,銅幣,以后皆發(fā)行紙幣?!?p> 群臣瞠目結(jié)舌,面面相看,你瞪著我,我瞪著你,緊接著朝堂嘩沸聲一片,開天辟地頭一件,拿紙當(dāng)銀子使,官家莫不是瘋了?這老百姓怎么肯干。
這時,呂夷簡站了出來,“陛下圣明!老臣萬年有幸,得悉并親見這國運有關(guān)的政策,使我們大宋轉(zhuǎn)禍為福,轉(zhuǎn)危為安!”
眾人可懵了,原以為呂夷簡任宰相之職,會站出來反駁,沒想到他第一個溜須拍馬,跟著官家一起發(fā)瘋了。
接著晏殊附和。
文彥博上前,“我主英明!臣的俸祿愿以紙幣領(lǐng)取?!?p> 趙元儼附和。
其余不明所以地附議,一臉吃癟的表情。
趙楨著戶部即刻辦理此事,命名:交鈔,取自交易鈔票之意。
留下群臣們議論紛紛,方知皇帝把大家都給耍了,臊的老臉無光,這哪里是什么集英殿?分明是嘲諷他們吃白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