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下雪了
昨兒一夜北風(fēng)吹的嗚嗚咽咽，今早一開門，雪便隨風(fēng)飄進(jìn)來，碧丫頭叫道“下雪了，下雪了，快來看哪！”
丫頭們披了衣服，瞧見院落里，回廊上，藤蔓上，屋檐上已是潔白一片，那幾株紅梅悄悄地在枝頭綻放。板凳早早醒了，穿戴完正趴在谷穗床前磨蹭會子，輕輕地喚了兩聲親親，不見谷穗醒來，一溜煙地跑出去耍了。
谷穗睡飽了，起了來，飛丫頭迎上來，喜色難掩“公子下雪了，好大雪?！?p> 推開窗子，清香可辨，幾枝紅梅悄然立在窗子前，碧玉瓊瑤作比可是俗了，谷穗瞧的高興，說道“今日吃了麂子肉，把那些個桃花酒，梅子酒，果茶皆拿出來吃?！?p> 丫頭們高興起來。
依丫頭說道“今日要行了酒令才好?！?p> 丁香笑道“就你主意多，待會子不要自己作不出來，求救也遲了?！?p> 依丫頭不服氣地說道“我可是見神姐姐求救，我倒是沒求救過呢?！?p> “好端端的，扯我做什么？”
丫頭們鬧做一團(tuán)。
谷穗帶著星兒，板凳去堆雪人，給雪人戴了個稻草帽子，系了紅圍巾，用干樹葉做了眼睛，用紅紙剪了個微笑的嘴巴貼上去，貼了一點(diǎn)點(diǎn)紅鼻子。這雪人看起來，帶著疑惑的表情有點(diǎn)甜。
正熱火朝天處，晏小七來了，進(jìn)了院子，遠(yuǎn)遠(yuǎn)的青松翠竹顯得格外幽靜。過了一道門已聞得一股寒香撲鼻，舉目一望，十來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好不有趣。幾間茅草屋頂上覆蓋著白白的雪，茅檐上掛著長長的冰流流。橋上站著個丫頭，晏小七走了上去，這丫頭衣著貂鼠內(nèi)里鵝黃披風(fēng)，同色風(fēng)帽把腦袋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走近了瞧去，原是依丫頭，他笑道“依姐姐，你這是到哪里去？”
依丫頭瞧見他披著大紅猩猩氈斗篷，戴著斗笠，笑道“我還以為是猴王來了”又說道“我去折幾只臘梅花，你先進(jìn)去吧?！?p>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了過來，晏小七進(jìn)了一道院墻，瞧見她們正鬧作一團(tuán)，互相團(tuán)了雪球去扔，中間立了倆雪人。晏小七彎腰團(tuán)了個雪團(tuán)子，正要再出手，后腦勺卻吃了一彈，扭頭看到一個小家伙往雪人后面躲，晏小七曉得是板凳，假意去追。
板凳跑的急又穿的厚，一下子被自己個兒給絆倒了，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摔了一跤，好半晌，自己趴了起來，還咯咯的笑，倒是把大家伙逗樂了。
用了早飯，小廝便送孩子們?nèi)W(xué)堂，八童同去了。谷穗吩咐帶了手爐，又叮囑：下雪了路滑，小心些，晚些不打緊的，若是雪再大，晚上就在學(xué)堂住下，那里吃的用的都齊備，不要著急回來。
小廝一一記下了，方才出門。
谷穗打發(fā)人去請林莫聲，雪下的緊耽誤了好多時才到了。
待麂肉出了爐，大家擁爐火而坐，碧丫頭把老管家請來，老管家笑道“老奴上了年紀(jì)，吃不了這些東西，我嘗嘗，喝一碗熱乎湯就好?！?p> 谷穗由他去了，又吩咐道：凡是有歇班的，都到這里吃肉，誰吃誰自己下手割，酒自己倒，自給自足。
晏小七說道“今兒是入冬第一場雪，不如我們以雪為題連詩如何？”
飛丫頭說道“只要有雪字便可是么？”
晏小七笑道“只要沾了雪字，有意思的便是好的?！?p> 依丫頭說道“不管是用了人家的，還是自己作的，總要作了才放過，要不就要吃酒?！?p> 書丫頭說道“我是個不通詩文的，俗的倒請大家見諒。”
谷穗說道“今兒雅俗共賞?！?p> 大家紛紛贊成，碧丫頭說道“我先來，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p> 林莫聲說道“這個好，雖沒雪字，卻是意境全有，正合了景，那我接-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p>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開”飛丫頭接道。
“寒雪寂寥初散后，春風(fēng)悠揚(yáng)欲來時”依丫頭接道。
丁香急道“這個也牽強(qiáng)了，這雖是晏老先生的詞，今兒卻第一場雪，你都說到雪融了，你要喝了才公平?！?p> 小丫頭也在一邊起哄。
依丫頭說道“偏你說嘴，喝就喝?！倍肆司票还赡X喝了下去，對著一邊吃酒的小丫頭們說道“可仔細(xì)你們的皮了?！?p> 小丫頭們笑道“依姐姐倒怪了我們了?！?p> 晏小七聽了雪融了的話，頓覺不知哪日散了去，頓時悲從中來，吟道“身外閑愁空滿，眼中歡事常稀。明年應(yīng)賦送君詩。細(xì)從今夜數(shù)，相會幾多時。淺酒欲邀誰勸，深情惟有君知。東溪春近好同歸。柳垂江上影，梅謝雪中枝?！?p> 大家聽了不免悲傷，依丫頭說道“若是我該罰，那晏公子更是該罰了，好端端地，惹人難過。”
晏小七自罰了一杯，谷穗聽他一席話更是難過，早晚散了去，那時更是凄涼。
書丫頭笑道“該我了，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大家笑了起來，飛丫頭親自端了酒給她“一壇子都有的?！?p> 書丫頭笑道“飛姐姐壞了，都是依丫頭開了頭?！?p> 依丫頭笑道“你自己要喝的，無辜連累到我。”
谷穗被她這么一鬧，笑了起來，說道“該我了，風(fēng)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p> 晏小七笑道“妙，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嗎?！?p> 谷穗暗自得意，能不妙嗎，***的詞。
正說笑著，文及來了，也不等丫頭通報(bào)，便打了稻草簾子進(jìn)了來，說道“好??！你們！香氣早就聞見了，竟不邀我來?！?p> 大家伙笑了起來，忙讓得一塊靠近爐火的位空出來。他解了斗笠大氅，掛在衣架上，隨坐了下來。飛丫頭拿了盞熱桃花酒給他，他笑道“你們一個個都是沒義氣的，偷偷一起丟下我玩?！?p> 林莫聲笑道“你每日被你爹你姐姐看著，現(xiàn)在又來了姐夫，聽說不幾日又有娘子，哪里留的空閑，不敢打擾你了?！?p> 大家笑了起來，丁香割了塊肉給他，文及說道“我是一個腦袋兩個大，都沒見高的矮的，胖的還是瘦的，若是個母夜叉可怎么了結(jié)呢?！?p> 谷穗笑道“你莫要擔(dān)心，正是缺點(diǎn)多和你優(yōu)點(diǎn)多才合適呢！道家說自然平衡，你若是再找個什么都好的，可怎么讓別人活了呢?！?p> 眾人以為他要勸慰，沒想到他竟出了這么一番言論，笑的肚子疼，依丫頭捂著肚子說道“我不行了?！?p> 晏小七摸了淚，方才說道“碧姐姐，給我些果茶嘗嘗。”
小丫頭拿了給他，晏小七嘗了一口，一仰脖子全喝了下去，說道“好喝，再給我些?！?p> 神丫頭又倒了些給他。
林莫聲也要了些，說道“好吃。”
文及拿了刀去割肉，丁香說道“小心些，莫要碰了手?！?p> 依丫頭說道“文公子既然要大喜了，不如我們以喜字為題，連了成語如何？”
“怎么個連法？”書丫頭問道。
“不如文公子起個成語，內(nèi)有喜字，我們以最后一個字做成語如何？”
大家皆同意，文及擱了杯盞，說道“悲喜交集?！?p> 這第一個成語就把大家逗樂了，真真心底里的話。
“集腋成裘”“集思廣益”依丫頭和丁香同時說道。
依丫頭說道“丁香姐姐，該我，是這樣轉(zhuǎn)的”一邊用手比劃著。
丁香比一個反方向，說道“上次是這樣轉(zhuǎn)的?！?p> 眾人見兩人爭搶，笑道“你倆剪刀石頭布吧?！?p> 倆人妥協(xié)，依丫頭出了布輸了。
書丫頭說道“老當(dāng)益壯?！?p> 飛丫頭說道“壯志凌云?！?p> 谷穗說道“天高云淡?！?p> 晏小七說道“云淡風(fēng)輕?！?p> 林莫聲說道“輕描淡寫?！?p> 依丫頭說道“寫，寫，寫……”
大家伙笑了起來，“寫什么？快喝了吧?！?p> 依丫頭只得喝了，文及，丁香，書丫頭，神下頭也不知接什么，只得喝了。
飛丫頭說道“寫經(jīng)換鵝?！?p> 谷穗說道“鵝籠書生?！?p> 晏小七說道“生棟覆屋。”
林莫聲說道“仰屋著書?！?p> 碧丫頭說道“映雪讀書。”
文及接到“書讀百遍?！?p> 書丫頭說道“這也算得成語？”
飛丫頭說道“也不能算他不對?！?p> 大家決議算他過了。
丁香說道“遍，遍地開花?！?p> 書丫頭說道“花花世界。”
飛丫頭說道“界，楚河漢界?！?p> 谷穗說道“大千世界?！?p> 晏小七說道“此疆彼界。”
林莫聲說道“半間不界?！?p> 依丫頭著了急，說道“花花世界?！?p> 一旁的小丫頭露珠，流珠說道“書姐姐剛才用了，罰酒。”
依丫頭喝了下去，接著再也接不上來了，依丫頭說道“你們也對不上來，為何單單罰我？”
林莫聲說道“該罰”隨喝了一杯，大家伙陪著喝了。
飛丫頭盛了碗素湯給谷穗，饒她平日身體弱，吃不了那么多肉。
抱琴也用了一碗。
待用完了飯，依丫頭提議玩‘天黑了請閉眼’，晏小七正求之不得，接著玩了幾局，天麻麻黑了，掀了簾子一看，半天的功夫，雪竟下的將有一尺厚了，天上還搓綿扯絮一般。他三人不敢耽擱，系了藤笠套了大氅。谷穗又命裝了些才烤出來的滾燙的麂肉給他們帶回去。小廝提著燈籠在前，沿著掃出的雪徑匆忙忙地走了。
谷穗多吃了幾塊肉，沒活動消化不了，躺著看書，這會子天已大黑了，孩子們應(yīng)是在學(xué)堂睡下了。隨洗了澡，依舊在塌上歪坐著。
飛丫頭怕她帶著濕發(fā)睡覺，說要玩牌，依丫頭嚷著要和谷穗對門，書丫頭和碧丫頭對門。
不一會子，書丫頭和碧丫頭額頭上貼滿了紙條。依丫頭認(rèn)真時胡亂出牌，一高興更胡亂出牌。這一局她連連送了幾把，谷穗見她這是要送敵人走了，問道“你是她倆派來的臥底么？”
那倆笑了起來，依丫頭更是著了急，牌出的更亂了，果真?zhèn)z一人一個紙條貼到腦門上去了。
依丫頭說道“都是你們兩個笑我”，話音剛落，趙左打著簾子進(jìn)來了。
谷穗問道“雪下的這么緊，你怎么這會子來了？路上可還好？”
趙楨脫了白貂毛里子大氅，說道“每日都走的路，熟悉了?！北憬饬硕敷医o小丫頭，瞧見谷穗柔軟的長發(fā)別在耳后，腦門上貼著紙條，笑道“今日怎么輸了？”
谷穗笑道“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p> 趙左脫了羊皮靴，挨著谷穗坐下，谷穗把貂皮毯均些給他。
飛丫頭上了茶來，趙左問道“可還有吃的？”
“公子吩咐給您留了麂子肉，素湯?！?p> 趙左笑道“有勞飛姐姐了?！?p> 谷穗說道“給我些果茶，這會子有些熱了?！?p> 幾個丫頭說也要。
丁香說道，“我去吧，這會子正好要調(diào)炭火”，隨叫了小丫頭提著燈籠出去了。
趙左看谷穗的牌，總是在她身上聞到私有似無的香氣，碰到她的手滑膩膩的，頓時人輕飄飄地。
飛丫頭在一邊可是看的仔細(xì)，這可真真的壞了，那邊狄青早就有這意思，這邊又來了一個，可怎么是好呢。還有依丫頭同雪丫頭一樣是個呆的，心里眼里總是公子，若是知曉了是個女兒身，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樣子。
丁香放置了食物，拿了把小刀要幫趙左片肉，趙左接了刀子，自己片了塊，贊道，“果真是京城第一廚娘，別人烤的都不比這個?！?p> 谷穗側(cè)臉說道，“有品味”，又說道，“少吃些，晚上消化不了，小心肚子疼?！?p> 趙左又吃了幾片，喝了些湯，漱了口。
他坐回榻上，榻下面燒著火爐子，熱的很，方才又吃了熱湯，竟要出汗了，隨脫了外面的衣服，拿過谷穗的果茶喝了口，笑道“好喝，涼快了些?！?p> 丁香笑道，“這是我們公子親自做的果茶。”
“穗兒，你還會做果茶呢？我還以為你只會……”
“只會什么？”
“沒什么”趙左把盞里剩下的全喝掉了“這是什么做的？”
“山楂，枸杞，烏梅，小棗，葡萄干，杏干。”
幾人玩累了，方才準(zhǔn)備睡了。
谷穗說道，“雪下的深了，天又黑，你在這歇息吧，明早趕回去?！?p> 趙左笑道，“好?！?p> 飛丫頭說，“趙公子的客房早備下了。”
趙左笑道，“這里暖和，我在這睡下好了，你在這陪我說會子話?！?p> 谷穗笑道，“這是我的地盤。”
“新鋪的床鋪冷”，說著去拉枕頭，躺了下來。
飛丫頭隨命人布置了一個客房給李齊，丫頭們也都各自睡下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沒幾句便睡著了。